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你說誰是賤人?”湯氏臉色鐵青的瞪着周氏。
雲舒愣住了,周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湯氏會訓斥周氏。
周氏見勢不對,這麼多人看着,自己畢竟是長嫂,拉不下臉來認錯,囁嚅着嘀咕了幾句,誰也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湯氏兩手叉腰,狠狠的瞪着周氏道:“我水家的子孫,不管是誰,都沒有你罵了的,下次要再敢讓我聽到這些話,讓你好看!哼!”
雲舒受寵若驚,連哭都忘了,張着嘴望着湯氏發呆,這還是那個撒潑滾地的湯氏嗎?這還是那個成天咒罵自己的惡毒奶奶嗎?雲舒驚疑不定。
湯氏感覺到大家的目光有異,咳嗽兩聲,看看縮在揹簍裡的小云舒,一臉狼狽,臉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似是想過來抱雲舒,這時,李氏的聲音響起了:“舒舒,舒舒,我的乖女兒怎麼了?”
雲舒一聽到李氏的聲音,想起在這裡受的冷遇,還有那該死的水雲波,原來不覺得疼的地方現在卻疼得厲害,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那哭聲悲慘壯烈,似是受了幾輩子委屈似的,繼承自湯氏的大嗓門更是將這效果擴大無數倍,把在場所有的人都鎮住了,衆人都心虛別過臉不敢正視。
李氏一聽這哭聲,那還得了,一把推開衆人,衝了進來。只見小云舒半坐在揹簍裡,下面什麼也沒墊,身上衣服凌亂,前半身的衣裳的,頭髮亂糟糟,臉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已經冒了出來,而此時的雲舒正哭得悲慘淒厲,真是說多慘就又多慘!
李氏眼淚立馬就出來了,看到這樣的雲舒,似是把自己心都挖出來一樣痛,一把撲過去抱起雲舒大哭:“天啊!我的乖女兒,你才五個月大,那個狠心的王八蛋把你打成這樣!”
湯氏見這場景,臉紅的別開頭不說話。周氏聽李氏罵自己兒子,雖有些心虛,還是不滿的嘟囔:“五個月大的小女娃就知道吐人口水,是該教訓教訓!”
李氏擡起頭,狠狠的瞪着周氏,似是周氏再敢說一句,必定衝上去跟她拼命,周氏被李氏的目光鎮住,不敢說話,退到一邊。
李氏環視一週,所有人都偏着頭不敢與她對視。李氏從人羣中找到醉醺醺的雲舒爹水志誠,怒了!衝過去,狠狠給了水志誠一巴掌,聲嘶力竭的吼道:“說了不要帶雲舒來你偏要帶來,你說你會照顧雲舒,你就是這樣照顧的?我好生生的女兒乾乾淨淨的抱出來,你自己看看她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你還喝酒!等女兒被人打死了你還在喝酒!”李氏說完抱着雲舒大哭。
雲舒爹暈暈的腦袋被李氏這麼一巴掌給徹底打醒了,看着哭得如此悽慘的母女兩,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湯氏不滿意了,罵道:“你在誰家撒潑了你?你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打我兒子?”
周氏趕緊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哪有妻子打相公的?我看是什麼樣的娘教出什麼樣的女兒!有錯也是娘沒教好,跟二弟有什麼關係?”
大姑水志珍道:“弟媳怎麼說話的?志誠是有錯,但咱們女人啊,就該以夫爲天,怎麼能隨便動手了?就算有錯也該好好說啊!”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排擠李氏,水志誠被打醒後呆愣了片刻,走過去抱起雲舒,摸摸她的小臉蛋,看以前一直那麼小小乖巧的女兒哭得這麼悽慘,眼睛裡也閃起了淚花兒,輕輕拍着雲舒的後背,安慰道:“乖女兒別哭,都是爹爹不好,都怪爹爹沒照顧好舒舒!女兒不哭,來,女兒也打爹爹,都怪爹爹沒用”水志誠邊說邊拉起雲舒的小手往自己臉上拍。
湯氏就是心腸再硬,看着自己兒子掉淚自然心軟,這兒子自懂事開始極少哭,上次爲水志華蓋房子,水志誠幫忙擡石頭差點兒砸斷腿都沒見他落過淚!湯氏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這個二兒子,決定爲他出口氣,掃視衆人一週道:“剛纔誰看到了?到底怎麼回事?”
水雲波見勢不妙,怕被追究,趕緊嚷道:“奶奶,我剛纔看那小賤…妹妹一個人坐在揹簍裡,想去找她玩,她就吐我一臉一身的口水!”
周氏補充:“對對,就是那樣的,我也看見了!”
