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自然不敢答話,春秀拉拉她對她眨眨眼,雲舒輕哼一聲大步往上方正屋走去。
雲舒進到堂屋,見爹孃坐在上方,芸娘立在一旁,于山揹着幾根粗木棍子跪在地上,旁邊還跪着好幾個男女。這些人雖然面熟,能叫出名字的沒幾個,不過領頭的那兩個卻是認識的,因爲上午的時候才見過,一個是倉庫管事於方慶,一個是廚房管事洪嫂。
雲舒掃了一圈道:“爹、娘,不是叫我們來吃午飯嗎?怎麼不見飯桌兒了?”
老爹道:“喏,擺側屋了。我說於大哥啊,這事兒還沒查清楚了,就算查清了也與你無關,快起來吧,咱們哥倆好好喝幾杯。”
于山跪在地上態度堅決:“不行,老爺,您對我們一家有救命之恩,這些年又對我們照顧有加,這不爭氣的堂弟也是我推薦來的,他惹了事我也有責任。
老爺,夫人,請你們該怎麼罰就怎麼罰,我于山該有的責任絕不推卸。今天我背來這幾根木杖,一半給這不爭氣的堂弟,一半留給我自己,請你們下令吧,用力些,打了我心裡才舒坦。”于山把幾根木杖取下來雙手捧上。
爹孃爲難的對望一眼,雲舒和春秀走到老爹側面,立刻便有小丫鬟端來椅子,二人坐下。老爹目光繞一圈,看到雲舒,突然高興道:“這樣吧,於大哥,家裡的事我從來不管,現在咱們家管家的是雲舒,有什麼事你跟她說,她怎麼定就怎麼算。”
老爹說的時候對雲舒直眨眼,下巴點點跪着的于山,示意她把于山扶起來。雲舒想了想,眼珠一轉,笑眯眯道:“於大叔、於管事、洪嫂,午飯時間你們不去吃飯。跑這兒來跪着幹嘛?你看,爹孃、我和春秀姐都餓了,還有芳姨,人家還是客人了,我看有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說吧?”
老爹立刻附和道:“對對對,吃了飯再說,起來吧,都起來吧。大家回去吃飯。芸娘,來,把大家都拉起來,讓他們下去吃飯,啊!”
老爹一邊催促一邊去拉于山,于山還想堅持。雲舒上前接了他的棍子:“於大叔,不管什麼事,都比不過吃飯重要。你看,裡裡外外這麼多人都等着了,你不想大家都陪着你餓肚子吧,好了好了,起來,咱們吃飯去!”
老爹和雲舒一人一邊架着于山往隔壁飯桌去,孃親和芳姨攜手跟了過來。春秀站起來笑眯眯道:“大家別跪了,都回去吃飯吧,芸娘,他們就麻煩你安排了!”然後她從地上拉起個年輕婦人,攜着她的手也跟了過來。
因爲老爹和于山他們要喝酒,老孃便讓丫環們重新擺了一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三毛看他們磨磨唧唧,早就等不及吃完了。抹抹嘴說也不說一聲。便帶着小灰灰跑出去玩兒了,所以男人那桌只有于山和老爹。而女人這桌除了老孃、芳姨、雲舒和春秀外,還有一個,仔細一看,竟是於綵衣。
於綵衣當年到自己家時已經及笄,沒兩年于山就從果園幫忙的衆小夥子中給她挑了個勤快能幹又老實可靠的招爲女婿。現在於綵衣已經是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了,他們一家人就住在果園深處的小木屋裡,日子愜意融洽,其樂融融,當真讓人羨慕。
春秀沒來自家前,於綵衣極少出林子,只有採摘果子的時候才見她出來幫忙,沒想到今天她也來了,方纔居然沒注意到。
大家各自坐下,孃親招呼大家動筷,於綵衣明顯有些拘束,春秀一直照顧着她。雲舒吃了些東西,先填飽肚子,見老爹那邊于山一臉沮喪的猛灌黃酒,她小聲問於綵衣道:“綵衣姐,你們今天爲什麼事兒來啊?跟我說說唄!”
於綵衣停了筷子,臉色有些尷尬,春秀道:“綵衣,沒關係,這裡沒外人,說吧!”
