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時間有若凝固。
年輕的子爵渾身冷汗,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一句話來:“你……想要幹什麼?”
翡翠騎士指了指他背後的長條狀包裹——他的意思很明確,你身上的劍。
“這劍是你讓我帶出來的——”泰斯特吸了一口氣,他重重第喘息起來:“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這位年輕的子爵幾乎是在怒吼了!
泰斯特從小到大還從未被人這麼戲弄過,他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屈辱得像是一個被玩弄的小姑娘一樣,他覺得與其這麼和這個怪物打啞謎,還不如被對方一劍殺了來得痛快。
可是一看到自己不遠處那個被變成石像的騎兵隊長,泰斯特還是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翡翠騎士面無表情——當然它冰冷的面罩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再指了指泰斯特背後的長條形包裹,然後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年輕的子爵看出了對方的意思,對方是讓他把劍交給他。
但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如果他把劍交出去,那麼他怎麼在萬物歸一會中向其他議員、元老交代?他好不容易纔因爲這個任務而獲得了萬物歸一會內部高層的重視,否則對方也不會派出一整隊精銳的騎兵來保護他。
可現在他不但丟掉了這些騎兵,還有可能要丟掉這重要的東西。這要追究下來,不管他在萬物歸一會裡是什麼身份,都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雖然是聖子,但聖子可不只有他一個。
泰斯特粗重地喘着氣,他紅着眼睛惡狠狠地看着這個翡翠騎士,像是想在對方臉上看出什麼鬆動來;可惜就像前面提過的,冰冷的頭盔上是看不出什麼表情的——年輕的子爵考慮了一下,內心天人交戰,他毫不懷疑如果拒絕,對方立刻就會讓自己也變成一尊石像。
雖然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個翡翠騎士三番兩次放過自己,要說對方完全沒理由只留下自己一個,對方完全可以幹掉他,再拿走獅心劍——可對方並沒有那麼做,而是給他一個選擇的權利。
難道僅僅是因爲好玩?
但這顯然不現實。
泰斯特想到這一點,他再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猶豫再三之後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年輕人將一隻手伸向背後,解下那個長條狀包裹,然後丟給了對方。
“爲什麼不殺我?”與此同時,他問道。
翡翠騎士彎腰從地上拾起獅心劍,好像完全不擔心泰斯特會偷襲他一樣——或者偷襲他也壓根不怕——這樣得態度讓這位年輕的子爵深吸了一口氣,不過還是壓下了乘機出手的慾望。
這個怪物展示出的匪夷所思的實力讓他根本就興不起抵抗的心來。當然他不是沒有抵抗過,可是結果就是慘敗,這種滋味他在湖心島上已經體會過一次了。
然後翡翠騎士擡起頭看了泰斯特一眼。
“你不甘於命運,卻甘於向另一方低頭?”翡翠騎士問。
這是泰斯特有史以來第一次聽到這個湖之騎士開口說話,對方的聲音在頭盔下嗡嗡作響,以至於聽不出男女老少。
“哪一方?”泰斯特一皺眉,眼中深綠色的火光閃過一絲不滿。
年輕的子爵也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就是在此地一死——他甚至不再去考慮什麼萬物歸一會的責罰——他在這裡把劍交出去,就是隻想搞清楚這個怪物究竟爲什麼要一直和他過不去。
“對世界充滿了叛逆,這本來無可厚非,可是因此而甘於受人利用,這就是愚昧了——”翡翠騎士答道。
“你是說萬物歸一會?”泰斯特問:“我也不過是利用他們而已。”
“軟弱——”翡翠的騎士拿起劍轉身向河邊走去,丟下這麼一句話。泰斯特一動不動地看着這位古怪的騎士一步步走到石橋上,然後將手中的獅心劍丟到冰冷的河水中。
那一刻他幾乎以爲對方是瘋了,可馬上他又平靜下來。
對方瘋不瘋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倒是湖之騎士最後那句話在他腦子裡反覆迴響——軟弱?泰斯特覺得自己的確是軟弱,可他忽然苦笑了一下,心中不由得還是要去想自己應該怎麼應對萬物歸一會的懲罰。
他再擡起頭想看看給自己帶來麻煩的罪魁禍首。
可那個翡翠色的騎士早已不見了蹤影。
……對於芙雷婭這樣一個來自於布契鄉下的女孩子來說,王立騎士學院之中的日子彷彿比其他地方更快一些,樹上的枯葉好像昨天才染得一片金紅,但轉眼之間就已經光禿禿一片。
這是訓練之間的休息時間,這位未來的女武神一個人坐在石階上發呆。
少女將下巴抵在劍柄上,雙手環抱長劍,看着學院外遠處青黑色的山影怔怔出神。當她看到那些光禿禿的樹影時,才意識到冬天的來臨——自從自己來到這裡,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了啊!
