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屍地二十九
昏暗的光線所照處,林絹‘啊’的發出聲驚叫,隨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兩眼瞪得跟桂圓似的,極其不敢置信地看向。
而其他自然不會明白她那麼吃驚的原因是什麼。
當他們看到角落裡被泥漿糊滿了一身的鋣時,全都下意識倒退了一步,之後聽見汪進賢低低罵了聲:“操……還當是不化屍……”
鋣那副樣子的確像個不化屍。他近乎j□j地躺地上,頭朝們所待的位置側着,所以看起來好像望着們。但那雙目光依舊是空洞的,跟之前相比沒有任何改觀,甚至連手機的光也沒能刺激他再度出現那種迴光返照般的甦醒。
“……他……他怎麼會這裡……”這當口林絹終於從嘴裡結結巴巴問出了這個問題。
沒辦法回答,只能搖了搖頭。
見狀謝驢子皺了皺眉,若有所思朝們三個掃了一圈,迅速問了句:“們都認識?”
“是的。”林絹點頭。
“他是什麼,怎麼會這裡。”
短短兩句話,問得直接而冰冷。發覺他眼裡閃過一絲緊張又警惕的光。
於是含糊說了句:“他是哥。”
“哥?”他再次皺眉,目光從身上移到鋣的臉上,仔細看了眼。
“哥是混血兒麼?眼珠這色兒的。”片刻他撇着嘴問。
“他們是表親。”林絹插嘴道。一邊說一邊朝鋣走近了,然後轉過身,以謝驢子所看不見的位置朝別過臉,用口型急急地問:‘他怎麼了??’
他怎麼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也無法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這裡。一切只有等他清醒過來才能知道,如果他能清醒過來的話。
想着不由摸了摸手腕上的鎖麒麟。這東西自鋣出現後就再也沒了任何動靜,連顏色也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好像跟它所鎖住的那頭麒麟一樣,全都失去了知覺。
而這究竟是意味着什麼……
想着這些的時候,發覺謝驢子的目光同汪進賢對視了一眼,隨即又朝看了過來,神色頗爲複雜:“老實說,們不是記者吧。”
記者……聽到這兩個字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也難怪,和林絹跟這批本就完全不認識,中途突兀藉着譚哲的關係進了他們的隊,原本就格格不入,現又突然出現了第三個——屬於和林絹這邊的。這很難不令他想當然地認爲們是什麼小報雜誌的娛樂記者,網上看到了他們的宣傳後就混進了他們的隊伍,而鋣則是被們暗地裡找來做內應的,爲了從他們身上竊得有價值的新聞。
想清楚了這些,自然是要立刻同謝驢子保持一點安全的距離,以免他驢脾氣上來不問青紅皁白就對和林絹採取什麼不好的舉動。所以藉着小邵朝鋣走過去的機會,也立刻跟了過去,因爲他正試圖用攝像機將鋣拍下來。
“別拍好麼。”上前制止了他:“他昏迷了。”
“昏迷??”林絹一聽立刻將自己手機也摁亮了,朝鋣的臉上照了過去,及至看清楚他那雙眼裡的空洞,不由倒抽了口氣,一臉凝重地問:“他到底怎麼了……們……們發生了什麼事??”
沒辦法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
只能將自己逃出黑子家後的遭遇,略去了鋣從土裡鑽出來的那部分,簡單地跟屋裡所有都說了一遍,末了補充道:“他會這裡也非常意外,因爲他最近一直都外地工作,都跟他好幾個月沒聯繫了,這一點絹子也是知道的。”
幾個月來一直都是以鋣外地辦事敷衍林絹的詢問,所以聽這麼說,她立刻點了點頭,然後費解道:“可是,這也太怪了不是麼,怎麼他會跑到這裡來,難道他也是跑到這個****來旅遊的嗎?”
沒等吭聲,謝驢子突然黑暗裡發出一聲冷笑:“演得倒還真像回事,
“誰他媽演戲!”一聽這話林絹當場就炸了,也不管是不是會引來危險,她回頭一把指着謝驢子高聲道:“們拍視頻了不起啊?花錢給姑奶奶看姑奶奶也懶得瞄一眼的東西!現自找的死路就眼跟前,都沒計較們差點砸破了的頭,還他媽有心思管跟她是不是記者,留着等自己這條老命能活着爬出去再計較這些問題吧!行不行!”
她說話快得跟放機關**,所以要阻止她根本就來不及,一堆話啪啪說完,謝驢子連個聲都出不了,所有也都因此而一瞬沉默了下來,怕謝驢子會受不了這口氣而爆發,趕緊把林絹拉到角落裡,隨後重新摁亮了手機,看着他們的臉對他們正色道:“不管怎麼樣,一起逃出這地方纔是正事,們能幫麼?”
話說完,那幾個好一陣都沒有吭聲。
直到燈光自屏幕內熄滅,才聽汪進賢輕輕說了句:“幫?小姑娘,不是說什麼,的這位表兄弟看上去跟個植物似的,叫們怎麼幫。”
話音落,譚哲也道:“汪老師說得沒錯,寶珠,看大家都已經累的累傷的傷。再算算,們已經多久沒吃過一點東西了,本來就體力透支了,現再加上這連路也走不了的表哥,這要一出門,覺得們還能從那些活屍跟前走過去麼?”
他說得不無道理。
確實,若硬是帶着鋣的話,別說是逃,就是放任隨便走,這外頭又是風又是雨的,們這些以眼下的狀況也根本舉步維艱。想明白這個,心裡悶得難受,卻也不知怎麼辦,只能一屁股坐到鋣的邊上,看着他,期望他能突然間眨一下眼睛,活着動一動。
可是沒有。
黑暗裡他始終如一具雕像般靜躺着,靜得幾乎連呼吸和心跳都感覺不到,於是朝林絹推了一把,把她重新推到那些中間:“趁這會兒還安全,們趕緊走吧。”
“說什麼??”林絹瞪着:“他們帶不了鋣,們怎麼走??”
