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明白了,大人,您大可以放心,交給我一點問題沒有……什麼,搞砸,怎麼會?我追隨您左右這麼長時間了,您不會還信不過我吧……就是因爲如此?不不不,我絕不會和德爾菲恩小姐吵架,在下可是一位地道的紳士貴族,怎麼可能與一位美麗的女士鬥口,上次?上次那只是意外而已,好了好了,大人我明白了——”
“真是和達魯斯一樣不近人情——”年輕的巫師自言自語地將傳訊水晶拿開,高高舉起,來自海面上太陽的光輝透過高塔的拱窗照射在水晶上,折射出令人心醉的璀璨光芒。他微微眯起眼睛——雖然只是異常普通之物,但卻也有美麗奪目的時刻,就像是這座寧靜的海灣一般,在日復一日的平凡之下,卻蘊含着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人們珍惜的一切,當有一天人們失去了它,纔會轉而追悔莫及。
那些平淡而真實的每一天,將會是人們最珍貴的記憶,夏爾默默地看着閃耀着粼粼金光的海灣,像是要將這一刻牢牢地記在心中。
他回過身,身後是高塔狹小的空間,一張書桌,上面鋪滿了法術卷軸與星圖,桌面一角放着一隻水晶球,一具小巧的玩具——束縛着一簇微風的金屬圓盤,將幾片羽毛不斷吹起落下——書桌後面是一張木牀和兩排書架,書架上面塞滿了羊皮卷與書籍,雜亂無章。遠遠地看起來像是個垃圾堆,而一隻無人操控的刷子在書架上下來回掃着,不斷把蜘蛛或者是其他什麼蟲子從角落之中趕出來。掉到地上,然後飛快地爬走。
房間中還站着魔鄧肯幾人,這些最早追隨他的學徒,現在都已經是正式的巫師,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已經摸到了黃金的門檻,踏入黃金是巫師最關鍵的一道關口。進入黃金領域之後,巫師的天地將是海闊天空。只要不意外殞落,就有很大的機會涉足於要素的世界之中。與劍士們駐足於要素的堅牆之外不同,許多巫師終其一生在黃金的大門外徘徊不前,最後無所成就。但他這一批學生中,卻有許多有天賦的人脫穎而出,逐一開始觸碰這個神秘的領域。
夏爾幾乎可以嗅到,空氣中那蠢蠢欲動魔力的氣息,‘外海’不知究竟正在發生什麼,魔力的潮汐像是沒有盡頭一樣上漲,沃恩德空氣中瀰漫的魔力因子已經超過了千年來最富集的時候,這一週以來,法坦港誕生的嬰兒中有許多人都表現出魔法天賦的血脈。據說在託尼格爾也是一樣。
世人碌碌地活着對於自己身邊周遭的變化毫無察覺,而貴族們忙於爭權奪利,也忽視了這一年中沃恩德最爲異常的變化。只有巫師們對於這種變化最爲敏感——千年以來,沃恩德夏夜的星辰從未像這一年中這麼明亮過,天空中的諸神像是在向凡人述說着什麼,然而占星術士們對於未來的占卜卻因爲女巫之國的動亂引起的星象變化而陷入一片巨大的迷霧之中,未來正隱藏於一片巨大的陰影之下,讓所有有心注意到這一切的人都感到深切的不安。
“你們在看什麼?”夏爾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學生們。
“不……沒什麼。大人。”魔鄧肯等人極力表現出嚴肅的樣子,但臉上想笑而又不敢笑的神色真實地出賣了他們心中的想法。夏爾先生是冷杉領的首席巫師導師。同時也是領主大人的左膀右臂,爲人親切,從不擺什麼架子,在貴族面前,也舉止得體,比起領主大人來更像是出身於純正的貴族家族,這是大多數人對於這位巫師大人表面上的認識,但只有少數人才知曉這樣的秘密,就像是之前他與領主大人對話的場景,是時常都會上演的。
夏爾大人真是被領主大人吃得死死的,不愧是領主大人啊,連像是大導師這麼優秀厲害的傢伙也都不是大人的對手。
這大概就是這幾人心中真實的想法。
“你們應該嗅到了吧。”夏爾對於自己學生的駑鈍十分不滿。
“嗅到了什麼,大人?”
