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飯店,作爲杭州最有名氣的飯店,其宴會廳早就被日本人包場,在這裡,當日參加筧橋新聞發佈會的記者們齊聚一堂,山本則是猶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翩起舞,殷勤地穿梭在客人中間一一敬酒。
今日那名質問山本的青年學子也在,一連喝下三杯紅酒後,雙目血紅的青年學子邁步朝着山本走去,殊不知,因爲他白天的表現太過扎眼,結束新聞發佈會後,日方特工人員已經將他死死盯住。
“去死!”就在距離山本僅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這名青年學子脫下了自己外衣,衣服內,兩枚二十四式木柄**赫然掛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手即將觸碰引信,從他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周圍日本人眼神中露出的恐慌,聽到了旁邊外國記者的尖叫。
“噗哧!”一聲刀入黃油的聲音響起,這名學子的腹腔上赫然多出了一根刀尖。學子轉頭看去,只見一名賓客打扮的日本人,手中握着一把齊柄而入的短刃。
翌日,“西南聯大學生刺殺日軍王牌飛行員”“中國空軍沒落,依靠刺殺尋仇”“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中國沒有做俘虜的空軍”等一片片報道充斥街頭,其中西方國家的報紙多帶諷刺性,而中國內地的報紙則更加熱血。
這則新聞也以電報的方式傳到了廣東梅縣,也成了廣東梅縣街頭巷尾熱議的大事。
相比於杭州筧橋發生的事情,廣東梅縣城內的陳家則是喜氣洋洋,今天是陳家家主陳興旺五十二歲的生日,因爲整個陳氏家族都仰仗着陳興旺,因此陳興旺這個生日在一衆親戚的操持下倒是弄的熱熱鬧鬧。
大廳內,一衆親戚寒暄過後,陳興旺和自己的哥哥陳友德並排坐在上座,兩邊則是坐着一些女眷和直系親屬,有些不合時宜的是,就在大廳的正中央,則是直挺挺地站一個年輕人,這人正是陳興旺的兒子陳泰文,陳家走出來的唯一個大學生。
“爹,無論如何讓我退學是不可能的!我剛讀完大一,我還要繼續讀書!我不想做生意!”陳泰文當着所有親戚的面直接跪了下來。
陳泰文是陳家家主陳興旺的兒子,此時的陳泰文雖然跪在地上,但卻不斷地衝着自己的母親擠眉弄眼。
看着自己這個兒子,陳泰文將手中的柺杖一次次地戳着地面,發出“篤篤篤”的響聲。
“逆子,逆子!兒啊,你爹我今年五十有二了,現在局勢動盪,你是我陳家獨子,這個家到底還要不要了,咱家不求大富大貴,只願細水長流。書你也別讀了,回來接手家裡的生意,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不好嗎?”看到跪在地上的陳泰文,陳興旺雖然生氣,但也不捨得對自己的這個老來子動手。
“堂弟,你也真是的,做生意有什麼不好?實話跟你說吧,哥哥我最近可是小賺了一筆,生意都做到上海灘去了!兵荒馬亂的什麼生意最好做?一是槍炮,二是醫藥,如果你退學的話,直接來投奔哥哥我,保證你後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你這死讀書,真的沒什麼用。”
陳興旺的話纔剛說下,坐在下手的一人直接衝着陳泰文開口,這人穿着一身格子西裝,腦袋上的頭髮抹上了豬油分向兩邊,看起來倒是精神翼翼,但是那小眼睛賊溜溜地亂轉,根本琢磨不透他心中想些什麼,這人正是陳泰文的堂兄陳吉,陳泰文大伯陳友德的兒子。
“管好你自己!你自己一屁股屎還想拉着文哥兒下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人家文哥兒可是文曲星下凡,用得着你管?”陳吉的話纔剛說完,坐在上首的陳友德便冷哼了一聲。
聽到自己父親發話,陳吉吐了吐舌頭,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條斯理地喝着,口中還輕聲哼着:“妙舞翩躚風情無價,豔歌宛轉絃索齊鳴”“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奈何天吶....”
要說這陳吉,實在是陳氏家族的一塊心病,這小子頭腦靈活的很,但就是不學好,花錢大手大腳不說,還成天在外面拈花惹草,絕對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料。
“哥,這種戰爭財最好還是別發的好,看看跟你打交道的都是些什麼人,我勸你早日收手,不然的話,往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不過我這邊,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念書的。”
陳泰文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說實話,陳興旺對陳泰文這個老來子很疼愛,陳泰文也很孝順,平時根本不會惹父親生氣,但是在讀書這件事上,卻沒有任何讓步,陳泰文站起身,走到陳興旺身邊想要再說,卻被他母親拉了回來。
“他爹,自古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怎麼到你這就變卦了呢?現在我們國家的出海口都被鬼子佔了,外貿生意根本沒法做,我看啊,還是讓泰文先去把新學期過了,如果局勢惡化,我們再說別的也不遲。”
關鍵時刻,陳泰文的母親替陳泰文說話了,陳母替陳泰文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白了一眼陳興旺後說道,陳泰文衝着母親眨眨眼,比了個大拇指,他母親則是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不得不說,陳泰文母親的話確實有道理,陳泰文就讀的西南聯大地處大西南,廣東遲早要淪爲戰區,梅縣的命運現在還爲未可知,反而西南一塊地方暫時還能保證安全,思慮再三,陳興旺也不再阻攔陳泰文。
“算了,路上多帶點盤纏,現在國難當頭,外面也不太平,出去之後只希望你能想着家裡這兩根老骨頭,好好保重,可千萬別當了賣國賊!”
