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國待了足足有大半年的時間,小西行長跟着豐臣秀吉一行走遍了大江南北,無不爲它的繁榮強盛而感到讚歎,與他產生了一種畏懼的心理不同,豐臣秀吉心中的那點野心卻在不斷地膨脹,他似乎終於找到了夢想中適合施展自己野心的舞臺。其實大明國表面的繁華並不能掩蓋它內部的空虛,不論是從老百姓的生活中還是從官場的貪腐都能看出來,可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日本國其實也差不多,但所謂船小好調頭,小國當然也有小國的優勢。
就在一行人走到了四川的時候,聽說大明剛剛平定了播州的叛亂,派了個得力的文官在播州主持大局。於是大家趕緊奔赴播州,在豐臣秀吉看來,只有通過戰爭才能看出大明官軍的戰鬥力來,這是一個瞭解的好時刻!但等到他們到了播州,卻發現戰爭早就結束了,只是街面上還不斷地有官軍和錦衣衛在巡邏。李化龍在播州搞的那個拍賣會,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這算是個什麼手段?
可是在拍賣會的現場,豐臣秀吉再也忍不住了。如此新穎有創意的斂財手段,他第一次聽說!但他必須得承認,對於一個剛剛經歷過戰爭的地區來說,只有通過這樣的手段,才能讓當地的地主跟百姓轉移注意力,而不是把目光全都集中在挑新任大土司的毛病上;況且拍賣會現場氣氛的熱烈,讓他喊出了高價,直到臺上那人巧妙地勸自己別破壞了規矩時,才按捺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當一行人意猶未盡地離開播州,到了都江堰的時候,又碰到了主持拍賣會的那個人。這絕對是個人才,如果能把他帶到日本去多好!豐臣秀吉在心中想着,卻沒有做出來。因爲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他帶領大軍打進了大明國,攻佔了中原之後,倒是可以讓這個人統籌中原的財政。
不過當他知道了這個人的名字後,想把他籠絡過去的心就更加地強烈,原來這個人就是被老百姓大加讚賞,在朝野譭譽參半的錦衣衛千戶,朱一刀。不僅僅是豐臣秀吉,就連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也覺得如果有可能,應該把這個人弄到日本去,他太有才了,居然連經世濟民之術都會!爲了給以後做準備,加藤清正甚至不惜費了無數心力繪製了一幅大明國的地圖,上面詳盡地標註了各個戰略要地,情報蒐集工作做的無比仔細。
可是就在到了浙江,即將出海的時候出了意外:因爲馬上就要離開,加藤清正喝多了點酒,在調戲女人的時候惹到了當地的紈絝子弟,甚至招來了軍兵。爲了掩護豐臣秀吉大人,讓他立刻安全地離開,小西行長毅然與加藤清正吸引了明軍的注意力,這才鋃鐺入獄。不過還好,浙江的官府似乎並沒有打算殺他的意思,只是一直關着他。
也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安全的到了日本。小西行長心裡想着,現在也許是個機會,趁着這個機會要想辦法把加藤清正給救出來,回到日本去,下次再來的時候,定然要讓眼前這個該死的按察使跪在自己的腳下tian自己的腳指頭!大明國有句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牢獄裡,所有的人都緊張地看着他,只有牆上的火把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音來。
“給我弄一條河豚來。”打定了主意,小西行長決定同意他的提議。這個按察使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讓自己想辦法賣糧給剛受過大災的災民,居然還承諾一旦事成,便給他們一千匹上等的絲綢和一條船,放他們離開。現在小西行長只想早點看見太閣大人,在牢裡已經一年多了,不能再這樣下去!
“什麼?”何進賢有些沒聽明白,急忙問隊官道,“他剛纔說什麼?”
“回大人,他叫我們給他弄一條河豚。”隊官俯身在何進賢耳邊輕輕地說道。小西行長來了大明國之後飲食習慣就變得挑剔無比,愛上了浙江的名菜:河豚,那可不是一般地美味啊!每天他都想美美地來上一碗,只是太閣大人說了,這玩意不能多吃,聽漁民講,吃多了會中毒。但自從被關進了牢房,他已經一年多都沒吃了,心裡實在是貓抓似的養。
何進賢臉上終於舒緩下來:“給他去弄!”