“戰爭的味道——”夏爾慢條斯理地教訓道,他一一指着這些笨蛋的腦門斥責道:“你們這些蠢貨,難道我曾經沒有告訴過你們,巫師需要一顆敏銳的內心,因此才能察覺周遭的危險與變化。巫師的遊戲,是在危險叢生的叢林之中獵人與獵物的追逐,你的智慧,決定了你可以走多遠——而剩下的人,只能成爲他人的墊腳石,那種掌握了兩個法術就洋洋得意的傢伙,只配稱之爲騙子與江湖術士。”
幾個學生十分爲難地答道:“大人,戰爭的味道我們早就習以爲常了,我們這一路走來,那一天不是睜着一隻眼睛睡覺,您非要問我們是否嗅出了戰爭的味道的話,自從領主大人一劍劈開克魯茲人的大門那一刻起,我們就應該有這種覺悟了。”
夏爾看着自己的這幾個學生,聽完他們這番話,難得地沉默了下來,魔鄧肯幾人原本以爲要等來另一番風暴驟雨,與這位巫師大人這麼多日子的相處下來,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性格,但夏爾忽然住了口,他們卻反倒感到惴惴不安起來:怎麼回事,難道導師大人真的生氣了?幾個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夏爾,卻發現後者臉上一臉落寞的神色,不禁微微一怔。
夏爾搖了搖頭:“算了,和你們說了也不明白,你們就這麼呆呆傻傻地過下去吧,也未免不是一種幸福,不過好好記住這一天吧,恐怕從今往後,外海就再無這粼粼波光,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暴風與驟雨了。”
魔鄧肯幾人聽得有點迷糊。不安地問道:“大人,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是是領主大人他罵了你的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夏爾差點被這幾個笨蛋給氣得背過氣去,他沒好氣地揮了揮手:“閉嘴,給我滾,去通知德爾菲恩小姐,就說我要見她一面。”
“大人……你如果要找人吵架的話……剛纔領主大人說……”
“閉嘴,滾!”
……
當、當、當。
一陣急促的鐘聲忽然響徹了整座法坦港。
哈魯澤正在房間中和美杜莎女士作魔法技巧練習,他們小心地將魔力波紋維持在兩人的魔力三角區域之間。這是女巫用來訓練魔力技巧最常用的手段,也是練習黑魔法的基礎。作爲在這位小王子身邊的衆人中。萊絲梅卡是少數知曉他擁有黑魔法天賦的寥寥數人之一,而剩下幾個人一個是布蘭多,一個是格里菲因公主,一個是安蒂緹娜。還有一個是羅曼小姐,格里菲因公主對於自己弟弟的黑魔法天賦一直以來都頗爲憂慮,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個天賦最多算是有些小麻煩,但對於王族來說卻意味着它將是一個終生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布蘭多勸她說,力量的本身取決於掌握在什麼樣的人手中,比起一味地壓制,不如適當疏導,尤其是要讓小王子殿下明白自己所掌握力量的意義。才能夠正確地對待自己的力量。
而安蒂緹娜是布蘭多身邊信得過的人中少有地擁有完備、系統地學習過魔法經歷的人(來自於安培瑟爾一戰之後,西法赫首席宮廷巫師加爾洛克的親自教導),而且還是他的幕僚。所以對這個秘密一開始就沒有瞞過她,在託尼格爾的時候,事實上安蒂緹娜就常常充當小王子老師的角色,至於夏爾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只是夏爾作爲一個黃金接近要素顯化的巫師大導師,顯然不太適合去教小王子這麼一個初學者。再說他身邊的學生不少,這種秘密也不適合放在他的法師塔中。
幾個人中。只有萊絲梅卡是個意外,不過這個頗有心計的女人日夜服侍於小王子身邊,要想從單純的小王子身上套取點什麼秘密實在是太簡單了,於是在威脅了這個女人一番之後,布蘭多幹脆將教導小王子練習黑魔法的工作丟給了她。至少這個女人心智出衆,而且小心謹慎,這個需要保守秘密的工作對於她來說恰好勝任,何況至少到目前爲止布蘭多還沒從她身上發現什麼異常。
當這個魔法練習進行到第三個階段時,忽然出現了一絲細小的波動,接着兩人之間的魔力波紋就頃刻之間消弭於無形。哈魯澤有些臉紅,趕忙道歉道:“對不起,我走神了。”
萊絲梅卡聽着外面傳來的急促鐘聲,微微一笑道,“沒關係,不必在意,你想出去看看的話,就待會再繼續練習吧。”
