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十
“所以,就這樣逃到這裡來了?”林絹叼着菸嘴躺牀上朝笑。
“不然怎樣,難道要等着被他嘲笑麼。”咕噥了句,翻身背朝向她。
“說啊,不就是佔了他一點便宜麼,也能糾結成這樣,要換成是,一早就把他推上牀了。不過……話說回來,爲什麼不是鋣?”
“……什麼?”被她問得一怔。
她彈了彈菸灰,隨後將纏滿煙氣的手指指的臉,嗤笑道:“以爲咱倆混那麼些年,會到現都看不出跟他們倆之間有些什麼調調麼,不然,怎麼到現還沒個正二八經的對象?也不是個醜得沒要的,也不信那麼多些個男,會偏偏挑不出一個好的來。”
“沒緣分。”
“屁的緣分。”她翻翻白眼。似乎每次只要提到男之類的話題,她總少不了給白眼。“緣分什麼的還不是要自己去找,難道成天守家裡,它就會自己巴巴的從天上掉下來砸頭上?”邊說邊將菸嘴塞嘴裡咬了兩下,她皺皺眉:“不過,就像上次說的,胡離這玩玩可以,認真了怕遲早要吃虧。鋣雖然太悶了點,但論婚嫁的話,覺得他應該比那個花花公子要靠譜點。”
‘靠譜?那只是因爲並不瞭解他。’這句話自然是放心裡沒說出口,只笑笑道:“瞎操什麼心呢,他們只是表哥而已,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吶。”
她瞥了一眼:“不吃可要吃了。”
“好啊,吃,吃了把吃剩下的那個未婚夫讓給。”
“找死啊!”
於是跳起來用枕頭一番打鬧,末了,氣喘吁吁躺回原處,林絹則將剩下那點菸窗臺上碾滅,一隻手託着腮幫直愣愣看着窗外,半晌,自言自語似的咕噥了一句:“哎,又下雨了。”
雨來時就已經開始下了,似乎今年的冬至前後特別容易下雨,陰冷的天伴着陰冷的雨,無論怎樣總是令不太舒服的。所以之前樓下時,一度猶豫過要不要上來,因爲想起了林絹房間的窗外那隻死了很久的野貓,還有她牀下的地毯內所壓着的密密麻麻的死蟲子。
“想什麼?”轉身鑽進被子時,林絹望着的臉問。
從之前的思緒中回過神,扯了扯被子:“想,們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聊過天了。”
“是啊,”聽這麼說她似乎也感慨了起來,鑽進被窩裡用力伸了個懶腰,舒服地嘆了口氣:“確實很久沒有過了,這樣躺同一張牀上聊着帥哥,黑漆漆的夜裡,好像隨時都會有一隻鬼跳出來嚇。”
“……就不能老想着鬼啊鬼的麼,絹?”
“控制不住。知道麼,越來越討厭這套房子了,又老又髒,還老是會發出一些怪聲音。自從樓上那老太死掉幾天後才被發現,現更是連價格都難開。”
“知足吧,它價錢老貴了。”
“呵。要不是因爲它是那個留給的,老早就該賣掉它了。”
這句話出口,倆都沉默了一陣。
她口中那個指的是誰?倆彼此心照不宣。自從易園的事後,她似乎就再不願提起那對周姓兄弟的名字,想,這也可能是她一直都還沒對那段感情放下的原因。別看她平時對感情似乎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現實樣子,認真起來,卻是比誰都計較的。
“口渴了,想喝點什麼嗎?”過了會兒打破沉默道。
“嗯,”她點點頭:“要橙汁。”
踩着吱吱嘎嘎響的地板走出房間,第一件事便是到前門的窗戶處,去看看被掛那裡的鈴鐺情況現下如何。
鈴鐺是從術士那邊討來的,因爲問起林絹家現這樣一種狀況,他便借了這隻鈴給。說是也沒太多用處,就是對另一邊來的東西尤其敏感,所以取名叫應魂鈴。平時無論怎麼搖動它,它都不會發出聲響,但若有那些不屬於這邊世界的東西路過,它通常都會有所反應。還有一個好處便是,一般聽到它發出的鈴聲,那些東西便會被迷惑,以爲接近佛塔,從而便繞道離開。所以,拿術士的話來說,是個安家定宅,庇護清淨的好東西。因而花了整整五百塊錢租金,才從他這裡算是半價優惠地討了來。
