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仰八叉地躺在運輸機裡,葉扶蘇此刻的軍容風紀,會讓任何一個看到他的糾察,都毫不猶豫地把他踹進禁閉室。如果仔細聞一聞,還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陣陣酒氣。小隊的弟兄們都在遠遠地坐在一邊,偶爾的目光接觸也是個個一臉諂媚。葉扶蘇懶得搭理他們,揉着腦袋靠坐在座位上,順手從兜裡摸出了一支菸。
弄成現在這樣,他也無可奈何。要怪只能怪那個什麼“老爵爺”,還有那個多森上校。都說了不能喝酒,還沒完沒了的灌自己。參謀長也是個二百五,當時的情形你又不是沒看到,怎麼轉過臉來就罵我。對了,這幫臭小子也沒一個好鳥,別人灌我,你們不說幫忙阻擊一下,還他大爺的起鬨。整個魯果鎮的大兵沒一個好鳥。
把葉扶蘇搞得如此狼狽,還像個小怨婦一樣抱怨不停的原因說起來很簡單:幾杯白酒,一紙調令。
昨天中午,中國分隊第六個完成了第一階段預定演練任務。意外出現的電臺信號和監聽並沒有對任務構成任何威脅。最後時刻,靈光乍現的葉扶蘇果斷地把槍口調轉到了模擬街道。不到3分鐘的時間,他就在街道的一個汽油桶旁發現了一直困擾着他的對手。記錄下對手的位置和發現時間,葉扶蘇故意暴露了自己,然後向着對手潛伏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瞄準鏡裡,對手掀去了身上的僞裝,向他做了一個請上路的手勢。
中國分隊的成績很不好,排在十幾個參與演習國家的倒數第五。許成傑面對這個成績目光疑惑的看了葉扶蘇他們幾個軍官很久,最後什麼話也沒說。直到晚飯前,分隊的兄弟們情緒都很低落,大家默默的各自做着事情。葉扶蘇抱着筆記本電腦一言不發的看了一個下午。他確信他的指揮沒有任何錯誤,計劃指定的也很有效,分隊戰士們也都很出色的完成了自己任務。成績如此,應該是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造成的。也許晚上就能知道原因了。也許知道原因之後就能彌補訓練的不足。
“白狼,參謀長通知我們晚上參加一個聯合指揮部宴會。中國分隊全體隊員都去。讓我們換常服。”張晨不知何時走到了葉扶蘇的身後。
“哦,知道了。”答應了一聲,葉扶蘇起身打算去通知隊員,忽然反手拉住了張晨:“唉,你剛從參謀長那裡來,有沒有關於成績的消息?參謀長說什麼了沒有?”
張晨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說。
“哦,那就算了。恩,你去通知弟兄們。告訴他們,收拾利落點。別一個個沒精打采的。一會兒不要讓人家覺得中國軍人經受不起失敗,士氣低落。他們今天做的很好,如果有錯誤,也是我的問題!”葉扶蘇的聲音很大,許多在邊上忙碌的戰士明顯聽到了他的話。
“扶蘇,扶蘇,”一下午沒露面的劉揚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我剛從聯合參謀部回來。我看了你們今天演習的錄像,你們做的沒有任何不對。相反有些地方比訓練時還要出色。我也對比了其他國家的錄像,除了速度快,其他的沒一樣比我們強,甚至根本就是在跑步。所以你放心,這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戰士們的問題。如果有什麼不妥,我至少要負大部分的責任。我回來順路去了趟聯絡部,李翻譯說可能晚上就會說到這次演練。到時候就知道了。你放心,沒什麼大不了的。跟戰士們說,別像撂了三天的黃瓜一樣。”
葉扶蘇笑了,能有什麼大不了的。有問題咱就改,技不如人咱就學。個人的東西這裡不值一提。反正用不多久就什麼都知道了。
晚宴是在小鎮的教堂裡舉行的,來自各國的大兵把小教堂塞得滿滿的。中國分隊總指揮金少將在與演習總指揮英國的福格森少將交談,不時傳來的笑聲絲毫看不出他對中國分隊成績的介意。許成傑也被一幫大鼻子圍着東拉西扯,葉扶蘇本想提前問問情況。看到這個樣子,只好作罷。他是軍人,又不是外交官,沒事湊到那幫人裡幹什麼。無所事事的葉扶蘇開始打量起了教堂。剛到小鎮他就覺得這座教堂有些怪,和他以前看到的教堂有很多不一樣。
“這是一座建於400年前的教堂。全木質結構,據說是當時遷徙到這裡的中國人幫助建造的。有很多東方建築的風格。”葉扶蘇身後突然有人用英語對他說道。
怪不得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俺們中國人的手筆。葉扶蘇轉身剛要道謝,卻被這人的打扮搞糊塗了。一身褪色的舊軍裝,沒有任何軍銜標誌。花白的頭髮,鼻子上架着一副黑邊眼鏡,配上兩撇修剪非常整齊的小鬍子。給人一種學者的感覺。來這裡的都是一幫大兵,哪來的這麼一個“考古學教授”?
