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戰爭爆發這一年的冬天冷得異乎尋常,灰濛濛的天空中彷彿空氣都被凍結成粉末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傑爾特在山頂上的灌木叢裡潛伏了一夜,幾乎被凍僵。
他伸手去接住這些從天而降的粉末,手心中一絲微涼,冰晶就在他手上化開——是雪花。這個依舊穿着他那身彷彿萬年不變的青色弦法師學徒長袍的年輕人擡起頭看着天空。
下雪了。
今年以來的第一場雪。
他不禁想起夏爾大人和那個年輕的領主之間經常性的交談,提起北方的局勢,大公們的聯合軍與公主殿下的命運……“北方那場戰爭還是拖到了第一場雪之後了——”
傑爾特自己只是個出身小士紳的家庭的貴族子嗣,他的家鄉在卡拉蘇,一樣屬於王國偏遠的地區——雖說是貴族家庭,但畢竟見識有限,頂多不過看着那些大人物過日子罷了。
總算比一般人過得好些,不過最近的年景也一年壞似一年起來。
傑爾特出來冒險,他自己內心很清楚,是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在一位巫師導師門下系統地學過一段時間的魔法,與導師交流了解外面的世界——這個時代混亂的世界對於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混亂當中彷彿充滿了機遇。
於是導師去世之後,傑爾特就踏上了夢想當中的旅程。
但他運氣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結識的幾個家境差不多的同伴在旅行途中就病死了兩位,他們不得不在冷杉領稍事休息然後再考慮原路返回還是繼續前進。
可沒想到又遇上了這檔子事,格魯丁殺死了他所有的同伴,萬念俱灰的傑爾特當時只想要留下來與那個貴族同歸於盡。
但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的多變。
就在那天上晚上他遇到了那位年輕的領主大人,參與了那場戰鬥,並有幸在那之後一直追隨着對方,隨後他成了夏爾手下的巫師團的第一個成員。
作爲夏爾的副手,他有了機會參與布蘭多與這位巫師扈從之間的討論——當然,年輕是是插不上口的——兩個人談論北方的局勢,談論布拉曼陀的黑玫瑰的入侵,談論克魯茲。
那位領主大人的眼界讓傑爾特彷彿見識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種高度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
也是他的第一位導師從未和他談論過的。
那一刻傑爾特就知道自己可能已經抓住了機會,實現夢想的道路已經近在眼前,或者說已經實現了。
從那以後他就成爲了一個全心全意的布蘭多的支持者,這一次深入到帕拉斯來探聽情報,也是他自願申請的。
然而正好斥候小隊需要一個精通法術的人才,於是他就理所當然地入選了。
爲此夏爾還向布蘭多抱怨過,說他搶走了他的一個得力副手。
不過傑爾特並不後悔,他覺得與其說留在那位大人身邊默默無聞,還不如出來以實際的行動吸引對方的注意。
他是個嚮往冒險的人,否則也不會離家來到這裡。
年輕人盯着天空想了好半天,終於回過神來。然後他搓了搓手——動作不敢太大,免得引起下面的哨兵的注意。
他在山頭上看着下面森林中一頂頂灰黃色的帳篷和人來人往的營地。
然後他聽到背後傳來一陣簌簌的響動,那個方向上有他的同伴在警戒,有聲音傳來顯然是自己人,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性自不必提。
傑爾特立刻繃緊了神經。
“白……菜……”
林子裡傳來一個古怪的口令,據說是夏爾教他們的。
傑爾特立刻放鬆下來,是自己人,他回頭答道:“莍萵——是誰?”
“馬友夫。”
傑爾特分辨出這個名字,是同隊的另一個巫師學徒,那傢伙原本只有個外號而沒有名字——這個名字是還是領主幫他起的。
真是個走狗運的傢伙,傑爾特忍不住這麼想到。
“傑爾特,怎麼樣,下面是帕拉斯騎士的營地嗎?”那個穿着一襲灰袍的巫師學徒貓着腰走過來,蹲在他身邊小聲問道:“可是老鼠他們說,這裡沒有營地——”
“這不是帕拉斯的營地。”
傑爾特搖了搖頭。
“不是?”馬友夫一愣。
年輕人緩緩點了點頭,他稍微了動了一下自己凍的有些僵硬的四肢:“他們是山民。”
“山民?”
“他們不是在和帕拉斯干架嗎——?”馬友夫吃驚地問:“他們怎麼會在這裡?莫非他們打算在這個時候入侵?那可真是天助我們!”
但傑爾特搖搖頭,沒那麼簡單:“山民有許多支,他們可能是衝我們來的。”
“什麼?”