此時那隻鈴就懸掛前門邊的窗戶上。
有些樓,尤其是上了年歲的老樓裡,常會見到這種安前門邊的窗,這種窗對着樓的內部而不是樓外,終年曬不到陽光,所以謂之“陰窗”。由於和門不一樣,沒有門神的庇佑,所以長年累月吸收了樓道內的陰氣後,會逐漸成爲另一個世界那些東西進出所用的通口,因此將那鈴鐺掛這個地方,是最能見效的了。
不過這會兒它同剛將它懸掛上去時一樣,安安靜靜的,甚至紋絲不動。
這令稍放了點心。便折回廚房取了杯子,打開冰箱倒上兩杯橙汁,又取出那晚用剩下的焦雞骨,同粗鹽和糯米一起混合了,然後屋子各不容易被注意的邊角落處藏了些。這樣纔算感到比較放心,此時聽見林絹房間裡等不及地叫,當下應了聲,便將橙汁端起預備帶進房間。
但沒等走道廚房門口,也不知是多心還是怎的,忽然聽見叮的聲輕響,似有若無地從前門的方向傳了過來。
一驚。
幾乎連手上的托盤都沒拿穩,趕緊將它放到地上匆匆抓起把雞骨拔腿便朝外跑,三兩步跑到前門處,便前門窗戶上那隻鈴鐺果然無風半空裡微微顫動,彷彿被誰用手指輕撥了一下。
但周圍並有任何異樣的東西。遲疑了一下,隨即發覺窗外的走道燈亮着,便捏緊雞骨慢慢走到窗口處,小心朝外看了眼。
走道燈是感應型的,平時要上上下下發出聲音,它纔會亮起,而林絹家門外那盞尤其遲鈍,總需要狠狠跺一腳纔會發光,所以此時乍然見到它亮着,難免有異。
而正如所擔心的,就那燈光停留了鎮後倏地熄滅時,一團灰濛濛的東西自樓梯處慢慢走了過來,沿着樓梯處的扶手,一邊走一邊嘆氣。於是樓道里的燈又一下子亮了起來,那瞬間一剎而過顯出那東西的臉,滿是皺褶,彷彿那些橫生的紋理隨時要從它鼓脹的臉上掛落下來似的……
見狀不由悄悄鬆了口氣。
原來是樓上那個死去很久後,才因狐狸的介入而被發現的那名孤老。被發現時屍體都已經發脹了,自那之後,也不知是感嘆自己死得太寂寞,還是留有未了的心願,它總會夜裡出現這座樓中,上上下下的,因而常被以爲是樓道的燈故障了,派幾次來修也不見效果。
看來鈴鐺確實還是靈驗的,只是被它的報警幾乎嚇掉了半條魂,這也真是能通靈卻不能降靈者的鬱悶之處。其實不止一次想象過自己,如果真是鋣口中的神主大,會是一種什麼模樣。那一定是上天下地,無比風光和強悍的吧。甚至可能連恐懼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如那些武俠書裡身懷異能的大俠。
琢磨着,不禁又想入非非起來,當下也不再去理會外面那孤零零的遊魂,轉身返回廚房燒了壺水,預備給自己一番折騰後有點飢腸轆轆的胃裡填點東西。期間林絹沒再催過,想來是已經睡着了,她連說着話都能睡着,這一點能力真是讓無比羨慕的。但一想到她牀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蟲屍,不禁又一層雞皮疙瘩豎起,尋思要找個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讓她將這地方徹底清理一遍,或者索性能乾脆搬出這房子,那是最好的了。
這麼想着時,麪條已鍋裡散發出一股股鮮香,撈起裝碗,想起隔夜還有點羊肉冰箱裡,便預備去取來吃掉。
誰知剛轉身,卻猛見到乳白色的冰箱邊一團黑色的影那兒站着。
靜悄悄垂手而立,一把長髮遮掉了大半張臉,只留煞白的臉上一隻黑洞洞的眼孔直直看着。
而沒等從這驚懼中反應過來,它朝冰箱後一縮,突然便無影無蹤了。與此同時一陣尖銳的鈴聲自前門處急促地撞響起來,聲音大得令腦中霎時一片空白,一時似乎連路都不會走了,直到林絹自她房間驟地傳出聲尖叫,整個才一下子醒過神來。
當即不假思索立刻朝她房裡衝去,卻推開門的瞬間,被眼前所見再次震呆了原地。
看到林絹的牀邊站着一個的怪物。
