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狐狸,遲早是要回大狐國,凡間不是我久留之地。姐姐如今已同元朗破鏡重圓,也就不需要蛟兒在一旁指點。蛟兒的傷已經癒合,還要謝過姐姐的照料。”
小狐狸垂着頭懊惱的樣子,尖尖的嘴,長長的耳朵一隻在微跳,只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烏亮得如要流出一般,含了無限傷悲,令媚兒不忍心去看他。
“可是,元朗纔回來,姐姐哪裡知道是否能拴住他的心,你若是走了,姐姐如何辦?可又成了棄婦了。”柳媚兒心裡生出懊惱,抓住小狐狸的爪拖到自己懷裡抱住,那皮毛柔滑,觸感極佳,反令柳媚兒莫名地落下淚,那點滴的淚就落在小狐狸的毛上,一片片溼潤。
小狐狸漸漸變成紅衫兒,貼在柳媚兒的肩頭無聲落淚,媚兒撫弄他的發,覺得這個小狐仙變成的弟弟似乎已經成了她的依託。丟了丈夫元朗令她心痛中有着不甘,如果丟了小狐狸,她空寂的日子如何打發?心彷彿被掏空一般,反是比從前被元朗冷落更爲難過。
“蛟兒,你若不是狐狸,若是人該是多好?”柳媚兒情不自禁地感慨。
紅衫兒從柳媚兒肩頭掙脫,變做了小狐狸,愕然望着柳媚兒問:“姐姐,若是蛟兒變成了人,不是狐狸,姐姐是喜歡元朗多些,還是更喜歡蛟兒?”
柳媚兒一愣,似乎小狐狸一句玩笑話點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爲什麼小狐狸自她從元朗同房後如此莫名其妙的彆扭,爲什麼自己聽說小狐狸要離去心痛欲絕。難道是……
叩門聲響起,元朗的聲音傳來:“夫人,開門,看我給你帶來什麼?”
媚兒慌忙收拾衣衫,小狐狸的爪搭在她手上,一雙靈眸看了柳媚兒搖搖頭,倏地一下躥上房樑。
“郎君,天色晚了,我身子有些乏,就不開門了。有話明日再說。”柳媚兒做出懨懨的神色,慵懶的聲音道。
“媚兒,開門,我只進去坐坐。”元朗央告道。
柳媚兒仍是慵懶地應道:“不可,我真的今日倦乏了些,你去紅杏房裡吧。”
柳媚兒說罷,仰頭看房樑上的狐狸,狐狸讚許地點點頭。
如此幾次三番,柳媚兒這夜不曾給元朗開門,除去說天黑夜冷,去陪陪膽小的紅杏,就是藉口她獨自一人睡慣了。
小狐狸變做了紅衫兒,來到柳媚兒身邊對她說:“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姐姐如今已是能舉一反三,盡會了夫妻之道的奧妙。自此後,姐姐再多加操練,就可以‘專寵’。”
柳媚兒將信將疑。
“姐姐,姐姐貌美,卻是美而不媚,空空辜負了‘媚兒’這個好名字。姐姐若是添些‘媚態’,以姐姐的姿色,一媚定能奪西施之寵,更何況他區區元朗一個秀才!”
扶了柳媚兒坐在梳妝檯前,對了菱花鏡,紅衫兒讓柳媚兒扮個笑臉來看。
媚兒窘迫地笑笑,又覺得有趣,噗嗤地笑出聲,紅衫兒搖頭道:“姐姐笑的時候,這眼裡少了些神采。姐姐是丹鳳眼,女人丹鳳眼,男人桃花眼,都是勾魂奪魄的目,只是姐姐一笑,眼角如何這般呆板,當是微揚,這個樣子。”
紅衫兒坐了半個繡墩,宛如淑女一般,袖子半掩了脣,嫣然一笑,眸光流星飛渡一般攝魂奪魄,令人心跳。
就連媚兒見了那眼神也是心跳不已,看得有些害羞,但媚兒還是依了紅衫兒的要求試過幾次,大體過得去。
紅衫兒仔細端詳柳媚兒的一顰一笑,恍然大悟般對她道:“姐姐的左臉,總是顯得肉發僵。這女人一笑,當是笑得秋波送嬌,這脣當是微啓,不是打開,裡面一口皓齒如那匏犀微露一般,只是若隱若現露出一點點皓齒。”
就連笑都有如此講究,反是比種地還要辛苦幾分,柳媚兒暗自發笑,但又被小狐狸警告要認真些。
柳媚兒按照紅衫兒的指點,笑了一笑,側目時遞個秋波給紅衫兒,紅衫兒周身一抖跌坐在地上,急惱得捶地踢腿怪叫道:“姐姐,你這一笑不是媚死人,是要嚇死人。蛟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是這般的笑,那‘秋波送嬌’,當是如此,看我!”