陳興旺知道勸不住自己兒子,索性站起身,拍了拍桌上的報紙,便轉身朝着後堂走去。
按照現在的情勢,陳泰文他們這幫學子必須南遷雲南,國民**將國立長沙大學編爲西南聯大,校址設在了雲南,陳泰文也跟同學們約好一起上路,路上好有個照應。
陳興旺始終沒有出來送自己的兒子,倒是陳母幫他揹着包袱,將他送到了碼頭,在這裡,陳泰文將跟他的同學一路往北到長沙,再轉道陪都重慶,然後由南過昭通進雲南。
“泰文,到了那邊多注意身體,別擔心爹孃,如果沒錢花了就捎信回來,爹孃給籌,還有,你也老大不小了,現在興自由戀愛,如果碰到好姑娘也不要錯過了......”
陳母將手中的包裹遞給陳泰文,口中猶自唸叨着一些瑣碎事情,陳泰文遠遠看到船上有人朝他招手,一把將包裹背在背上,衝着陳母親了一口道:“娘,你就別念了,我今年都二十二了,能自己做主了,我走了啊!”
陳泰文朝着母親揮揮手,興奮地朝着客船上奔去,對於新學期,陳泰文內心是嚮往的,更何況這一趟是要去雲南,對於外界的渴望,讓他將一切都拋諸腦後。
客輪起錨,陳母仍站在碼頭上癡癡地看着客輪遠去的方向,正所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陳泰文或許不知道,這一別,自此他跟父母陰陽兩隔,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因爲路途遙遠,客船又是逆流而上,陳泰文抵達昆明的時候已經開學兩天了,因爲中國逐漸失去了制空權,因此日本飛機的轟炸目標除了陪都重慶外,雲南也逐漸不得安寧,日軍轟炸機編隊時不時地出現,也將雲南鬧的人心惶惶。
陳泰文他們這個年紀,最是熱血的時候,眼看着自己祖國的國土面積一步步淪喪,學校裡也出現了各種投筆從戎的聲音也逐漸傳開。
西南聯大剛剛組建完成的時候,各大學之間的習性作風還沒有完全融合,走到大學校園裡,如果碰到穿大褂的,那一定是北大的,穿西裝的多是清華,而南開學子多穿夾克。
到了陳泰文來雲南讀大二這一年,因爲物資匱乏,學生們也無力注重服飾了,氣氛也逐漸變得壓抑起來,甚至在陳泰文上的一場中文課上都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話說陳泰文來到聯大上課後,他們班上來了一位姓葉的新中文老師,根據介紹,他曾經留洋日本,專門研究中國文化在日本的演變和發展。
對於這個葉老師,喜歡的人很少,關鍵是他一身長衫幾個月不換,連上課口中都要叼着個菸袋鍋子,一副邋遢的形象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鄙視。
“日本人善於學習,自唐朝派遣遣唐使到中國,將中國文化搬回日本後,中國傳統文化就成爲了日本的主流文化,經過宋、元的發展,在中國強大的時候日本人向中國人學習,這是他們的民族性。”
葉老師在他的課堂上,提出了自己在日本文化領域的看法,從他的言辭中,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日本民族性的讚揚,但就是這麼一個學術性的觀點,便引發了在場學生的不滿。
“你這是漢奸學問,我們要向日本學習嗎?日本人就是養不熟的狼崽子,中國強大的時候卑躬屈膝地來中國乞討,等到中國積貧積弱的時候,就絲毫不吝惜自己的獠牙!”
一名學生冷哼一聲,也不站起來,坐在凳子上陰陽怪氣地說道,雖然現在物資匱乏,但是這人身上還是穿着一件小夾克,臉上白白淨淨的,左腿還一直在抖動着。
葉老師也不生氣,笑着衝這位同學點點頭,吧嗒了一下菸袋鍋子後說道:“不可否認的是,日本人擅長吸收別人的先進文化,經過明治維新,日本人脫亞入歐,將科學引進自己的國家,而中國呢?閉關鎖國,大興文字獄,甚至以天朝上國自居,逐漸落後於世界,以至於有今天被一個彈丸小國欺壓的結局。”
“那也是清朝的過錯,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葉老師,你留學過日本,這麼替日本人說話,該不會是日本人派回來的間諜吧?”那名學生在聽完葉老師的話後,站了起來不依不饒地嚷道,他的觀點甚至還得到了其他同學的呼應。
“嘭!”一聲拍桌子的聲音響起,聽不過去的陳泰文直接站了起來,走到那名同學身便,衝着那名同學說道:“夠了,我說肖青,你心裡滿肚子的憤青思想有用嗎?有種你拿着刀槍上前線!葉老師說的哪一點不是事實了?他怎麼就漢奸間諜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道理你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