一個幾乎無法用恰當的語言去形容它樣貌的怪物。它看起來像個女,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它的臉,如果不是它恰好擡頭看着,幾乎無法想象出那把看起來非常美麗的長髮下隱藏着那樣一張臉,一張左邊臉朝左翻,右邊臉朝右翻,中間仍披散着大把烏黑而美麗的長髮的臉。
它看上去就好象三個女同時生了一個脖子上。
更可怕的是……它j□j的胸脯處還長着兩張臉,一張j□j上,一張小腹前,每張臉都只露出一半,另一半仍皮膚內部,以致五官全都扭曲起來,看不清原本的樣貌,只狀似咬牙切齒地奮力朝外掙扎着,似要從這層可怕的皮囊裡拼命掙扎而出。
見鬼……這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呆滯間,見那東西突兀身子朝前一傾,對發出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叫聲來。隨即它消失了,空氣中散發着股濃烈的芳香同腥臭交雜而成的味道,這味道讓想吐,可是看到林絹慢慢朝轉來的臉,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看上去好像剛死了一回一樣,臉色白到發青,臉上的神色緊繃得彷彿只要略微再受一點點的刺激便能令她徹底崩潰。見狀小心翼翼朝她走了過去,手指剛剛觸碰到她肩膀,她一把抓住哇的聲哭了出來:“那是什麼!寶珠!那他媽是個什麼東西!!!看到了是嗎!告訴看到了是嗎!!!”
無法否認,因爲即便想裝做什麼也沒看到,剛纔進門時的神色也早就出賣了。
於是只能默不作聲抱住她,任她懷裡顫抖着身體放聲大哭。而奇怪的是,明明剛纔還極其恐懼的,這會兒身邊有個比更加恐懼的,卻反而慢慢鎮定了下來,甚至透過窗簾能冷靜地看着外頭那些吸附玻璃上慢慢蠕動的東西,它們想來就是隨着剛纔那怪物而來的聻。
還未成形,所以不會對造成致命傷害,這是鋣說的。
所以咬牙讓自己的呼吸盡量不要混亂,拖着林絹被嚇得僵硬的身體慢慢朝房間外退去,退到門邊時四周的燈突然間全熄了,眼前霎時一片漆黑,林絹的身子因而抖得更加厲害,她用力抓着,彷彿是水中唯一的一塊浮木。這令一度幾乎無法繼續自己的動作。
黑暗中似能隱隱聽見細細索索的低語周圍此起彼伏,感覺它們離越來越近,並且絲毫不受應魂鈴聲的侵擾。顯見這鈴鐺對死過再死的鬼魂便毫無辦法了,幸此時腕上的鏈子上一層瑩瑩白光浮起,似是給照明般將周圍漸漸染亮。但隨即卻開始後悔之前的慶幸,因爲就剛剛能看清楚周遭環境的同時,見到林絹房內的窗戶上,赫然一隻全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死貓垂頭窗玻璃上撥弄着,身周擁擠着密密麻麻黑壓壓的東西,似是都依附它身上,試圖借它的身體往屋內進來。
“絹!!”見狀不由對着林絹一聲大吼。
她被吼得一驚。下意識鬆開緊抓胳膊上的手,這總算讓兩條被綁住般的手得到了解放,趕緊趁機一把拖住她便朝前門方向跑,一口氣順着鈴聲衝到房門處,身後悽哀哀一聲貓叫緊隨而來的時候,手忙腳亂將門擰開,隨即一頭朝外衝了出去。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下樓,此時林絹總算從剛纔的驚恐中恢復了過來,她開始用比更快更有力的速度衝到樓下停車處,想開車門卻發覺沒帶車鑰匙,當即拾了塊磚頭砸開車窗,無比利索地開門帶着鑽了進去,隨後翻出備用鑰匙發動車,一路衝出小區,衝上馬路,又沿着馬路一陣猛開。
也不知她把時速究竟提到了多少碼,轉眼間車便上了高架,於是耳邊除了風聲和隆隆的發動機聲,便再聽不見其它任何聲響。
此時林絹緊握着方向盤的手才稍稍鬆了點,她一邊神經質地不停朝後視鏡裡望着,一邊嘴裡像機關**掃射般急急道:“操!那東西是鬼嗎寶珠!他媽真的見鬼了寶珠!真他媽見鬼了!!”
