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想起一年多前,在省城馬府跟淑梅匆匆見過一次,她請自己幫她帶些東西給她爹孃,那時就透漏了省城王家會把她送走的消息,送去京城的話……莫不是送去小順子家了?不會這麼巧吧?
“小鳳姐,你知道淑梅在京城那個地方麼?”
正跟老孃說話的小鳳頓了一下,看看雲舒,想了想,搖頭道:“不清楚啊,哎,對了,小姐,您相公家也在京城的話,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碰上了。
雲舒點頭:“是啊,要是能碰上的話就好了,以後互相也有個照應,就是不知她在京城何處?沒個具體的地方,茫茫人海,要找個人出來太難了!”
“這個……小姐,要不您去問問淑梅她爹孃,興許他們那裡會有點兒消息了?”
老孃點頭道:“嗯,要是真能遇上的話,那是你們倆的緣分,雲舒,待會兒我跟你一起去淑梅家問問好了。”
樑小鳳見之站起來道:“夫人、小姐,不如咱們現在就去吧,我先前出來的時候見淑蘭在院中熬藥,現在他們家應該有人。”
於是,三人一起往下院方向走去。她們來到淑梅家,看到那破破爛爛的茅草屋時頗爲驚訝,最近一年多都沒走到這邊來了,沒想到這房子會破成這樣。
瞧那稻草鋪的房頂這兒一個洞那兒一個洞,有的地方甚至全部空出來,路出光禿禿的房樑和承重的竹架子,然後側面搭的豬圈牛棚早就倒得一塌糊塗。
這樣的房子怎麼住人啊!去年冬天那麼冷,也不知他們怎麼熬過來的!老孃見之也驚訝道:“哎呀,這房子怎會破成這樣?如此模樣怎麼住人啊?”
樑小鳳嘆口氣道:“唉,賢賓大哥兩口子身體都不好,看病吃藥只能借錢,以前都是靠淑梅送回來的錢慢慢熬着,淑梅一沒消息。這邊就沒辦法,總是隻借不還。
債主們一趟一趟的找上門,他們家能用的東西都搬走了,沒分着東西的有比較渾的人就砸了他家豬圈棚子,爬上房頂把稻草全蹬了,多幾次就成這模樣了,唉!”
蹬了?雲舒抽抽嘴角,感情當年奶奶那招到處都通用了!老孃皺起眉頭:“這些人怎地如此不講情分?把人家房子蹬成這樣如何住人啊?唉。真是的,小鳳啊,去年冬天他們也這麼過的?”
“不是,去年過冬錢淑梅她舅舅和幾位表哥還來幫忙整修過房頂,重鋪過稻草,弄成這樣是過年前後的事兒。”
“她舅舅?雲舒她二姑家?”
樑小鳳想了想。點頭道:“是啊,我都忘了這茬兒,看來小姐和淑梅當真有緣了!”
雲舒不置可否的笑笑:“娘,小鳳姐,咱們進去吧?”
樑小鳳道:“夫人、小姐,你們稍等,我去叫門兒!”她走到淑梅家院門前,踮起腳往裡看看,大聲喊:“賢賓大哥、惠蘭嫂子。在家嗎?淑蘭啊,在家嗎?”
前面堂屋的門吱嘎一聲響,一顆腦袋伸出來看了看,“小鳳嬸嬸,是您啊!”,大門打開,一個十三四歲臉蛋兒圓潤身形卻相對瘦削的小姑娘笑盈盈的走出來。
“淑蘭,在家啊?你爹孃了?”
“他們去後山坡上收麥子了。”
“哦?你們家麥子這麼早就能收了?他們倆不是身體不好嗎?怎麼就下地了?”
“是啊,能有什麼辦法了。不收糧食就沒得吃。不過今天有舅舅和表哥們幫忙,我爹孃這幾天精神也好了許多。應該沒多大問題。”
樑小鳳微微點頭:“那樣就好!哦,對了,淑蘭,我給你帶了兩位客人來,你看!”
雲舒和老孃走到院門前,笑眯眯的跟淑蘭打招呼,誰知淑蘭原本笑呵呵的臉突然垮下來,撇撇嘴道:“小鳳嬸嬸,您認錯人了吧?我們家可沒有這樣的親戚!”
然後她退進去關上院門,轉身就快步走進屋裡,將大門嘭一聲關上,雲舒三人怔愣半晌,樑小鳳反應過來,着急的喊道:“淑蘭,淑蘭啊,你這是做什麼?快出來啊,淑蘭!”
