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峭壁昂立在迷霧之中,在索帕拉契周邊的峽灣中常常可見這樣的景色,像是沉默不語的、佇立在海邊的巨人,船隻在它們的腳下經過,渺小得怕人。風有些冷。不是冷杉領秋暮之後那種瑟瑟的寒意,而是低溫刺骨,因爲這裡是大冰川的南方,人們談起大冰川時,總是無不爲之色變。
風在峽谷的頂端呼號着,發出如同尺子刮過破布般的聲音,呼呼作響。峽灣上空陰雲密佈,讓人覺得天隨時都要塌下來。
照理來說,這樣惡劣的天候下,霧氣早應該被吹散了的。但風直往峽灣中灌,外面的霧氣源源不斷涌進來,反而叫海峽上雲霧翻騰,好像沒有停息的那一刻。
船隊從古賽爾出發,用了三四個鐘頭就抵達了索帕拉契,因爲霧氣從北面涌過來,不得不提前避入了峽灣之中。索帕拉契峽灣中地形複雜,在彎彎繞繞的海峽行進了快有半個小時之後,就已經分不清楚前後左右了。
至於那個海盜的藏身處,更是渺然。
布蘭多卻不着急,用法則之線一遍遍掃過周圍的灣峽,仔仔細細搜索着自己想要的線索,很快,他就找到一處異常的地方。一刻鐘之後,船隊出現在了那裡。
那是一片內腹中自有天地的灣內峽谷,入口處進九十度的折角遮擋住了外面的風,使得這片寬闊的水域顯得有些寧靜,水面浮着些許薄霧,如同輕紗一般。
這片內峽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洞口,洞口連接着海面,竟然可以讓船通航。加上這裡位於峽灣深處,十分隱秘,也很適合海盜們藏身。若不是他把自己的極之平原鋪開來,一般人根本找不着。
當三艘船緩緩駛入這片內峽之中,穿過薄霧,看到那個巨大的洞口孤懸於峭壁上時。衆人不禁都用既敬又佩的目光看着這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
這一路上不可謂不驚險,但是布蘭多帶領他們先從古賽爾殺出重圍,然後又拿出神話一般的財富,豪邁地‘付之一炬’。硬是讓船隊御風而行,在清晨之前抵達了索帕拉契。
隨後他又果斷命令船隊提前避入峽灣之中,以一己之力帶着他們破開重重迷霧,來到這個地方,眼看海盜的藏身之所就在眼前。就算是站在敵對的一方,因斯塔龍和塔古斯也忍不住要爲對方而喝彩了。
“瑪達拉也不是容不下一位他國的貴族的,伯爵大人,若你願向陛下俯首稱臣的話,埃魯因它會保持原樣的。”
因斯塔龍也不知道是第幾次在布蘭多耳邊這麼唸叨了。
布蘭多站在船頭,回頭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能爲此而許諾嗎,而我也無意成爲埃魯因之王,我會和你們的陛下好好談談的,但誰佔主導現在還說不定。”
因斯塔龍嘆了一口氣。等到這兩人見上面,那之後恐怕就無法預料了。
但即便是瑪達拉再多一位優秀的黑暗貴族,那也是好的。潛意識中,他已經不再把布蘭多看作是與自己一個層次的人,而將他與那位手持水銀杖的存在相提並論了。
不過他還是不看好布蘭多有任何機會,對於這個亡月之國的崛起,他心中沒有絲毫懷疑,而在另一個時空,它確實也是如此。
三艘船緩緩駛入洞窟之內,周圍的光線一下子便暗了下去。阿德妮手下的騎士們點燃了火把,在搖曳的火光的照耀下衆人發現這個洞窟內部極其寬廣——一條寬闊幽深的水道直插向黑暗深處,四周是光滑的石灰質洞壁,洞窟竟有三五十尺高。頭頂上密密麻麻倒懸着數不清的石鐘乳柱。
布蘭多和塔古斯本來打主意冒着讓船擱淺的危險行駛進來的,但沒想到這條水道卻十分優良,吃水很深,竟是一個天然良港的樣子,雖然吞吐量可能小了一些,但作爲錨地也極爲難得了。真是天知道當初那些海盜們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火把的光芒隨着船向前行駛緩緩前進,將周圍黑洞洞的洞壁照得一片通透,洞壁的石灰質裡不知道夾雜着什麼樣的金屬,竟折射出黃澄澄的光芒。
但這條幽深的水道終究也有盡頭,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一個能停泊一兩艘船的小水灣,水灣另一頭似有一個簡易的碼頭,歪歪扭扭的木質棧橋被修入深水之中,連接着岸邊。
此刻這個碼頭中沒有船,也看不到海盜的蹤影,這讓本來已經武器在手準備戰鬥的衆騎士們頓時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點不甘心,從古賽爾一路走過來被追得好像喪家之犬一樣,敵人卻壓根看不到。
