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屋子裡的葉扶蘇不知道,從今晚這個開門的動作開始,宗國疆就在葉扶蘇與合格的狙擊手之間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個問號時大時小,直到宗國疆犧牲前也沒有完全消失。當葉扶蘇從宗國疆遺物中得知這一情況後,曾經很長時間都無法克服面對狙擊槍的心理障礙。直到多年以後,已經被稱爲“軍區第一狙擊手”的葉扶蘇,依然對此難以釋懷。在他的心目中,任何的獎勵與讚揚,也抵不上宗國疆一句認可的話語。但他知道。今生今世,他永遠也不可能得到這個認可了。人生在世,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往往在你驀然回首時,你才知道應該珍惜的已經逝去了。
黎明,初秋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柔和地照在選訓隊的操場上。一絲輕風吹來,淡淡的霧氣隨風飄散。剛剛還人來人往呼聲不斷的訓練場上,此刻已是空無一人,只留下泥地上凌亂紛雜的腳印。
選訓隊的第一天訓練是在許成傑一個揮手動作之後開始的。
一排刀鋒大隊警通連戰士每間宿舍門口站兩個。隨着許成傑右手猛地一揮,幾乎同時踹開了各班房門,拉弦、投擲、關門、回身列隊集合。整套動作協調、整齊,看得出這是他們經常操練的營生。
投進屋內的是催淚瓦斯。如果隊員們不能在第一時間內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迅速衝出房間的話。那麼,就等着“悲痛欲絕、痛哭流涕、雙目難睜、全身火辣”吧。而且,在出來之前,這幫“倒黴蛋”還要穿好衣服,背上裝備。否則,他們肯定會被守候在外面的教官們挨個扔回到房間裡,一邊吸着“提神醒腦”的瓦斯氣,一邊絕望的摸索着尋找裝備。
葉扶蘇被踹門的聲音驚醒了。他的第一反應去抓槍。正在這時,班長林東大聲喊了起來:“是催淚瓦斯!大家立刻帶好裝備衝出去集合!快!”喊完了第一個套上褲子跳下地。6班隊員趕緊抓起了衣服。因爲是上下鋪,葉扶蘇很擔心緊急集合的時候被上面的兄弟砸在底下。所以事先約好,一個從左邊下,一個從右邊下。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葉扶蘇順手把被子向着催淚瓦斯的方向仍了過去。衝向放着裝備、槍械的角落,林東和宋小川已經在向外遞東西了。一邊往門外跑,葉扶蘇心裡一邊擔心晚上可怎麼睡覺。被子上肯定全是催淚瓦斯的氣味,這要是蓋一晚上,還不被薰死了。還是江大栓聰明,一腳把催淚瓦斯從窗戶裡踢了出去。中國足球隊要是一半有他的腳法,估計早就參加世界盃了。
集合起來的選訓隊員們多少都有些狼狽。隊列裡,咳嗽聲此起彼伏。這裡的絕大部分人不要說被催淚瓦斯襲擊,大概見識過這種武器的也不是很多。他們又不是武警,沒事誰擺弄它呀。
從警通連戰士踹門開始,許成傑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手錶。2分鐘一到,他就跨前幾步開始攔截遲到的隊員。至少有15名學員被攔在了隊列之外,許成傑讓他們單獨站在了隊列的邊上。
“今天是訓練開始的第一天。從今天起,一直到你們陸續離開選訓隊,你們每天都會在緊張的訓練和考覈中渡過。大家可能對我們叫早的方式還不適應,沒關係慢慢來。因爲你們是頭一天開始訓練,我們也算破例給你們一些特殊的待遇。算是加深一下你們的印象。要是每天每個班都是兩顆催淚瓦斯,成本太貴了。今後咱們還是免了吧。以後每天早上我們會選擇不同的叫早方式。2分鐘之內不到的,扣一分,沒有早飯。3分鐘之內不到的,你就直接收拾行李。昨天跟你們說了,每人30分,扣完走人。聽明白了麼!”
“明白了!”
許成傑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樣宿舍區:“有誰剛剛動過了催淚瓦斯,向前一步走!”
葉扶蘇、江大栓以及3、4名選訓隊員向前邁了一步。
“告訴我你們怎麼動的催淚瓦斯!”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各自說了。許成傑走到葉扶蘇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爲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把催淚瓦斯踢走?”
“報告教官,我不瞭解那東西的具體特點,怕它會爆炸。”
“噢,入列。”
“所有動過催淚瓦斯的人,每人獎勵一分。你們幾個注意了,立正!入列!”