“中尉,你對建築很感興趣麼?還是喜歡研究宗教。”來人說着順手摘下眼鏡擦拭起來。
“我只對建築力學感興趣。研究宗教戰爭多過宗教本身。先生您是……”話說到一半葉扶蘇突然停住了。他認出了這雙眼睛:“您是中午的那個狙擊手?!”
“好眼力,難怪中午會被你發現。你是個很出色的狙擊手。我叫多森,退役前在以色列陸軍。現在定居英國。我們是同行。”
“我叫葉扶蘇,您過獎了,我還想……”
立正!通過擴音器傳來的口令震得人耳朵發麻。聯合演習的三個總指揮在一羣軍官的簇擁下走到了教堂的講臺上。相互謙讓一番之後,福格森少將站到了麥克風之前:“各位同行,很高興再一次看到大家。與前幾天的聚會相比,今天多了很多新的面孔。我相信大家很詫異我們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舉辦了這個聚會。我也相信有些人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情報。是的,是爲了今天的演習。事實上今天的聚會並不是臨時決定的,在演習之前我們就已經預定好了今天的聚會。至於理由麼,我想接下來大家會明白的。
大家已經瞭解到了今天演習的成績。可以看得出,大家都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你們的存在是恐怖分子的噩夢。你們把安全與和平帶給了這個世界。在這裡我要特別介紹給諸位幾個年輕的朋友。是的他們非常年輕,平均年齡還不到20歲。而他們服務的這支特種部隊的年齡也還不到20歲。就是這羣年輕人給了我們今天演習中最大的驚喜。他們就是中國演習分隊。”
突如其來的掌聲嚇了葉扶蘇一跳。中國分隊的戰士在剛纔講話開始的時候已經聚到了葉扶蘇的身邊。英語最好的宋小川輕聲地給大家進行着翻譯。葉扶蘇根本就沒聽少將在說什麼,而是一門心思的在琢磨下午劉揚說的一句話。記得劉揚說他看了上午演習的錄像。哪裡來的錄像?是不是就是戰場視頻系統。如果要是的話應該找機會瞧瞧,將來也給大隊弄一套。這樣訓練的時候就一目瞭然了。
“看來我把他嚇了一跳。”福格森少將指着葉扶蘇打趣的說道:“請過來中尉。到我身邊來。各位,在演習開始的時候,我邀請我的老朋友,這次演習的顧問,多森上校組成了一支小分隊。我們想在不事先通知或暗示情況下檢驗一下大家的實戰水平。這個事情只有聯合指揮部的幾個人知道。結果我們很滿意,大家表現出了很高的實戰水平。特別是中國分隊。他們在第一時間內發現了異常的無線電信號,並且在報告中準確地記錄了發現信號源的地點和時間。在後來的無線電竊聽和測向中,他們又進行了及時而有效地處理,最後還把我的老朋友鎖定在了潛伏地點。還有幾個國家的部隊也發現了異常,但中國分隊是唯一對此做出反應的隊伍。我想作爲軍人,大家都清楚他們的記錄和鎖定在戰場上意味着什麼。另外我想告訴大家,按照多森上校他們的記錄和演習視頻系統分析,幾乎所有參與演習的部隊都有被‘擊斃’的記錄。也只有中國分隊,沒有給‘對手’這樣的機會。順便說一句,多森上校退役前是以色列陸軍部隊的狙擊教官。所以,我想請大家再一次把掌聲送給我身邊的年輕人和他的戰友,以及他們這支年輕的特種部隊。”
掌聲過後就是沒完沒了的祝賀與謙遜。記得是多森第一個把酒杯舉到葉扶蘇面前的。看到這個“對手”手上拿的是可口可樂的時候,老上校連聲說這不是軍人的表現。一邊的金少將也對葉扶蘇說下一階段演習要在3天后纔開始,可以喝幾杯。可葉扶蘇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喝正好,一喝就高。求援似的把目光轉向許成傑,倒被他塞在手裡一支酒杯。再往後的事情葉扶蘇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依稀記得福格森問他最想說什麼。自己好像回答的是想看看戰場視頻系統。在得到同意後高興的拿了杯酒敬他。好像還向他打聽了一下他是不是有個兄弟在曼聯當教練。還有就是很多人跟自己碰杯,也包括隊裡的這幫臭小子。
