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騎士的馬蹄聲在夜色之下漸行漸遠,莊園總算重歸平靜。布蘭多看到年少的伯爵看着那個方向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少年回過頭,看着他,皎潔的月光灑在這張柔美的臉蛋上、帶着一種若有所思的神色,迪爾菲瑞意有所指地問道:“你好像認識她們?”
布蘭多並不打算坦誠布公地談論自己的身份問題,他掀起之前遮住面容的兜帽、對對方露出一個神秘地微笑,不置可否。
“哼,”迪爾菲瑞輕輕哼了一聲。他看了一眼身邊一片狼藉、僅存結構的屋子,“總而言之謝謝你們幫忙,燕堡的領主絕不會食言的。但瑪莎會在天上看着地上的每一個人,希望先生們能記得你們的承諾。”
“絕不會將你們牽連進去的,請放心。”布蘭多使少年寬心地答道。
迪爾菲瑞懷疑地看着他們,“你們要對付誰?”
布蘭多笑而不答。
“你這樣讓我無法安心,先生。”迪爾菲瑞咬了咬脣,有些生氣地說道。
“那我們進入會場後就分開好了。”
“但聖殿最終還是會查到你們是和我們一起入場的。”
這倒是個問題。布蘭多心想這位伯爵大人還真是心細如髮,他回頭看了一眼夏爾,夏爾也聳了聳肩,任誰都知道聖殿不是一座坐落在郊野的莊園可比,依靠任何幻術都不可能瞞過僧侶們的眼睛,除非是瑪莎親至。布蘭多沉默了一下,答道:“好吧,如果真到那一步;有必要的話,你可以說是被我們脅迫的——”
迪爾菲瑞微微一怔。
他好奇地看着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夥窮兇極惡的潛入者會說出的話來,“綁架貴族,你們不怕惹禍上身麼?”
“怕的話,就不會來了。”布蘭多微微一笑。
“但你們可以威脅我封口,你們手上有我的把柄,”迪爾菲瑞皺起眉頭,不解地看着他們,“不是麼?”
“我可以理解爲你這是在教我們怎麼脅迫你麼,伯爵大人?”布蘭多忍不住有些好笑地問道。
“不……不是……”少年臉紅了紅:“只是……”
“只是你不理解?”布蘭多笑了笑,其實他心中從不認爲自己的行事有什麼需要遮掩的,只不過不願意節外生枝罷了。假若聖殿執意要追查到底,就讓它來好了,他敢來安培瑟爾攪局,心中其實早已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與炎之聖殿對立,埃魯因又不是沒幹過這事,先君埃克與炎之聖殿打過的仗也不少,那位傳奇的君王有風精靈作爲後援,他也有。布蘭多相信奧塔萊絲不會見死不救,何況風后聖殿想必很樂意在炎之聖殿的後院裡點一把火。
想到這裡,布蘭多忍不住輕蔑地笑了笑,炎之聖殿的埃魯因也好,風后聖殿的埃魯因也罷,埃魯因就是埃魯因,他心中作好了決定,就沒有更改的必要了。
他擺了擺手:“不管是不是,這麼定下就好了,在下只是恰巧沒有乘人之危的習慣。”
“這麼說……”迪爾菲瑞有些神色複雜地看着布蘭多一行人,心想這是瘋子麼,難道他們不知道在聖殿控制的範圍之內明目張膽地綁架一位貴族是多麼嚴重的罪行?他自小生長在貴族世家,受到的是最良好的禮儀教育,耳熟目染的是貴族們溫文儒雅的行事風格,從沒見過也沒想過如此瘋狂的事情,一時間忍不住有些怔住了。
“如何,伯爵大人?”
“好……我……”迪爾菲瑞手心都出了汗,不知爲何他的心竟怦怦跳了起來:“我知道了,讓我們定下約定吧,在瑪莎大人的見證之下。請……放心,如果……不到最後關頭,我是不會將你們供出來的,你們是我見過最紳士的……強盜。”
布蘭多又好笑起來,心想這位年少的伯爵還真有意思,“難道你見過很多強盜麼,伯爵大人?”
“沒……不,在邊境地區見過一些。”迪爾菲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紅着臉答道。
布蘭多笑了笑:“那麼合作愉快,伯爵大人。”
迪爾菲瑞在過去十六年的人生經歷之中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一羣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或者說森林裡的強盜合作愉快——他是這麼認爲布蘭多等人的身份的,但不知爲何,他覺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麼心不甘情不願。他忍不住與自己的兩位手下女騎士尼婭與劍士羅寧對視一眼,女騎士滿臉不高興,而羅寧只是攤了一下手。
“那麼合作……愉快。”
……“你蠱惑人心很有一套,大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爾忍不住如此說道,聽不出是有意恭維還是真心實意地讚歎。他在路上和安蒂緹娜與羅曼講完了此行的‘故事’,在說道自己的領主大人與燕堡年幼的伯爵之間的交涉時,忍不住這麼提了一句。
“我蠱惑人心?”布蘭多騎在馬上,雙手環繞過坐在前面的商人大小姐,忍不住歪過頭:“我什麼時候蠱惑人心了?你在說安德麗格吧?”
