可萬曆畢竟是皇帝,忽地轉過身來,深深地凝視着朱一刀:“這些,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朱一刀怎麼敢隱瞞,於是跪在地上原原本本把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還特別說明,這項鍊和玉佩是從老人身上拔下來的,還把他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當然,小男孩的存在被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但是特別提到了伏殺楊朝棟的經過,重點強調了他對玉璽的不軌之心。不過他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麼多年,民間有這麼多人都在傳說建文的下落,那楊應龍父子肯定也並不知道,只是貪慾讓他們滿心以爲這老人就是建文後代,懷疑老人身上有着象徵皇權的玉璽也不足爲怪。
萬曆輕輕地點着頭,來回踱着步子。許久,他才停下了身子,摹地蹲在了朱一刀的面前,跟老朱離得非常近:“你,是不是也想要這玉璽?!”
這話乃是誅心之言!朱一刀也豁了出去,知道在他的面前隱藏沒有任何用處,乾脆就大大咧咧地直視着萬曆的眼睛道:“是!屬下被這玉璽搞的寢不能寐食不能咽。這玩意關係實在太過重大,屬下生怕有一點閃失,又怕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不惜把播州善後工作放到一邊,快馬加鞭給皇上送來!”說罷重重地把頭磕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他不敢擡頭,不知道皇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只是能聽到萬曆那平靜的呼吸聲。
許久,萬曆才站起身哈哈大笑:“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朱一刀敢對朕這麼說話!不過很好!朕很滿意!記住,以後有任何事情,都不要隱瞞朕!有什麼說什麼,想什麼說什麼!朕恕你無罪!你抄家抄出的八百萬兩銀子,只給朕送了六百萬兩,擅自給李化龍留下了二百萬兩!朕也不跟你計較了!播州需要銀子朕知道,但是給不給他銀子,怎麼給,是朕說了算!他不問朕要,朕不會給;朕不給,你不能擅自做主!”
朱一刀冷汗是刷刷地在背上留着。他確實疏忽了這一點,當時李化龍就差住在大營了,不管他幹什麼都跟着,非要讓留下至少一百萬兩的銀子。老朱被死纏爛打的實在是不耐煩,只好默許李化龍拉走了二百萬兩,只當作不知道,他心裡清楚,皇上一定會知道這件事情,不經過正常的程序就擅自撥給地方款項乃是大忌,若是被人彈劾,那一定是死無葬身之地!只是播州情況太過特殊,特事特辦,皇上應該會理解。
可是現在才知道,如果不是因爲給萬曆送來了傳國玉璽,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當然,皇上不會直接說事,卻可以放出風聲,讓下面的言官彈劾朱一刀,那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老朱給咔嚓了!而且不會有任何人爲他說話。疏忽大意害死人吶!朱一刀這會回想起來,當真是腸子都快悔青了,他完全可以讓李化龍先給皇上發道密旨請求的。這件事情看來除了老朱,李化龍和皇上,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了。但他知道,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把柄被萬曆拿住,自己以後要千萬小心纔是,不然想抽身出來簡直就是個奢望。
“起來吧!再把過程給朕說一遍!”萬曆看似悠閒地坐在了椅子上,可是朱一刀卻知道,他是在確定,自己是不是確實這麼做的,如果不是,連說幾遍肯定會有不一致的地方!果然是帝王心術,這種招數都能使出來!無奈,他也只能又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萬曆聽了後,突然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你怎麼確定,他就是建文後人?”
“當時老頭的脖子上戴着項鍊,腰帶裡彆着玉佩,其說話做事非同尋常;若是普通人,見了錦衣衛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又怎麼會如此鎮定?更何況給了玉璽交代完事情,馬上就死了。屬下親手在他屍體邊堆上了柴禾,點着的火,看着整個茅屋都燒了起來,才帶着人離開的。”朱一刀一點都不敢馬虎,仔細地回想着當時發生的情況。
萬曆不置可否,又拿起了案臺上的玉璽,仔細地翻看着。他忽然發現,就在“既壽永昌”幾個字的旁邊,“昌”字的右下角,有個小小的凸起;慢慢地按下去,整個“昌”字都凸了起來!他大奇,試了試看看能不能把這個字給拿下來,果然可以!
裡面是一個小小的暗格,暗格裡則有幾個用古篆體寫的小字,非常地細小,但是卻能看清!那分明地刻着“李斯書”!
