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針扎的刺痛讓葉扶蘇猛地一抖,停頓了許久的大腦又開始恢復了工作。沒等睜開眼睛,渾身上下傳來的陣陣疼痛已經讓葉扶蘇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怎麼肋骨好像斷了一樣疼。手也有些不停使喚了。頭疼的像是要裂開,兩個眼皮就好像被縫在了一起,怎麼也睜不開。張開嘴想要深吸一口氣,感覺有什麼東西套在了嘴上。脖子也被擋着,一動也不能動。
有人站在自己的身邊,擦拭着自己的臉頰和額頭,清涼、輕柔,就像驕陽似火的盛夏中吹過的一陣微風。火?想到火熱的感覺,葉扶蘇的大腦中開始出現翻滾的烈焰,騰空的火球和劇烈的爆炸。好像油庫着火了……花了很大力氣,葉扶蘇終於呻吟着把眼睛睜開了一道縫隙。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他醒了!”耳邊一個輕柔但是充滿驚喜的聲音傳了過來,立刻又有幾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醒了?!”“太好了,可算是醒了!”“大夫,情況怎麼樣?”幾個熟悉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
葉扶蘇的頭更疼了,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些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的。
“他現在只是長期昏迷後的短暫甦醒,並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不過情況還不錯。向我們預計的最好的情況發展。首長不用擔心。小張,一會兒給他加400毫升的……”還沒聽完自己的情況,又是一陣眩暈襲來,葉扶蘇再度睡了過去。
再一次睜開眼睛葉扶蘇已經是完全清醒過來了。好像是海浪聲和窗外的鳥叫把葉扶蘇吵醒了。身上已經不那麼疼痛,只是好像全身都被捆綁着,脖子被固定在了一個託中,鼻子上依舊扣着一個氧氣面罩。活動着眼球,首先看到的是掛在支架上的兩個誇張的大瓶子。哦,那是點滴。一陣輕微的鼾聲傳來,葉扶蘇努力側了側頭,只看到一個穿着軍裝的人背身躺在旁邊的牀上。
葉扶蘇感覺到腳下還有一個,努力欠了欠身想看看是誰。往常很隨意的動作此刻卻讓他幾乎動用了渾身的力氣。肋骨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哼了出來,倒是把趴在牀梆上睡覺的那位給驚醒了。
“小葉,醒了?!”許成傑一臉驚喜的跨上一步輕輕按住了葉扶蘇。邊上睡覺人也騰地從牀上彈了起來,嘴裡不迭地叨唸着:“醒了,醒了。”
大隊長?葉扶蘇好一會兒纔算是真正的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要給兩個領導敬禮,右手卻疼地他張着嘴差點又叫了出來。
“別動,別動,你現在渾身上下全是傷,要什麼跟我說。”陸浩然像堵山一樣伏到了葉扶蘇的身前,把身邊的許成傑差點被撞到在葉扶蘇身上。
葉扶蘇緩了一會兒。聲音苦澀地斷斷續續問道:“隊長,他們呢?有沒,有沒有危險?”
陸浩然明顯一愣,嘴動了動,原本看着葉扶蘇的目光轉向了一邊。
“呃,他們跟你差不多,都在其它屋躺着呢。”許成傑拉開了大隊長,說着按響了呼喚護士的電鈴:“你好好躺着,他們沒什麼危險了。就你傷的重。差點回不來。”
葉扶蘇咧了咧嘴,估計自己現在跟個木乃伊差不多。爆炸的一剎那,他正低着頭狂奔,根本不清楚別人的情況。甚至哪裡爆炸了他都不清楚。現在聽說弟兄們都沒事,他長出了一口氣。這幫人到底是有實戰經驗,那麼大的爆炸自己離這麼遠,結果竟然是受傷最重。
在護士的照料下,葉扶蘇又睡了過去。臨睡之前,他阻止了隊上通知家裡人的打算。何必讓老孃他們擔心呢。等好一些,還是回軍區醫院吧。許教官說除了傷的比較重的他、格日勒圖和齊飛之外,其他人都回軍區自己的醫院了。這裡是海軍的醫院。
整整二十天,葉扶蘇除了被護士們反過來倒過去的自己一點也動不了。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兩天三夜,醫生已經做好了他可能成爲植物人的準備。這主要是他顱骨受傷嚴重,頸椎也出現了問題,據分析可能是頭部首先受到撞擊。相比之下,肋骨上的兩處骨折和右臂的骨折倒是輕傷了。後來根據他自己的描述,醫生勉強的做出了分析:因爲在受到撞擊前他已經昏迷,所以全身都處於放鬆狀態,由此幸運的減輕了所受傷害。另一個萬幸的是,收到這麼重的撞擊,他的內臟居然沒事。
葉扶蘇滿不在乎的聽完之後,只是嬉笑着跟醫生說了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就急着打聽自己什麼時候能夠下地活動,他打算趁着那幾個還不能動彈的時候,瞻仰一下。醫生什麼也沒說,只是囑咐他不要亂動,不然會留下終身的殘疾的。
耐着性子又躺了二十來天,葉扶蘇終於轉院了。在此之前齊飛先回去了,不過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打。據說格日勒圖還要再過一段才能轉院,估計傷的不輕。葉扶蘇有些擔憂,這個老大哥千萬不要回不了機動分隊呀。
新的軍區醫院葉扶蘇熟悉,就是去年他被宗國疆擊斃的大紅一師二團團部。剛剛安頓好,葉扶蘇就忙着跟護士打聽,宗國疆他們在哪個病房。看着護士一臉迷惑的表情,葉扶蘇有些詫異。不會是他們都好了出院了吧。不應該呀,再說了就是好了他們也會來看自己,接自己回來的許教官沒說呀。四下尋找許成傑,葉扶蘇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不見了。帶着一肚子疑問,葉扶蘇一夜沒睡好。心裡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葉扶蘇找,許成傑就推門進來了。身後呼呼啦啦跟了一大幫人。劉愛國、杜爲國、李步兵、陳平,還有張晨、裡羽和馬野,好傢伙,動靜不小,還全是“孃家人”。一陣亂哄哄的詢問、安慰,把葉扶蘇心中的疑問岔了過去。說起事情的經過和傷勢,葉扶蘇依然是一副滿不在乎地德行。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陸浩然也帶着政委來了。