“跟他們一起走。”
“那呢??”
“想過了,跟他待這裡,總比帶着他跟們一起外面跑要安全。”
“可是這地方連門都沒有!真有要活屍闖進來,往哪裡躲……”林絹的話還沒說完,汪進賢上前一步搭住她肩膀,開口道:“她說得沒錯,她這裡待着比跟們一起要安全,沒準們找到了出路,那就能立刻報警進來救她。”
“可這裡是墳地啊……那些活死的老巢啊……”
“們來之前她不是一直都很安全麼。”譚哲一句話,令林絹啞了口。半晌用力吸了兩口氣她還想說些什麼,冷不防身旁突然間悉索一陣響,隨即一道影直挺挺從地上站起,一雙暗紫色的瞳孔黑暗裡泛出道磷火般的光澤。
“吵……”
一屋手電和手機的光一齊驚惶失措地朝他身上和臉上照去時,鋣從他薄削的嘴脣裡丟出這一個字。隨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彷彿沒有見到任何一般自顧着朝地上蹲了下去,眉心微蹙,彷彿這狹窄的空間裡只有他一個,以及那片他所認爲的嘈雜。
“鋣?!”見狀立刻爬起來抓住了他的肩膀,連着用力搖了三四下,試圖吸引到他那雙仍舊木訥的眼睛。但毫無用處,他依舊只顧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目空一切。
無法死心。
他已經醒了不是麼,那他一定會繼續變得清醒,就跟他以前發生類似狀況時一樣。
帶着這樣的信念再次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卻不料被他反手一甩,將一把甩了地上。當匆匆爬起來時,便見他面無表情地屋子裡走動着,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走去哪裡,只是那塊僅有的空間內繞着圈,一圈又一圈,無比僵硬又無比機械地走動着……
“他怎麼了……”林絹顫着聲問。
哪裡回答得出來,只用力咬着嘴脣以免自己情緒走向崩潰,就這時突然間門上嘭的一陣響,那突兀而來的撞擊令門上的櫥櫃一下子朝着汪進賢身上直倒了過去!
“小心!”所幸譚哲反應快,一把將櫥櫃重新頂回到門上,見狀謝驢子和小邵急忙也朝櫥櫃上用力撲去,這當口門上再次嘭的陣巨響,隨即喀拉一聲爆裂,就見那口夾板非常厚實的櫥櫃一下子從外至內豁出道巨大的口子,緊跟着就看到一隻爬滿了皺紋的乾癟手掌從那道豁口外伸了進來,一把抓到謝驢子身上,幾乎連着領口將他脖子一起撕碎。
他驚極一聲怪叫迅速後退,隨後拔腿就往裡屋處跑,一邊跑一邊用他變了調的嗓門大吼一聲:“跑!快跑!”
譚哲他們立刻放棄了房門跳起身就跟着他一起往裡屋處跑去,眼見就要將和林絹丟下,站起身大喊了一聲:“別亂!能對付!”
這句話沒能令任何一爲之停頓。
眼見那隻櫥櫃和櫥櫃後那塊門板轟的聲朝屋裡倒塌了下來,無可奈何地便要後退,卻不料擡頭匆匆一瞥間,卻意外地發現門外竟空落落的,什麼東西也沒有。
正發着愣,突見謝驢子猛地又從裡屋內衝了出來,面孔扭曲,扭曲到了兩眼都變得通紅的地步。
隨即他突然一把抓住機械地從他面前走過的鋣,完全沒有意識過來他這是要做什麼的時候,將無知無覺到連一點點抗拒都沒有的鋣,猛地朝他身後推了過去。
不由一聲尖叫。
因爲就鋣踉蹌着往他身後走去時,看到他身後那個通向裡屋的小門內,除了急急逃出的汪進賢他們,還閃出了一道細長的影子。
搖搖晃晃,通體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和土腥。
那不是活屍又是什麼……
它一感覺到鋣逆向的動作便立刻放棄了對汪進賢他們的追逐,張嘴朝鋣撲了過去。
當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和速度,就那東西靠近鋣的一瞬間,一把抓住鋣的胳膊將他猛朝後拽了過來,隨即狠狠咬開自己手指,血從傷口內魚貫而出的霎那,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鋣的胸膛上急急寫下一行字:
“唵,鉢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一邊寫,一邊念,就像印象裡曾見姥姥做過的那僅有的一次此類舉動。
甚至已經忘記了她當時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但奇怪的是這麼多年來,始終將當時她的那一舉一動以及念着這句話時的節奏和語調記得清清楚楚。
‘唵,鉢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地藏王菩薩滅定業真言,傳說能夠驅魔除妖退業障,令逢凶化吉。
但如果不起任何作用的話,那麼被滅定的,必然是跟鋣了。
所以最後一個字念出口的那一瞬間,用自己從未有過的那種無比憎恨的目光,轉頭朝謝驢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當口看到他嘴角驀地抖了抖,也不知是怕了還是怎的。
隨後屋子裡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彷彿那些手電和手機同一時都斷了電,而屋子裡的聲音也彷彿一瞬間都消失了,除了粗重又帶着點絕望和憤怒的喘息聲,一點點聲音也沒有。
“吵……”這時聽見鋣的嘴裡又慢慢說出了這一個字。
隨後嘭的聲悶響,伴着一股撲面而來的腥風,透過黑暗隱約見到那具撲向和鋣的不化屍亦如被驟然斷電的機械般,死氣沉沉地跌倒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