凌晨的時候,葉扶蘇被一杯涼水澆醒了。依舊迷迷糊糊的他還以爲緊急集合呢。尤其是看到許成傑板着臉站在自己牀前,嚇得他一下子從牀上彈了起來。一杯涼水和一紙命令同時遞到了葉扶蘇的面前。
看着葉扶蘇在那狂灌涼水,許成傑瞪着他說:“演習期間就是戰鬥之中。喝成這樣。”
沒等葉扶蘇叫屈,他就被命令弄愣了:撤出演習,轉道沙臣執行大使護衛任務。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暈頭轉向的好半天才聽明白了許成傑的解釋。原來沙臣地區突然爆發了戰爭。幾支想要獨立的反政府武裝準備合力攻打當地的首府沙臣市。中國大使館就在那裡。由於事發突然,國內來不及調派武警,只能讓距離最近的演習分隊分出部分人員緊急趕過去。
“任務很突然,我們研究決定讓你帶着試驗分隊趕過去。剩下的人繼續參加演習。”許成傑一邊說一邊把一套軍裝塞進了葉扶蘇的背囊:“那邊的武官是我的老戰友,也是咱們軍區出去的。天亮了我會跟他打個招呼。到那裡以後你們聽他的安排。這裡的這次演習軍委很重視,所以不能派更多的人跟你們過去。你可是這些人裡面的最高負責人。凡事多用腦子。還有什麼要求麼?哦,對了,你們昨天的表現已經上報了。估計應該嘉獎一下。”
“沒了什麼了。服從命令!”趁着說話的工夫,葉扶蘇又灌下去一杯涼水:“恩,能不能讓張晨和宋小川跟我去。他們腦子好使,遇事也好有個商量。再說也不可能只護衛大使,大使館就不管了。兩個人正好各帶一隊。”
沉吟了一會兒,許成傑答應跟金少將商量一下。臨出門前指着葉扶蘇說道:“回去好好練練你那酒量。站出來都給中國軍人丟人。”
就這樣,葉扶蘇被塞進了軍用運輸機。
掐滅手裡的香菸,張晨和宋小川湊了過來。一把奪過張晨的水壺,葉扶蘇開始“治療”宿醉後遺症??口渴。
“參加着好好的演習怎麼讓咱們去護衛大使了?”宋小川從接到命令起就沒停止過抱怨:“你小子也是,沒事叫我過來幹什麼。”
“你豬頭啊。”葉扶蘇沒好氣的罵了一句。他就不明白,宋小川怎麼就想不通哪邊能撈到實惠。
拽了一把想要站起來理論的宋小川,張晨不緊不慢的說道:“小三,你說是演習有意思還是實戰有意思。是魯果有實戰的機會?呢還是在正鬧家務的沙臣?”
恍然大悟的宋小川立刻換上了一副很爛的笑臉:“我說麼,還是扶蘇兄弟想着哥哥我。等回去我請你喝酒。”
不提喝酒還好,說到喝酒葉扶蘇立刻咬牙切齒的挨個盯了過去:“喝酒,不說喝酒我還忘了,你們這幫孫子昨天跟外人一起算計我……”
“停,停,誰算計你了。你自己跟個外交官似的頻頻舉杯。滿嘴流利的英語,那外交辭令玩的。人家問你爲什麼用實戰的態度對待演習,大俠您回答的那叫水平,‘大家都知道,中國軍人沒有什麼實戰的機會,我們也不希望擁有這樣的機會。首長和教官告訴我們,訓練和演習就是和平時期軍人的實戰。所以平時我們也是這樣訓練的。’你可真能拽,人家總部派來的外聯都說你是個武官的料。”
對於自己酒後幹了什麼自己實在是記不得了。拉過來一向老實厚道的李強,葉扶蘇小聲的問了半天。還好,從李強嘴裡沒聽到什麼太過分的事情。而且應付的還很得體。只是回營房的半路上直挺挺的拍進了路邊的樹叢。咳,以後再也不沾這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