哈魯澤連忙使勁點了點頭,他早就被鐘聲擾得心神不寧,他雖然乖巧聽話,但畢竟是個孩子,心中十分好奇,想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美杜莎女士眯着眼睛看着這個小不點急匆匆地跑出去門去,然後才擡起頭,用棱形的瞳孔看了外面一眼。
“外海的異變已經影響到地面世界了,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她看着窗外整座城市一片慌亂的景象,街道上驚慌失措的人羣,口中喃喃自語道。她低下頭,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枚璀璨的寶石,寶石熠熠生輝,內裡好像孕育着一股湛青的光彩。
只片刻,萊絲梅卡便收起手掌,將寶石收入手心之中,那奪目的光輝彷彿只在房間存在了一剎那,便重新歸於黑暗之中。
她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灰燼之尖,伊頓海姆,我神提亞瑪特啊……”
哈魯澤從一條長長的走道中跑了出來,還沒走出門外,首先就看到一位大小姐提着裙子正從另一個方向跑出門去,他忍不住瞪大眼睛,趕忙喊道:“羅曼小姐!”商人大小姐好像嚇了一大跳的樣子,連忙做賊心虛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纔回過頭看到這個小不點,頓時豎起眉毛道:“哈魯澤,你怎麼跑出來了!”
“我……”哈魯澤頓時語塞,連對方沒有尊稱他爲王子殿下這事都忘了提:“萊絲梅卡女士同意了我出來——”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布蘭多並沒有將小王子安排在男爵的城堡內,而是在法坦港內找了個地方讓他和萊絲梅卡住下,同時和女巫們住在一起,這樣萬一發生什麼情況,巴巴莎、糖罐還有白霧都可以保護這位王子殿下,也不慮會發生最壞的情況。
但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羅曼一把抓住手臂拽了過去,商人小姐張牙舞爪地對他比劃了一個威脅的動作,同時手指放在脣邊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不要吵,白霧她在工作知道嗎!不要打攪別人的工作,布蘭多說過,這是基本的禮貌,知道了嗎?”
哈魯澤本能地感到不對勁,但以他的性子也說不出什麼不對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羅、羅曼小姐,外面出了什麼事嗎?”他支支吾吾地問道。
“不知道,那個宰相家的千金好像在召集城內的主教大人們,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呢,”羅曼一邊說一邊拽着小王子就往門外走:“總之,我們還是先別待在這裡了,你想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王子殿下十分被動地點了點頭,雖然他深深地懷疑就算他不點頭,這位老師的未婚妻也會裝作看不到。
“那好,我帶你去看,你可要記得在布蘭多面前多說說我的好話哦。”羅曼連忙十分自作聰明地補充了一句。
對於這種狀況之外的對話,哈魯澤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付,不過他被拽着出了門之後,立刻看到港口方向有些異動。他連忙叫道:“羅曼小姐,你看那邊。”
“咦?”
羅曼微微一愣,商人大小姐自然一點也不在意外面發生了什麼,反正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的頂着,像是她這樣的小矮個子,完全不用擔心。只不過被白霧強制關在這個地方處理女巫之間的關係,她早就已經快要崩潰了,感覺頭似乎都比平日裡大了一圈,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跑出來,自然要抓緊時間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
但聽了哈魯澤的驚呼,她擡起頭去,卻看到法坦港的空港之中,瓦爾哈拉的艦隊竟然整個兒動了起來,一艘艘銀色的戰艦,正在揚帆出海,離開泊位,駛向港口外的空域中開始列隊。
“咦,”她輕輕咦了一聲:“要開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