老朱跪在地上,看着萬曆奇怪地拿着玉璽翻來覆去地研究,心裡着實有些惱火,不就是個破玉璽麼?值得這麼翻來倒去地研究?
此時萬曆的心情又激動了起來,是了!這纔是真正的玉璽!實際上當初得到了價值連城的和氏璧之後,李斯爲了取悅始皇帝,特意提出了要刻一顆玉璽,而且親手寫下了這幾個字。但這僅僅是傳聞,因爲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幾個字確實是李斯所寫。《史記》中也僅僅是提出了這個說法,並沒有任何證明。
現在看來,李斯是想借着這個細微的細節,證明自己纔是玉璽真正的題字人,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在史書上留下名字啊……
不過這到從側面證明了,此玉璽絕非贗品,而是貨真價實!
萬曆擡起了頭,看着下面依舊跪着,腿卻已經在打顫的朱一刀,心裡突然涌起了一種感激。就是這個傢伙,能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方,不惜對抗整個朝廷;又難得地沒有做官的心思,反而千方百計地想離開。這怎麼可能?對於這樣的人才,萬曆找還找不到呢!又怎麼會放他走?
“想要什麼封賞?你儘可開口便是……”萬曆慢慢地說道,他已經決定了,這次一定要給這個可憐的傢伙一點補償,替自己背了這麼多黑鍋,自己的兒子他也得帶的很好,不能讓他太虧!
可朱一刀現在滿心希望能夠快點離開,哪裡還敢要什麼封賞?別再把老子牽扯進來就阿彌陀佛了,這趟渾水不是自己能趟的!於是趕緊把頭搖的跟撥Lang鼓似的:“皇上,屬下只希望皇上能沒有那麼多的煩惱,我大明能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就知足了!屬下本是布衣,躬耕於中原,苟全性命於當世,不求聞達於諸侯,能夠得皇上的信任,屬下已經心滿意足!孔夫子說得好,知足者常樂!”
萬曆笑了笑,知足者常樂,這句話人人都知道,可又有誰能做到知足?孔夫子這句話是教人們不要有太多的貪慾,得隴望蜀,珍惜眼前所有的,但是太多的人不知足,纔會有這麼多的麻煩。得到了就還想要更多的,全然不顧自己能不能吃下。楊應龍若是知足,又怎麼會以播州區區數千苗兵就敢造反?那些地方官員,若是知足,又怎麼冒着掉腦袋的危險拼命撈銀子?
也就眼前這個看似傻瓜的朱一刀知足,他心驚膽戰地當着這個小小的千戶,還害怕的跟什麼似的。可往往成大事者,皆爲知足之人,因爲他們不會爲眼前的利益所牽絆,不會計較一時一事的得失。貪心越大,失望就越大,受到的打擊就越大。
“看看你這慫樣……罷了,朕也不讓你爲難了,除了繼續當你的千戶之外,把京師右所給朕好好地練出來!聽說這次損失了一個軍士?把他的姓名,還有老家的親人都報上來吧!朕就賞你一個人情,給他一個追贈!也給你們京師右所一個名分,你的右所脫離錦衣衛,直接隸屬朕吧!就叫京師衛所!這個玉佩拿着,不管什麼時候,該拿出來的時候就要拿出來,見玉佩如見朕!”萬曆把自己腰間的玉佩摘了下來,又把那個貨真價實的皇帝玉佩給掛了上去,接着把自己的玉佩遞給了朱一刀。
老朱是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玉佩,他知道,到了現在這個份上,萬曆纔算是徹底把自己當成心腹。朋友是用來出賣的,心腹是用來背黑鍋的,這下自己算是成了職業黑鍋王了!就是再不情願,老朱的臉上也還是露出了極其高興的表情。皇帝的面子怎麼能不給?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只是心裡苦笑不已,啥時候才能不背黑鍋啊?
等回到了右所駐地,朱一刀向大家宣佈了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京師右所從此脫離錦衣衛,正式成爲中央警衛團,皇上已經給賜了新名字,就叫京師衛所!原有編制一概不變,俸祿等同狼羣,直接由內帑發放,並且只對皇上負責!這下衆人一陣歡呼!京師的二十四監有誰不知道,狼羣的俸祿是普通衛所的五倍都不止,況且福利也好的嚇人,這簡直就是升官啊!江飛更是興奮的滿臉通紅,男人有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江飛沒有老婆可以死,但升官發財算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