“你、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我比你熟悉他們,好了,去給收報小組傳遞信息吧,我們準備撤退了,”傑爾特答道:“下雪了,這裡藏不住人了,我們得換一身衣服過來。”
馬友夫看着自己的同伴,點了點頭。
……“山民?”
天空中的雪花變得密集了一些。
離開南門沒多久布蘭多就迎面撞上了一位僱傭兵,對方是個元素使——年輕人認得這個人——夏爾的手下。
夏爾當初在布蘭多的要求之下從僱傭兵、冒險者中挑選出那些具有施法能力的人——懂點戲法的巫師,三流的元素使,騙子,裝神弄鬼的巫醫以及大批的學徒——組建了一個所謂的巫師團。
因爲有夏爾這個黃金領域的巫師在那裡作爲招牌,這個舉措並沒有費什麼力氣,甚至很多巫師是自願脫離傭兵團來加入這個所謂的巫師團;雖然這件事一度在各個傭兵團長處招致非議,不過因爲有布蘭多在後面支持,所以也並未真正遇上什麼麻煩。
而布蘭多知道,將施法者集中使用的優勢在後期的戰爭中早已爲玩家和NPC雙方所證明,當然夏爾不止一次向他抱怨過這些人根本就不配稱之爲‘巫師團’,倒不是說是三教九流的人的大雜燴更好一些,不過布蘭多不在乎,至少在他看來——這就是他手下的第一個成型的巫師團了。
何況這些人當中不乏天資出衆之輩,如果稍作培養,組成將來巫師協會的骨幹還是沒有問題的。只可惜夏爾雖然空有導師級的實力,卻沒有培養學徒的經歷,因此這個所謂的巫師團目前看來還是一個空架子。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這些擁有那怕一點實力的施法者或多或少追隨某個導師,或者至少當過一段時間的學徒,其中甚至不乏科班出身的學院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都識文斷字。
因此布蘭多、安蒂緹娜、虎雀與夏爾通常將這些人用在處理情報和一些文書工作上。顯然他現在遇到的這個正是所謂的虎雀的‘情報部門’中的一個人。
對於布蘭多的問題,那個元素使點了點頭:“是的,大人,夏爾大人讓我告訴大人您,您可能急需要這個消息。這個情報是‘北邊那些人’送回來的,上面說和山民有關——”
北邊那些人?
布蘭多楞了一下才想起,他的確讓虎雀、雷託組織人手向帕拉斯地區滲透,好收集讓德內爾伯爵大軍集結的消息。
這件事情是虎雀全權負責的,但具體計劃他也清楚,夏爾讓他手下那些從傭兵中召集起來的三流巫師、或者學徒一起混編入這些斥候小隊中,僞裝成冒險者——以便向後方傳回訊息。
傳回訊息的方法也很簡單,不過這個辦法卻是他親自提出來的,動物信使。當然這其實並不是什麼新鮮的辦法,而是一種使用使魔的方法——早在穴獸之年以前克魯茲人已經在十一月戰爭中使用這種傳遞信息,不過在這個時代還很少有人想到把巫師送到第一線去,因此這種方法在這個時代還遠未有流傳開來。
但直到從黑玫瑰戰爭爆發開始,數年之後,第一次魔潮到來,擁有巫師天賦的人與日俱增,這種辦法也逐漸流傳開來。
在戰爭後期,這已經是一種非常成熟的方法了。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有了更加穩定的替代方法——比方說藉助魔法器具,不過布蘭多現在還沒這個條件,因此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土辦法’。
有了動物信使傳遞信息,一個學徒傳遞信息的範圍大約是一天一夜,理論上來說通過站點的方式一站站將信息回傳,過去要延遲幾乎一週的信息現在不過是頃刻之間就能到達冷杉領。
不過現在虎雀和夏爾手上的人手有限,尤其既具備施法能力、又熟悉斥候技巧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因此這樣得眼線小隊事實上至今也之建立起兩三個而已。
因此他們對於帕拉斯騎士領的監視事實上還相當有限,布蘭多原本也並沒有料到憑藉這種程度的監視會這麼快地得到有用的消息。
但現在看來,那些貴族似乎還是很看不起他們這些‘暴民’。
或許在作爲戰爭的對手上已經足夠重視了,可是在戰爭之外,帕拉斯方面還是對於他們疏於防範。
不過這也好理解,布蘭多如今雖然擁有的人手不多,但是用手段甚至超過埃魯因的正規軍——他自己雖然沒這個自覺,但帕拉斯爵士這種傳統軍人應付起來可就頭痛了。
把巫師投入第一線作爲斥候?在貴族們看來,這種事情像是人乾的事嗎?
也就只有習慣了這種做法的布蘭多才會習以爲常罷了,其實他當初提出這個想法時不止是一向保守的安蒂緹娜,連夏爾都嚇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