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薔擡頭看着聶行,記憶中找不到這張臉,只好道:“你是他什麼人?你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又爲什麼要幫我?他人呢?”
聶行平靜的看着她,“這些問題,我都沒有義務回答你,我幫你是受人所託,你康復了,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說着,衝葉薔伸手,“你如果不想睡,來試試握着我的手,忘掉他……”
葉薔看着面前的手,一時遊移不定,怎麼能忘呢?
那人是爲了救她而死啊。
“他現在有他要保護的人,你不必再內疚害怕。你已經很強大,霍少庭也足夠強大,當年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聶行依舊是笑着,像是催眠。
葉薔鬼使神差一樣,伸手碰了一下他的指尖。
聶行收回手,長舒一口氣,“你看,忘記這些,你還是葉薔。”
葉薔像是耗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氣,靠着沙發眯上了眼睛。聶行的辦公室裡點了香,味道清淡怡人,葉薔在這一片幽香裡漸漸忘記了那個血腥的夜晚。
又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嘴裡喃喃了一聲,“哥……”
葉薔睡了個好覺,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霍少庭依舊坐在走廊上的排椅上,見她出來,刷一聲站起身來,想靠近她,卻終究是忍住了,溫柔問道:“還好嗎?”
葉薔睡的迷迷瞪瞪的,仰頭看他,窺見他臉上的憔悴,深幽的眼睛裡充了血,像是蒙着一層霧,知道他擔憂害怕的不必自己少,想起聶行的話,試探着靠近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霍少庭。”
見她肯主動靠近自己,霍少庭一個穿行在戰場上都面不改色的大男人險些要掉下淚來,但他知道,心理醫生終究不是神,不可能手到病除,強忍着沒動,低頭看着她細白的手指,啞聲道:“是不是不舒服?”
葉薔搖頭,仰頭看着他,感覺像是還在做夢一樣,“霍少庭,你會一直在嗎?”
霍少庭抿脣,盯着她不動。
葉薔伸手抱住他,他身上很暖,讓她心底剩餘的那一絲絲的排斥,一點點散去,“去哪裡都讓我知道,不要死,也不要忽然消失。”
欣喜若狂和猶豫不定,那一邊更重?
霍少庭不知道,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好。”
他差點以爲,他們會這樣漸漸疏遠,怕她再也走不出來。
很久之後,葉薔動了動胳膊,“這個姿勢抱很久了。”
“換一換?”霍少庭問。
葉薔忽然想起微博上一個段子,順着他的話道:“不要,沒抱夠。”
霍少庭抄手把她抱起來,眼神熱切,“回家。”
半個小時後,霍少庭一說拉着葉薔的手,騰出一隻手開門,一分鐘都不敢放開。鑰匙插入鎖孔,一轉,大門卻被從裡面拉開了,露出厲思玉笑意盈盈的臉。
霍少庭和葉薔齊齊石化,“媽?”
厲思玉一眼瞧着葉薔這兩天瘦了很多,不由皺眉,恨恨的瞪了霍少庭一眼,“你怎麼養的老婆?怎麼養着養着還能瘦
了?”
說着伸手就要去拉葉薔。
霍少庭怕葉薔依舊是難受,拉着他沒問題,不代表她不會排斥其他人,轉了手腕,很有技巧的隔開了,皺眉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厲思玉也沒在意,眼底閃過一抹狡黠,道:“我在家閒着沒事,就過來看看你們,順便給葉薔補補,瞧這瘦的。”
霍少庭眼底一片清明,把葉薔帶進屋,才道:“你是跟我爸吵架,離家出走吧?”
對於母上大人離家出走這回事,霍少庭基本已經免疫了。
厲思玉聞言冷嗤道:“好心當成驢肝肺。”
霍少庭搖頭,頗有些無奈道:“這次要走幾天?”
“到你們結婚爲止,然後就跟你們一塊住,哄孫子。”厲思玉心裡的算盤嘩啦的咔咔響。
葉薔冷不防被口水嗆到,捂着嘴巴不住的咳嗽。一個不留神,還是被厲思玉拉着手往前走。
霍少庭本想阻攔,但見葉薔面上確實沒有難受的表情,要出口的話生生又吞了回去,放下心來。
厲思玉已經把葉薔拉到廚房,端起一碗還冒着熱氣的燕窩遞過來,利落道:“快吃了,養本固元。”
葉薔心裡一暖,沒有拒絕,端起來一勺一勺的吃着,甜甜的恭維道:“媽,您手藝真好。”
“那當然,當年我也是家裡家外一把好手。”厲思玉心情極好,趁着葉薔吃燕窩的功夫,對她真是越看越滿意,稍稍一頓,目光就停在葉薔肚子上,笑道:“你太瘦了,好好補補再要孩子,不然生的時候要受罪的。你們有沒有計劃,什麼時候辦婚禮?什麼時候要孩子?”