少女有些出神地想到。
對於這裡的生活從開始的極不適應到慢慢習慣,心態上的轉變讓她幾乎忽視了周圍的一切變化,夏葉繁茂,秋葉遍紅,冬葉枯萎,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而她每天的生活卻變得像是苦修士一樣的乏味,爲了變得更強,她幾乎推掉了一切活動。每天的日子就在訓練——休息——訓練——休息之間輪迴,這位未來的女武神幾乎拼了命想要達到自己的目標——她覺得自己甚至說不好究竟是要爲了布契的大家,還是僅僅是因爲那個年輕人對自己的期望。可是每每一想到布蘭多溫和而關切的目光,芙雷婭就忍不住心中怦然一跳,好像喘不過氣來一樣緊張。
有時候她覺得這樣得自己真是太丟臉了,可是她怎麼也無法擺脫對方的影子。
“布蘭多,布蘭多……”
她無意識的念着這個名字,沒注意到一個人已經來到她面前。然後這位未來的女武神小姐才赫然一驚,擡起頭——她看到那個黑髮披肩的女騎士按着劍,面色嚴肅地站在自己面前——臉蛋一下變得通紅。
芙雷婭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來,一時之間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纔好。
“怎麼了?”尼玫西絲偏着頭看着她。
“沒……沒什麼……”芙雷婭低着頭,意識恍惚地答道,她覺得這話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但那個嚴厲的女騎士這一次卻沒像是往常一樣責備她,問她爲什麼沒有一點警覺。
她走過來,一言不發地伸手貼住她的額頭,手心冰冷——這個親暱的動作讓芙雷婭僵了一下,嚇得這位未來的女武神差點轉身落荒而逃——但她看到尼玫西絲黑沉沉的、關切的眼神,呆住了。
“想家了?”尼玫西絲放下手,臉上沒什麼表情,而是用有些低沉的口氣問。
“沒……”芙雷婭搖搖頭,但忽然又點點頭。她想到自己如果不順着對方的話說,可真不好解釋自己之前在那裡幹什麼。
“芙雷婭啊,你真是個笨蛋——”她在心中暗暗地罵自己:“扯個謊都不會,明明那傢伙說謊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
尼玫西絲看這位小姐在自己面前又開始走神,嘆了一口氣,心中大概猜到對方在想什麼。不過她沒有多問,而是將手伸進披肩下面,拿出一封信來:
“他的信。”
“布蘭多的信?”芙雷婭一怔,隨即脫口而出。但她馬上意識到不對,下意識地捂住嘴——這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尼玫西絲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這是芙雷婭第一次看到她笑:“原來是叫布蘭多嗎,幸運的傢伙——”
“幸……什麼幸運……”芙雷婭低下頭,覺得自己耳根都要燒起來了,她用細得連自己都快聽不到的聲音辯解了一句,不過還是趕忙把那封信接過來,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這個時候兩人聽到一陣轔轔的馬車車輪聲傳來,突兀的聲音從學院外一側的大道外響起,但在這個時節,已經很少有人從外面回來了。兩個人都被這聲音吸引,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她們隨即看到一輛白色的馬車,像是幽靈一樣破開清晨的霧氣,緩緩駛入學院內。然後它緩緩經過兩人不遠處,進入了學院深處——那個方向是芙雷婭知道是公主殿下的居所,有皇室的騎士看守,一般人可進不去。
“那是……”她小聲問。
尼玫西絲看到馬車上的盾形文章,上面的紫羅蘭如此醒目,她看了一會,回過頭大道:“蘭託尼蘭來的人,又是一個幸運的傢伙。”
女騎士的語氣有些不善。
“怎麼?”芙雷婭一怔。
“沒什麼,”尼玫西絲甩甩頭,她長長的漂亮黑髮一直讓芙雷婭羨慕極了:“你專注於自己的事情就好,芙雷婭,你進步很快,不用氣餒——”
“謝……謝謝。”
女騎士停了一會,又想起什麼:“對了,那傢伙之後又來找過你嗎?”
芙雷婭一愣,隨即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那個貝克貝格伯爵的次子,自從尼玫西絲提醒她之後她就與對方斷絕了來往,不過沒想到對方竟然糾集了一幫人想要找她麻煩。
結果那件事後來不知道爲什麼被這位女騎士知道了,她親自出面教訓了那些人一頓,貝克貝格伯爵的次子甚至因此還差點被學院開除。
不過這件事情後來又不了了之,芙雷婭雖然有些懵懂,但大約也知道這是妥協的結果。不過她已經很感激了,比起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平民。
不過現在又提起這件事是爲了什麼呢?
她擡起頭不解地看着尼玫西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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