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
心裡反覆思忖着她究竟到底是做了什麼,惹了什麼,以致會引來那些可怕的東西。因爲的印象裡,最近她除了家裡和酒吧外,應該是哪裡都沒有去過纔對。這時聽見她又鐵青着臉道:“那天身上見到的就是這東西,但是沒這次看的那麼清楚,知道這東西有多可怕麼??”她用力抽泣了一聲,再道:“還以爲做夢,真的,它就像噩夢裡才能出現的東西,離他媽的那麼近!”說着要用手比劃,所幸早有防備用力攔住了她:
“喂!小心開車!”
她扯開嘴朝笑:“見過那種東西還有什麼事好怕的。”
“冷靜點。“
“怎麼冷靜!”的話讓她再度激動起來,她拍着方向盤瞪着,彷彿剛發現是個多麼奇怪的生物:“怎麼能這麼冷靜!寶珠!看到那東西的樣子了麼?!那個滿身長着臉的東西!它離那麼近!就進來前,它的臉都快要貼到臉上了!它還跟說話,見鬼……只有鬼才能聽懂它說些什麼鬼話……”
“絹……別這麼激動,要出事的……”
這話令她總算沉默下來,她咬着嘴脣一聲不吭盯着前面的路,靜靜把車開得飛快。
因此等想到要問她這是打算開到哪裡去的時候,這輛車已一處看來相當高級的小區外停了下來,朝門衛出示了張卡片後,繼續朝裡開了進去。
“們要去哪裡?”於是忍不住問她。
她沒回答。握方向盤上的手仍微微發着抖,她將車停一套獨立別墅的門口處後便翻出包煙來抽出支點燃了,塞進嘴裡用力吸了一口。“幫過去按下門鈴好麼,寶珠,兩條腿抖得很厲害。”
“這是哪裡。”再問。
她看了一眼,朝用力吐出口煙:“未婚夫家。”
“哦……”聽她這麼說,便要下去按那別墅的門鈴,豈料也許是聽見了外面的車身,別墅內的燈亮了,片刻有將門打開,從那一條栽滿了薔薇的j□j內走了出來:
“聽車聲像是,怎麼,那麼晚卻睡不着了?”
低沉溫和的話音,同他一路而來身上透着龍井茶香的味道一樣令熟悉。
這熟悉感不由讓抓着車門好一會兒沒能朝他望去。
直至他到身邊站定,方纔望向他,這個名叫朗騫的,有着張同狐狸幾乎一模一樣面孔的男。而他眼裡的神色似也同一樣驚訝着的,雖然僅僅只是一霎而過。
很快恢復了平靜的樣子,他朝車中驚魂未定的林絹伸出手,將她攙扶了出來:“怎麼了?”
這句話剛一出口,林絹立即如同抓到浮木般用力抱住了他,令他不得不將她打橫抱起,將抖得越發厲害的她擁進懷裡。
“進來坐吧。”然後他回頭對道。
目光淡淡的,彷彿倆迄今從未見過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