這對於這些有高手尊嚴的各自領域的大師們顯然十分憋屈——真理之側的高手無論從那一個方面來說都算得上是大師了,讓這麼一羣人聚集在一起當僱傭兵,大約也只有阿德妮女士纔想得出來——比起來他們更寧願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
那怕輸了也好。
結果倒好,到頭來連海盜也沒摸着。
海盜們沒有將船停泊在港口內,說明他們沒有在這裡落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這裡只是一個藏身處,而不是他們的老巢。就像是走私販子常常使用的那種臨時錨地一樣,他們偶爾會在風暴來臨之際在那些地方停留,但卻不會在那裡常駐。
衆人感覺悵然若失,其實也只是心裡作用,畢竟如果可以不動手的話,除了狂熱的好戰分子之外還是沒有人願意動手的。
兩艘船一前一後進入了港口之內,鬼車族的大船已經被留在了外面,因爲洞窟就算是再大也不可能容得下那種大型武裝商船。
洞窟中懸掛着一層薄霧,就和外面的內峽一樣,但比峽灣之外又要好得多,迷霧中的那支艦隊此刻幾乎已經遍佈整個鶺鴒海峽了,布蘭多這輩子和上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那麼多的失名者,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船停好之後,衆人一一下船,然後塔古斯命令船上的骷髏士兵將船鑿穿,讓它們在這裡自沉,謹防被外人所利用。前面第一批通過小船登陸的骷髏士兵已經探出了洞窟另一頭的通路,這些船自然也就用不着了。塔古斯與布蘭多也不指望等到外面迷霧消散之後再繼續乘船出海,何況離岸幾十裡都不一定安全,非要達到真正的內陸地區,才能完全避開失名者的行軍。
這也是他們沒有直接強行從其他地方登陸的原因,登陸之後還要沿着荒野中開闢出一條道路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頭撞入到失名者的行軍路線中去了。這裡既然是海盜們的登陸點,那麼它後面肯定會有一條安全好走的陸上路線,否則此地最多算個避風港罷了,還稱不上臨時巢穴。
至於將船自沉後會不會給後面的人造成什麼麻煩,布蘭多可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幹嘛要爲海盜們考慮這麼周全?至於塔古斯就更不屑於考慮這些了,就算未來亡靈們可能會重新啓用這個港口,它們也有的是手段將沉船打撈上來,至於海盜們怎麼辦?
誰在意這個?
衆人下船之後,洞窟內便顯得有些促狹起來,畢竟除了布蘭多、德爾菲恩、凰火一行人外,兩條瑪達拉的武裝走私船上還有兩個中隊的骷髏士兵和一批低階屍巫,它們平時都被關在底艙下面,充當有瑪達拉特色的壓艙石,只有當遇上戰鬥或者是需要登陸的時候纔會將它們放出來。
而除了骷髏士兵之外,還有鬼車的武裝商船上的水手們,也是十多個人手,加上兩位長老和他們的下人們,房奇的手下與僕從,細細數下來也有二三十人之多。
阿德妮與她的騎士手下們又是另外一撥,一時間這個海盜的藏身處內頃刻間便多出了一百多人來,這個小小的地方想要顯得不那麼促狹顯然也不大可能。
塔古斯將一個半中隊的骷髏士兵(另外半個中隊丟在了古賽爾)分成兩撥,一撥在前面開路繼續充當炮灰,並且有三名屍巫負責指揮它們,而另外數量較多的一撥則在後面殿後,倒不是爲了防範什麼,主要是爲了起一個示警的作用,如果後面遇上失名者的話,至少能夠提前發現,實質上還是炮灰。
鬼車的水手們這時候自然都是俘虜,不過一般的水手也沒人去管他們,鬼車的兩個長老的下人們都有不俗的實力,則由阿德妮手下的騎士們看管——當然,布蘭多也是爲此付了報酬的,對於布蘭多這個闊綽大方的僱主,女騎士簡直是再滿意不過了。
唯有那兩個鬼車的長老讓布蘭多和塔古斯都感到有些棘手,畢竟再怎麼說也是極境高手(雖然只有半隻腳踏入了極境),就算讓副元帥勃蘭克去監視,一不小心也會出問題。
那兩人這些日子來顯然受了不少的罪,一直被關在底艙中與骷髏、屍巫們爲伍,吃的東西連豬狗肉不如——這倒不是塔古斯故意慢待他們,而是在海上水手們吃的東西也就只能是這樣子,亡靈們總不可能專門還未兩個俘虜準備廚子吧,那是布蘭多和德爾菲恩纔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