“哼!”不遠處騎在另一匹馬上的吸血鬼千金忍不住哼了一聲。她騎着一匹高頭大馬的純黑色戰馬,這是她執意選擇的顏色。
“不不不,沒那個意思。”夏爾坐在一匹黃褐色的雜色馬上連忙解釋道:“我是想說大人當時拿出那枚記錄水晶可真是恰到好處,完美地攻陷了那位伯爵大人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簡直讓讓我想起了高地上那些流浪四方的諾科森人,你們應該聽說過,諾科森人可是卡拉蘇一帶出了名的奸商的代名詞。”
“諾科森人在哪裡都是奸商的代名詞,而不只是在卡拉蘇,還有,你不能比點好的?”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記得領地製作的記錄水晶好像都在安蒂緹娜小姐哪裡保存着吧?”虎雀忽然問道:“領主大人你究竟是怎麼想到要找安蒂緹娜小姐要這麼一個東西的?難道大人早知道那位伯爵大人在研習通靈法術?”
“記錄水晶?”布蘭多拿出一枚水晶球,“你是說這個?”他笑了笑,隨手一拋將水晶球丟到路邊的草叢中。
“大人?”虎雀一愣。
這個時候坐在布蘭多身前的小羅曼終於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她身體微微向後然後仰起頭,將小小的柔軟的背靠在布蘭多的胸膛上,歪着頭靠在布蘭多身上笑眯眯地說道:“那纔不是什麼記錄水晶,是晚上的時候我買的水晶球呢,真可惡,那個壞心眼的商人竟然拿個玻璃球來騙人,一點職業操守都沒有!”
“啊?”虎雀頓時呆了。
“不不,”夏爾卻搖搖頭:“作爲奸商來說,那傢伙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這倒也是呢。”羅曼立刻表示認可。
“不過沒想到燕堡家族竟然沒落成這樣了,”夏爾聳聳肩,有些認真起來:“連一個像樣的繼承人都找不出來,想必如果還有一個可以撐得住場面的老傢伙的話,就不會讓這麼單純的小公主一個人來安培瑟爾吧?”
“小公主?”安蒂緹娜不解。
“是伯爵小姐啊。”布蘭多搖搖頭,他意志力太高,簡單的幻術根本影響不了他的心智,他和夏爾其實都一眼看破了迪爾菲瑞的僞裝,恐怕也只有那位年少的伯爵大人不自知而已。不過正如夏爾所說,燕堡家族讓這樣一位千金大小姐來安培瑟爾參加貴族之間的會議,想必應該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再聯繫到迪爾菲瑞的一系列所作所爲,就不難得出結論。但現在不是管閒事的時候,不管對方是誰,只要能帶他們進入貴族們的會場就行了。
想到這裡,他回過頭對芙羅說道:“你在那頭惡魔的遺物哪裡拿到了找到了一些什麼?”
芙羅看了他一眼,然後拿出一個碩大的澄黃金屬臂環,有拇指粗細,上面銘刻着一些奇異猶如火焰紋路般的花紋——但凡有認識這些花紋的人一眼就能指出,這其實是地獄文字的一種——上面記錄着記錄着焦熱地獄第十一層刻在硫磺石板上的惡魔契約全文。
“惡魔臂環!”布蘭多一看到這個澄黃色的金屬臂環就忍不住在心中叫了一聲臥槽,惡魔臂環相傳是地獄之中高階惡魔篡養控制下位惡魔所使用的道具,這個傳言由布諾鬆的女巫們交口相傳,雖然從未有人考證過真僞。不過以這個這個金色臂環爲媒介,擅長通靈術的玩家的確可以與下層世界的某些存在簽訂契約。這是一件在遊戲中很少見、價值極高的道具。
但關鍵是,這東西在琥珀之劍內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這裡沒有拍賣網站,就算是放到地下黑市,又有誰敢明目張膽地買這樣的東西。雖然布蘭多心裡明白這東西是有價值的,可要讓他將這東西賣出去,他也找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去和邪教徒做生意吧?布蘭多覺得自己還沒瘋狂到那一步。
他拿着這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惡魔臂環他倒不是不能用,只要轉職召喚師就行了。但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凡人用惡魔臂環召喚出的惡魔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僕從,而是這枚臂環的所有者。雖說布蘭多知道焦熱地獄之中有許多惡魔領主都會使用這種惡魔臂環,但這裡面從最低階的惡魔領主到最頂上的那十二位魔王級別的存在,誰也不知道手上這東西會召喚出什麼鬼玩意兒。
如果像是召喚出貪婪之王,狡詐者或者是妖婦領主那一類的存在估計還能做做交易,但若是召喚出煉獄之王阿肯圖,斷劍領主洛瑟這樣的焦熱地獄之中最恐怖的存在,召喚者本人肯定是要灰飛煙滅,甚至於會立刻引起一場煉獄與凡世的戰爭。布蘭多記得以前就有玩家搞出過這種飛機,結果引發了一個巨大的劇情鏈。
他看了手上這東西好半天,好不容易纔壓下去心中屬於玩家的好奇心,好奇心害死貓,布蘭多很清楚這一點。他小心翼翼地將這東西放到次元洞中,決定暫時不去管這玩意兒,畢竟他覺得以自己的臉黑程度來說說不好真會召喚出煉獄之王阿肯圖。
然而一旁芙羅看到他這個古怪的舉動,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一個定時炸彈。”
布蘭多有些無奈地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