二人勸了會兒,於綵衣都難以啓齒的樣子,老孃道:“你們別爲難她了,我來說吧,唉!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兒,我也有責任。”
“娘,你什麼都沒說了就開始唉聲嘆氣了。”
老孃看看雲舒,又嘆了口氣,稍稍猶豫道:“方纔,我正讓小丫鬟們擺午飯,于山大哥突然揹着棍子拉着於方慶氣沖沖的進來,綵衣和洪嫂他們追着跑,勸都勸不住,他們進門還沒說兩句,芸娘又帶着一大堆管事來了!我看人太多,就讓那些管事在外面候着。”
老孃停下來看看老爹那桌,又是一聲長嘆:“於大哥說,他是來請罪的。他今早在果園裡轉悠,聽園子裡的長工議論,說今年主家發的棉衣棉被都造假,裡面的棉花是又黑又爛的黑心棉,不保暖,穿了全身癢,還長紅疙瘩。
有人罵咱們心黑吝嗇,還有人說是那倉庫的棉花有問題,說棉花被倉庫管事給貪墨了,于山大哥生氣,便找了木棍拉了於方慶過來請罪。”
老孃停頓片刻,望向於綵衣道:“綵衣啊,你爹聽誰說的啊?這消息做得準嗎?上次棉花運回來時,我還去檢查過,明明都是雪白軟和的上等棉花啊,怎麼就成了又黑又硬的黑心棉了?”
雲舒和春秀對望一眼,綵衣低垂腦袋不說話。片刻後,旁邊桌子啪一聲脆響,大家轉頭望去,見於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雙手撐着桌面醉醺醺道:
“水老弟,老哥對不住你,不該把那不爭氣的東西帶進來。那畜牲,爲點兒小利居然幹出這種事,你不用顧忌,只管狠揍他一頓,把他全家扔下山去,以後我沒這個弟弟。來,老哥喝了這三碗,算給你請罪了!”
于山抱着海碗咕咚咕咚往肚子裡灌,於綵衣過去勸他:“爹,別喝了,您身子不好!”老爹也拉着他勸,可這于山倔強,就是一個勁兒往肚子裡灌,直到最後栽倒在地。
老爹找人把他擡去廂房休息,於綵衣在旁照顧,芳姨也找個藉口回屋了,堂屋裡就剩雲舒一家。大家沉默片刻,老爹道:“如書啊,棉花這事兒……不是真的吧?”
老孃爲難的皺起眉頭:“這個……當初棉花進來的時候我去看過,沒有問題啊!之後發棉花的事兒我也聽說過一兩句,不過我想咱們今年買了雙倍的棉花,即便有些出點兒問題,用其他的補上就好,也就沒有過問,所以……”
“那爲何大家都說今年的棉花又黑又硬了?要不……咱們再去倉庫看看?”
雲舒看老孃臉色難看,接過話頭道:“爹,娘已經把家裡的賬本和鑰匙都交給我了,現在我是咱們家的大管家,這事兒還是我來查吧,孃親難得有空,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這樣啊!嗯,也好,不過雲舒啊,查出結果來能不能…嘿嘿,先跟爹爹說一聲啊?”
雲舒故意覷起眼看他:“爹,你不會想徇私吧?”
老爹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嘿嘿,這個……于山大哥是個實在人,我是怕……”
“有什麼好怕的?只要不是他做的,我肯定不會找他麻煩。”
“那萬一……不不不,于山大哥肯定不會幹這種事兒。”
“那就是了,爹,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是誰做的就由誰負責,絕不牽連旁人。”
老孃沉默半晌,猶豫道:“雲舒啊,這事兒……要是跟芸娘有關,我希望你…不要當着大家的面說她,上次你外婆還在跟我說芸娘她孃家的事,她可能…也有難處。”
“什麼難處?有難處也該說出來啊,算起來她還是我表姨了,咱們能幫的還能不幫?可背地裡搞小動作這種事絕不能輕描淡寫就抹過了,要不咱們家這麼多人還不亂套了?”
老孃張嘴欲言,猶豫一下還是吞了回去,最後輕嘆一聲道:“好吧,你看着辦吧!”
看老孃這樣子,雲舒突然覺得自己方纔那話有點兒過,她想了想,眼珠一轉:“娘,你方纔說芸娘有難處?她有什麼難處啊?”
“這個……”
“說來聽聽嘛,反正這裡又沒外人,要是那難處當真是難處的話,我倒可以考慮不過分爲難她,如何?”
“這個……”老孃猶豫好一陣,“唉!告訴你們也行,不過你們一定保證不外傳。”
“好好好,我保證,春秀姐和爹爹更不會說了,說吧,娘,什麼難處?”
“這個……聽你外婆說,芸娘……還有個三歲的兒子在她孃家養着。”
“兒子!她兒子不是死了嗎?”
“那是她大兒子。”
雲舒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娘,既然芸娘還有個兒子,不管那大房多厲害,她跟孩子他爹說清楚,她們母子不就安全了嗎?”
“唉,說了更危險。”
“啊?爲什麼?”
老孃看看窗外,稍稍猶豫,小聲道:“那孩子……不是那老頭子的。”
“不是!”雲舒驚訝的張大嘴,腦中頓時跳出好幾個八卦的情節……嘖嘖,真看不出來啊,平時一本正經的芸娘還有這些花花腸子!
“雲舒,別胡思亂想,沒那麼複雜。芸娘也是個苦命人,我相信這事兒即便與她有關,也絕不是她牽的頭,你做決定前一定要查清楚了,知道嗎?”
“知道了,娘,我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