許成傑停了下來,仔細看着每個人的裝備。看起來還算滿意。至少他沒有爲這個數落誰。葉扶蘇他們6班和3班人到的最整齊,許成傑衝兩個班長點了一下頭:“從一班開始,每個班敘述一下昨天晚上熄燈後你們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絕大部分戰士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昨天好像夜裡下雨了,除此以外沒怎麼呀。只有3班和6班戰士說出了昨天有人在門口走動。而且,6班還發現了是教官把沙袋放在了門口。
許成傑輕蔑得看了一眼其他的隊員,大聲宣佈了對3班和6班的獎勵:每人一分。這要繼續說下去。隊列裡的江大栓喊了聲報告。得到許成傑的許可,江大栓高聲說道:“報告教官,我昨天還看到有人在用水澆障礙訓練的場地。看身形應該是許教官您。報告完畢!”
隊伍裡一陣驚訝,大家不約而同的向障礙訓練場掃了一眼。果然,訓練場上的黃土地已經成了爛泥塘。葉扶蘇站在隊列裡目光霍的一跳。這小子什麼眼神,觀察的真仔細。這纔是狙擊手的料。靠,昨天我還打開門了。屁也沒看到。心裡想着,下意識的看了江大栓一眼。站在對面的宗國疆把這一幕看了個正着。
“好!江大栓觀察細緻。特別獎勵一分。”許成傑說完了,看着那羣睡的跟“死豬”一樣的選訓隊員,緩緩的說道:“一羣笨蛋,到戰場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還沒等他接着說下去,身後的宗國疆走了上來,小聲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許成傑看着葉扶蘇,慢慢點了點頭。
“葉扶蘇,出列。”宗國疆跨前一步,大聲命令着。看葉扶蘇走出隊列站好,宗國疆用清晰的聲音說道:“昨天只有你打開了宿舍門。但是你沒有發現不遠處正在澆地的許教官。對不對!”
“報告教官,是!”
“觀察情況不仔細,扣除兩分。有什麼問題麼!”
“報告教官,沒有!”
“入列!”
扣完葉扶蘇的分。宗國疆頭也不回的返回了教官隊列。許成傑微微一笑,立刻有恢復了先前白板一樣面無表情的狀況:“全體選訓隊員背上沙袋,跟隨張文政教官、毛兵教官,在駐地邊上的小山裡進行二十公里越野訓練。回來後再吃早飯。最後5名沒有早飯扣分,超時扣分。全體注意!跑步走!”
隨着許成傑的命令,選訓隊員在兩個教官的帶領下開始了“晨練”。二十公里對於他們而言基本上不算什麼。只是有幾個老部隊駐地可能在平原地區的選訓隊員,有些不太適應山區的小路,跑起來磕磕絆絆的。說起來,能來選訓隊的都是人精。所以,誰也沒有着急領跑,基本上按照自己的承受力合理的分配着體能。最後纔是衝刺的時候呢。而且,沙袋好像挺輕的,背這麼個玩意有什麼用呢。
三步一呼一吸,喘長氣邁大步。這些基本的跑步要領就是個中學生都明白。只是後面警通連的幾條軍犬很是討厭。自從開始跑步,警通連這幫“衰人”就把狗脖子上的引導帶解了下來。幾隻破狗撒着歡的跟在隊員身後邊跑邊汪汪,弄得人心煩。而且看得出來,這幾隻破狗還受過訓練。只要你跟着大隊在跑,它們就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一旦有人落下的稍稍遠一點,立刻撲上去推你後腰一把。本來就是山路,被幾十斤重的傢伙再在你後腰上來一下子。當時就是一個趔趄,搞不好就摔你個鼻青臉腫。你還不敢停下來理論。後面還有幾隻等着你呢。再說,跟個狗你理論個屁呀。也不是誰想出來的缺德主意。幾條狗也不是東西,刀鋒大隊連人帶狗,都夠缺德的。
跑在大隊人馬之中,葉扶蘇偷眼打量着江大栓。看來哥們有兩下子。找個機會跟他套套瓷,沒準還能學兩下子。
“56號,先被獎勵又被扣分,心裡怎麼樣。是不是覺得窩囊?”林東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
“哪能呀。獎勵是說明咱有能力,扣分是咱太面。”葉扶蘇滿不在乎的邊跑邊說。昨天許成傑說的有道理:他們將來要上的不是考場,而是戰場。不應該爲了考覈而努力,應該爲了完成任務、爲了保護戰友和自己的生命才玩命訓練。攢上一百分又有什麼用。到了戰場上沒有真才實學,那不是等死麼。
“恩,你還成。有機會多跟他學學。選訓選訓,爲什麼先訓練再選拔。就是看看你有多大的提高餘地。誰也不是天生什麼都會。”
“然也!班長有空多指點一二。”
“呵呵,互相學吧。”
隊列裡小聲說着話的林東和葉扶蘇被前面一陣突然的混亂打斷了。跑在第一梯隊的一幫小子突然開始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