湯氏轉向其他人,沒人說話,湯氏一個一個的問,大多說沒注意或沒看見,而水雲秋和張秀剛纔明明就在幾步開外,全過程他們看得一清二楚,湯氏問他們時水雲秋臉不紅心不跳的道:“奶奶,我們沒看清楚,不過哥哥不會說謊的!”,張秀見狀低下頭不說話。
問到蔣霜時,蔣霜支支吾吾往蔣湯氏身後縮,蔣湯氏把她哄出來,叫她照實說。
蔣霜支支吾吾道:“我…我看見,小波哥哥去扯小妹妹頭髮,還揪她,小妹妹才吐他口水的!然後小波哥哥衝過去打了小妹妹一巴掌…”水雲波惡狠狠的衝着蔣霜揮揮拳頭,蔣霜立刻閉口縮進蔣湯氏懷裡再也不敢說話。
湯氏陰沉着臉瞪着周氏母子,罵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老大,過來!”
這時,水雲秋站了出來,道:“奶奶,大哥肯定是想跟小妹妹玩兒了,所以才輕了輕拉拉她頭髮、摸了摸她的臉,小時候大哥跟我玩也是這樣的。誰知妹妹不配合,又吐大哥口水,大哥身上的衣服可是我們求了娘好久娘才答應做的,昨天才上身,今天就被小妹妹弄髒了,一生氣就打了小妹妹,奶奶別生氣,大哥不是故意的,大哥,你說是不是?”水雲秋一邊說一邊衝周氏和水雲波直眨眼睛。
水雲波梗着脖子不吭聲,周氏趕緊陪笑臉道:“可不是啊,我們小波平時不打人的,您看他天天出門玩兒,村裡哪家哪戶不認識我們小波,誰又來說過小波打過誰家孩子了?娘,您別生氣,小波今天是有錯,可也是被惹惱了才這樣,我們一定會好好教導他的!”
原本怒氣沖天的湯氏聽了母女二人的軟話,想想覺得也有道理,而云舒自己不會說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歪曲事實,矇混過關,對那年僅四歲的水雲秋更是恨的牙癢癢!
湯氏淡淡的對大伯水志華道:“老大,你這兒子好好管管,別見着孩子就去扯人家頭髮、揪臉什麼的,你道是想跟人家玩,人家還以爲你要害他了!”說話時瞟瞟李氏。
大伯笑着道:“娘說的是,我一定好好管教,娘別生氣,今天本是喜慶的日子,哭哭鬧鬧的不吉利,娘還是多陪陪姑姑、舅母拉拉家常、散散心的好!”
大姑水志珍走出來,“對啊對啊,娘,還有幾天就過年了,咱們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一起吃個團圓飯,熱鬧熱鬧,這又是哭又是叫又是生氣的多不吉利啊,您還是快去陪姑姑舅母吧!”一邊說一邊挽起蔣湯氏和湯陳氏往堂屋去,周圍的人各自散去,就剩雲舒一家三口慘兮兮的站在院子中央!
周氏站起來,拉過水雲波,一邊拍他身上的灰,一邊佯罵:“你個死小子,聽清楚了,不要什麼人都去跟她玩,人家精貴的很,碰不得的,以後看到人家都給我躲遠點兒,那就是個害人精!”斜眼瞟瞟雲舒一家後,拉着水雲波走開。
雲舒覺得自己太沒眼水兒了,先前怎麼會認爲大伯母這種人是慈眉善目那一類了?自己前輩子那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李氏面無表情的掃了一圈衆人,擦乾眼淚,抱過雲舒,一邊給雲舒擦眼淚一邊道:“舒舒乖,不哭,人活一口氣,咱們不能讓別人看笑話,乖啊!我們回家去!”,李氏不管雲舒爹,獨自抱着雲舒出了小院,往自家那兩間冷清的茅草屋去。
雲舒爹喝了太多酒,搖搖晃晃的跟在後面,出湯氏院門時被門檻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李氏聽到聲音,站了幾秒,沒有回身,抱起雲舒繼續往前走。院子裡的衆人見雲舒爹摔倒在地,沒一個人過來攙扶,都只是看着,甚至有些期待接下來有更大的糗事發生。
雲舒爹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等清醒了一些,甩甩頭後搖搖晃晃的爬起來,往自家走去,沒走出幾步,身後的院門‘啪’一聲關上,接着傳來嬸嬸劉氏的聲音:“真是的,叫你關門關門,你偏偏記不住,又跑進來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哭哭啼啼的把院子搞得烏煙瘴氣,真是晦氣!呸……”
雲舒爹水志誠站在院牆外呆立良久,不知該走向何方?前面是自己的妻子、女兒,卻受盡侮辱;身後是自己住了近二十年的家,都是自己的至親:老孃、姑舅、兄弟姐妹,而欺負妻女的恰恰卻是這羣至親。
水志誠自問有生之年行得正坐得直,從未做過一件虧心事兒,吃再多苦受再多累也從不吭一聲,爲什麼卻落到這步田地?自己一直希望妻子能與娘、兄弟姐妹和睦相處,一家人歡歡喜喜的過日子,每次吵架打架都兩不相幫,結果卻與自己期望的背道而馳!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水志誠兩眼的淚像泉水一樣涌出來,模糊了眼睛,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自己是男人,此刻卻無論如何堅強不起來!水志誠一遍一遍的問自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我?”
水志誠沒有回家,腦袋迷迷糊糊,走到那破草棚處,“嘭”一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