葉薔手裡的勺子“叮!”一聲敲在碗邊,覺得自己吃進去的,都是罪過的味道。
她和霍少庭根本什麼都沒有,上哪來的孩子啊?厲思玉對她越好,葉薔越愧疚,幾乎繃不住要全盤托出,霍少庭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我餓了。”
葉薔恍然清醒,連忙把手裡的燕窩放下準備做飯。
厲思玉又把碗塞到她手裡,“你別忙了,我都做好了,放在暖煲裡熱着呢,你們吃着,我回房了。”
說着直接就出了廚房門,走到霍少庭面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霍少庭無奈,見葉薔有些食不下咽,上前把燕窩接過來擱在一邊,關切的上下打量她,“沒事吧?”
葉薔滿腦子想的都是厲思玉催着她生孩子的事,想來想去也沒個結果,無奈道:“那個,你媽問我們孩子的事情。要不,我們跟她坦白吧。”
現在這樣,總讓她有種騙人的感覺。
霍少庭倒抽一口冷氣,怕她剛好了一點,被嚇到,連忙道:“她每次和我爸吵架之後就去找其他事分分心,過一陣就好了,你別放在心上。”
霍少庭見她臉色不鬱,一時有些摸不準,試探問道:“不行……你就生一個?”
葉薔紅着臉跑了出去。
霍少庭笑意深深,靠在竈臺邊許久都沒動,半晌掏出手機來,調出聶行的號碼,發了一行字過去,“謝謝
。“
聶行很快回了過來,“不客氣。”
霍少庭想了想,又回了一行字過去,“明天,有時間談談嗎?”
“你也有病要治?”
霍少庭飛快的回了一個字,“是。”
那頭傳過來一個笑臉,道:“如果涉及病人隱私,那就很抱歉了,畢竟你這樣的心病,我醫不了。”
霍少庭挑眉,沒料到他這樣開門見山,直接戳破他探聽葉薔的事情,並且拒絕的義正言辭,不由微哂,收了手機沒再回應,聞見飯菜香,擡腳往門外走。
就這樣,已經很好。
另一邊。
聶行放下手手機,百無聊賴的看着面前“砰砰”打沙袋的男人,揚聲道:“裴謙你大爺的,你能不能陪我喝杯酒?”
裴謙手上的動作一頓,見他確實無聊,只好摘了拳擊手套,隨意的擼着頭髮上的汗水晃悠過來,端起桌上一杯果汁一飲而盡。
你能想象一臉狂放邪魅的帥哥捧着果汁還跟喝酒擺一個架勢嗎?
聶行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視的別過頭,“你說都多少年了,你怎麼就滴酒不沾呢!”
裴謙想了想,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不知道。”
只是每次喝的時候,腦子裡像是有個聲音,輕輕緩緩的提醒他,“你怎麼能喝酒?”
久了就聽的有些煩,索性就不喝了。
聶行看着好友的側臉,眼底安然,道:“我今天接診了個大咖的老婆,你猜是誰?”
裴謙揚眉,興致缺缺,卻還是很配合的問了一句,“誰?”
“葉薔。”聶行吐出兩個字,“霍少庭的妻子,還沒多少人知道呢。”
葉薔……
裴謙心裡驟然一疼,手裡的杯子”哐當“一聲落了地,砸到了腳,疼的他眼淚直往外冒,哪裡還記得什麼名字,抱着腳哀嚎一聲,”聶行你大爺的。”
聶行輕輕嘆息一聲,“我又沒嚇你。”
葉薔的生活很快恢復正軌,除了家裡多了個準婆婆,馮少林和聶行更像是過去式。
一次無意中去公安廳,想起聶行,順道把剛得來的一提大閘蟹送去了。
聶行對她的到來還有些意外,噗嗤笑了,“這是公家單位,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行賄知道嗎?”
葉薔莞爾,“他喜歡吃螃蟹。”
聶行一怔,隨手把螃蟹提到一邊,“不該惦記的事情,忘了吧。”
那口氣像是點化徒弟的大師,葉薔總覺得他眼神裡,包含太多的東西。
平靜中帶着些感慨,悲憫中還有些怨念。
但心理醫生的世界,葉薔看不明白,到最後也沒有問那個人過的如何,最後,終於放下,轉身離開。
她剛在電梯口轉彎,一個瀟灑利落的身影正好於另一個轉彎口轉過來,快步進了聶行的辦公室,旋即,屋裡想起一聲疏朗的笑聲,“聶行,你不是不吃螃蟹嗎?”
“送你吧。”
多年以後想起,葉薔才知道,不該相遇的人,永遠都在錯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