“可……大人,都這麼晚了,到哪裡去弄河豚?”隊官顯得極爲爲難。
“去河道衙門,告訴他們,死也要給我立刻弄一條河豚來!”何進賢有些火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辦成了,怎麼下面人做事這麼拖拖拉拉?
看着天色都已經黑了下來,秦密坐在杭州府衙的大堂裡也不禁有些急了。他走到了大堂外,看着已經黑下來的天空,心裡在想着,這個於新武幹什麼去了,怎麼都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一個隨從走了進來,擦燃了火絨,把案几邊的蠟燭給點亮了。
秦密又走進大堂,快速地說道:“勞煩再去問問,於大人下午去了哪裡?”
“上午是去了織造局,中午過後從織造局作坊出來,便將隨去的人先叫回了,”隨從恭敬地答道,“說是織造局有車馬送大人回來,因此去了哪裡我們實在是不知道。要不,大人先回官驛,我們家大人一回,我向他稟告?”
“這……我還是在這裡等他吧!”秦密想了想,還是決定在這裡等他回來。明天浙江巡撫衙門就要議事了,今晚必須得知道於新武是個什麼想法,探探他的口風,可不能有什麼變故!
“那小的就去給大人拿些吃食過來。”隨從點了點頭,又給他茶杯裡續了些茶水。
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總算是看見於新武一身疲憊地走了進來,秦密連忙站了起來。
“都這麼晚了,還在等着我呢?”於新武強笑道。
“明天上午就要議那個議案了,我在等大人示下。”秦密連忙答道。如果明天上午能頂住議案,那按照常規,浙江官府就必須把這個結果上報給內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次再任知縣,會變的這麼剛直,隱忍了這麼多年,難道就是爲了這一刻的爆發,是爲了以後的前程,還是爲了心中的那個夢想?
“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明天就請秦大人爲淳安建德的百姓爭條活路把……”於新武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而是躬身一個大揖。轉身就往內室頭也不回地走去,把秦密給晾在了大堂裡。
於大人這是怎麼了?秦密滿心疑惑,卻也無法相問,只是聽他的那個口氣,難道說……他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不會,應該不會的,這幾天他也看了出來,於新武還是知道爲百姓說話的,他應該不會改變主意。
第二天上午,第二次議事會在巡撫衙門隆重召開,各級衙門主官全部到齊,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着看今天的好戲,不論通過還是不通過。
何進賢優哉遊哉地把身子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擱在案上,幾個手指不停地敲擊着桌面。看他如此模樣,下面的官員也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是不會出什麼變故了,這個改稻爲桑也許馬上就能進行了。
什麼叫官場?出則排場,入則氣場。氣氛變了,事情也就變得不可捉摸起來,這些官員雖然在基層呆了大半輩子,可還是經歷過官場薰陶的,一看何進賢的模樣便知道事情**不離十了。揣摩上官,最重要的就是看他的神色,如果是神色輕鬆,言語間還帶着些詼諧,那就證明什麼事情都可以說,都可以談;可若是他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而且看起來似乎很忙,還是識相點,早早閉嘴吧!
大家的眼睛於是就都望向了坐在右排案首的於新武。不知爲何,他今日卻顯得有些憔悴,沒了當日的意氣風發,雖然還是直直地坐在那裡,卻有些蒼涼的味道。錢寧這些天以來準時準點地上下班,下了班立刻就回了錢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這個布政使,大家現在才覺得他有些捉摸不透,他似乎是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過客,浙江的事情不聞不問。可這也正是何進賢希望看到的,沒了他的掣肘,很多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秦密的目光卻沉沉地看着對面的於新武。他有種感覺,今天這個議案很有可能會被通過,但是爲什麼,他卻找不到答案。難道於大人要改變意見嗎?是什麼,能讓這樣一個初入官場的意氣書生改變自己的想法?
朱一刀也早就佈置好了。他成功地策反了一個巡撫衙門的下人——就是那個書辦。這個人倒有些意思,雖然不過是個小人物,卻偏偏要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地評論一番,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可就是這樣的人才好策反,因爲這證明了他心中還有着不小的野心,而不會甘於在書辦這個位置上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