刀鋒大隊的政委李泉平時葉扶蘇接觸不多,只是聽他講過幾次話。今天看起來倒也是個爽快人,一進門就高聲說笑着和劉愛國打招呼。看到陸浩然,葉扶蘇又想起了機動分隊的戰友。可誰知道,宗國疆三個字一出口,屋子裡的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葉扶蘇那不好的感覺又冒了出來。緊張的看着三個刀鋒的最高領導。沉默了好久,倒是李泉先開了腔:“還是我來說吧。我知道大家都……都知道,呃,這麼說吧小葉,前一段大隊上考慮你傷的比較重,有些情況讓你過早知道對你的傷勢恢復不利。醫生的意見也是要等一等再說。呃,你看你是革命軍人,有些的事情呢……”
聽着政委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話,葉扶蘇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昨天晚上他一夜沒睡好,他想了很多,到最後總結出來,無外乎兩個情況:其一是自己傷勢上有所隱瞞,估計至少是不能再留在刀鋒了。那樣高強度的訓練不是誰都能承受的。大不了不能留在部隊,落個傷病什麼的。只要全須全尾倒沒什麼。當兵就想過類似的問題,留在部隊前考慮的更多,走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其二就是宗隊長他們傷的太重,鬧不好會落個殘疾。這些老大哥呀,雖說相處不久,但是彼此之間的感情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這樣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守在兄弟身邊。這個時候纔是需要兄弟的時候。
“政委,您直說吧。是我不能留在刀鋒了,不能留在部隊了;還是宗隊他們情況不太好。”
沒想到葉扶蘇這麼痛快,李政委一時失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我來說吧。”陸浩然走了過來,兩眼緊緊盯着葉扶蘇:“不告訴你是怕你受不了。知道你們機動分隊彼此之間感情很好,尤其是跟你們分隊長,所以一直瞞着你。國疆還有毛兵、文政犧牲了,格日和齊飛也殘廢了。”
足足有一分鐘,葉扶蘇頭腦裡一片空白。他的大腦在試圖分析剛剛獲得的信息,可本能又在拒絕剛剛的信息進入大腦。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大隊長說的有問題,自己一個“新兵蛋子”都活下來了,隊長他們槍林彈雨裡都闖過,怎麼會在那麼個小倉庫犧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論葉扶蘇怎麼告訴自己這消息不是真的,不論他怎麼拒絕接受這個信息,一種絞痛的感覺充滿了他的心中,像是要嘔吐一樣展開了嘴巴,葉扶蘇只覺的整個人都在痙攣:“啊!!!”慘叫聲從葉扶蘇的胸中一下子噴了出來,整個人也猛地向前一栽。兩雙有力的大手即時的按住了他。是杜爲國和張晨,從陸浩然開口的那一刻起,兩個人就站到了葉扶蘇的身邊。他們同樣知道,這個時候葉扶蘇也需要兄弟雙手。
伴隨着慘叫,葉扶蘇又一次昏了過去。聞訊趕來的醫生護士立刻忙亂了起來。早料到他會反應強烈,但如此情形周圍的人還是非常緊張。好在這種緊張僅僅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鐘,隨着葉扶蘇的甦醒,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轉醒的葉扶蘇兩眼直愣愣地注視着天花板,嘴裡不停地問着:“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許成傑伏在他的身邊,一遍又一遍的述說着當時的情況,可葉扶蘇的問話一直沒有停下來。守在身邊的醫生只好用一針安定讓他睡了過去。
屋子裡的人都沒說話。陸浩然、劉愛國這樣經歷過戰火的老兵瞭解這種痛苦,否則他們也不會特地驚動了這麼多人來安慰葉扶蘇了。尤其是陸浩然,宗國疆不僅僅是他的部下,還是他心目中的好兒子。這麼多年的感情積累,讓他這個戰場上走回來的人再一次淚流滿面。喪子之痛呀,更何況一下子失去了三個。不僅僅是他失去他們,刀鋒大隊也永遠失去了這支機動分隊。這支代表着中國陸軍強悍力量,讓陰謀者寢食難安不敢妄動,隨時可以出現在任何保家衛國戰場上的無敵勁旅。就這麼轟的一聲消失了。就消失在一個該死的違規決定之下。
好一陣的勸解,陸浩然才重新擡起了頭:“好了,好了,我沒事了。還是說說他吧。醒了以後怎麼辦?”陸浩然看着李泉和劉愛國。而劉愛國此時正看着躺在牀上的這個小兄弟,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自己把他送到刀鋒,怎麼會是這麼個結局。
“我留下!”一直沒出聲的杜爲國站了起來。擋住正要說話的陳平,杜爲國接着說道:“我、陳平和許參謀長輪班來陪他。每人再帶一個。張晨跟許參謀,馬野和裡羽跟陳平和我。”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衆人也只好如此。只是誰也沒想到,再次醒來的葉扶蘇會表現的比現在更讓人難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