“狐狸也有雞皮疙瘩?哪裡?讓我看看!”柳媚兒不屑道,小狐狸誇大其詞,哪裡就笑得那麼不堪入目了?
紅衫兒立在原地,微立腳尖,微垂的長睫緩緩擡起,露出那黑金般烏亮的眸子,眼含幾分嬌柔倦意,目光深情的在柳媚兒面頰上停留片刻。只這片刻,柳媚兒春心蕩漾。心想,果然是厲害,難怪狐狸精最能捕獲男人的心。
隨了紅衫兒的指點,柳媚兒從頭再試過,這樣頻繁的試過十餘次,紅衫兒才勉強點頭嘆道:“還是需要時日去練。姐姐若是修煉出此法,今生不必愁男人會跟了旁的女人跑。日後元朗來叩門,三日同房一次,平日推他去小妾紅杏那裡。”
柳媚兒點點頭,終於忍不住問:“蛟兒,你的話我照做,卻也是頗爲奏效。只是姐姐不大明白其中的緣故。起初你讓我討好紅杏,以德報怨,這也罷了;又要將元朗主動推給紅杏,還要姐姐蓬頭垢面於竈間田野,這是爲何?”
紅衫兒呵呵笑了說:“這個姐姐就不明白了。人都是喜新厭舊,重難輕易,越是得來容易者,越不會珍惜。男人更是如此!姐姐總說天下男人喜歡小妾,是因爲她們是小妾,但這不對。是姐姐平日同元朗夫妻時日長久,就如久吃一菜,日久生了膩。如今令姐姐蓬頭垢面去忙於家務,男人見到也如沒見一般,不會留意,就似夫妻小別一場。一旦豔妝面對,貌美的妻子忽然歸來,這男人就像餓狗忽然見到了肉一般。你說,他能不來搶嗎?能忍心離去嗎?”
說罷仰頭大笑。
正在說笑,就聽一陣砸門聲,屋外大喊着:“開門!開門!jian人!”
元朗的聲音,柳媚兒心想,丈夫定然被她所拒,惱羞成怒來發泄。
但又聽到屋外紅杏自鳴得意挑撥的聲音,彷彿是智破一樁大案一般:“姐姐怕是慌手慌腳地藏ye男人在牀下櫃子中呢!剛纔奴家從姐姐房門過,親眼窺得她在內同一紅衣男子說笑。”
柳媚兒心慌得暗自叫苦,怕是紅杏偷偷窺得了紅衫兒,帶了元朗來捉見。
小狐狸低聲道:“無妨!”
匆匆躥越上房樑屋椽間的隱蔽處。
柳媚兒整了整妝,開了門,丈夫氣勢洶洶大步進來,一把將她推得向後趔趄幾步。
紅杏搶先衝進房四處地查看,掀開牀幃,又打開鬥櫃,最後趴在了牀下掀起牀帷看可否是下面藏了人,一無所獲後,還招呼帶來捉姦的染坊夥計打開牀邊那兩口檀梨木箱子搜看。
柳媚兒臉色慘白,問元朗到底是在查些什麼?
箱子打開,紅杏恨不得一頭扎進箱子中,如小狐狸躲去揹簍一般,兩隻爪子在箱子裡拼命刨,將箱子中存放的柳媚兒家常用的肚兜、抹胸、金蓮繡花睡鞋和一些女人私密的物件都扔出來飛滿一地,屋內狼藉一片,如被抄家一般。
元朗沉默不言,漸漸也覺得有些汗顏,直到衆人搜過兩遍失落地空手覆命,元朗緩緩擡起頭,望着房樑屋椽。
柳媚兒心提到嗓子,生怕小狐狸被元朗發現,也不由擡頭向房樑處看去。
江南的房屋都是高房疊瓦,冬暖夏涼,那房樑離地很高,若非武林高手怕是難以上去。
但只是停頓片刻,紅杏才自言自語納罕道:“明明是見到一個紅衫男人。”
柳媚兒暗想,這些日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她對紅杏也算不薄。平日裡以禮相待,從未對她刻薄過,紅杏卻愈發得寸進尺,真是人心不足。
心中對小狐狸的擔憂少了幾分,慶幸小狐狸閃躲及時。若被紅杏帶人闖入見到小狐狸變身的紅衫兒,怕真是有口難辯了。
傷心的是丈夫元朗竟然懷疑她的貞潔,她對丈夫多年癡情不改,自有了紅杏屢遭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