可不管她怎麼喊,屋裡再無動靜,雲舒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破破爛爛的大門看了會兒,那門後分明有兩雙眼睛在盯着這邊。樑小鳳看淑蘭一直不理,有些生氣道:“淑蘭,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再不開門待會兒我告訴你爹孃了!”
老孃道:“算了,小鳳,興許淑蘭那孩子對咱們有什麼誤會。”
“唉,這孩子,平時嬸嬸長嬸嬸短的叫得親熱,怎麼突然成這樣子了?真是的,看我待會兒不跟她爹孃告狀。夫人,小姐,他們去收麥子的話應該一會兒就有人回來,要不你們先去我那院子坐坐,我娘前幾天還在念叨,好些日子沒見你們了,挺想念的了!”
老孃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那我們就去叨擾叨擾了!”
“夫人別這麼說,這邊請。”
等雲舒幾人走開,那破爛的大門微微開了條縫兒,一顆小腦袋伸出來看看,繼而馬上縮回去,“蘭姨,她們都走了!”
“走了就走了,不用管他們。”
小女孩眨眨眼睛道:“蘭姨,方纔那位嬸嬸說要跟姑奶奶告你的狀,你不怕啊?”
“有什麼好怕的!那水雲舒害了你三姑,又害了我姐姐,給她臉色算輕的,我沒臭罵她算她走運。”
小女孩想了想,怯生生道:“蘭姨,方纔那話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是我告訴你的哦,我娘知道了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放心吧,我不會說的,文文,多虧你告訴我,要不我還不知道我姐姐和你三姑都是她害的了,我就說原本好好的,我姐和你三姑怎麼突然就沒消息了,原來是她在使壞。
以前就聽秀表姐說過這女人小時候就蛇蠍心腸陷害她,我還以爲秀表姐開玩笑了,原來是真的。太可惡了!文文,這事兒你就沒跟你爹孃和爺爺奶奶提起過?”
小女孩立刻搖頭如撥浪鼓:“沒有沒有,我娘最不愛我說人閒話,一知道就要揍我。”
“這哪算什麼閒話?明明是三姑親口說的。”
“不是不是,蘭姨,前面那些是三姑自個兒說的,不過……不過三姑好久沒回來了,就前幾日子突然送信回來。信裡說當初她們被趕走與家裡失去聯繫都是因爲這個雲舒表姨,所以現在也只有雲舒表姨能救她們。我奶奶還特地去求過她了……”
“這不就對了?肯定是她害的,我早就聽說那壞女人經常去省城,聽說鄭奶奶他們家在省城還有個大富大貴的親戚,然後他們一從省城回來我姐姐和你三姑就沒了消息,這事兒不是她使壞還能是別人?哼。那女人平時看着秀秀氣氣,沒想到這麼壞。
看着吧,我遲早要揭開她那張假惺惺的厚臉皮。”看淑蘭恨恨的模樣,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縮縮脖子。
雲舒母女到了樑小鳳家,樑母非常熱情的接待了他們,老孃跟樑母很快就熱絡的閒聊起來,雲舒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眼睛一直留意着隔壁的淑梅家。
方纔李淑蘭的表現很奇怪,那丫頭很小的時候就跟她姐姐和自己一起玩過。說來也算舊識了,記得去年去她家時她還雲舒姐雲舒姐的叫得親熱,今天怎麼突然變成這樣?自己沒得罪過她吧?自家老孃更不可能得罪她,樑小鳳跟她是鄰居,完全沒可能。
雲舒想來想去找不到答案,儘管老孃說既然人家不歡迎,咱們就不去了,不過雲舒總覺得該去問問清楚,所以雲舒想等她爹孃回來再去問問看。
如此等了近大半個時辰。他們門口總算有動靜兒了。只見幾個漢子挑着幾擔麥子推開院門進去,將麥子往屋前曬壩上一房。一漢子摘下草帽扇扇着大聲喊道:“淑蘭、文文,把水壺提出來,再拿幾個大碗。”
裡面立刻有人應聲兒:“哎,馬上就來!”,沒一會兒,房門打開,出來一前一後兩個姑娘,前面那個高個兒的自然是李淑蘭無疑,後面還跟着個端着托盤、瓜子臉兒、大眼睛的七八歲小姑娘,聽那小女孩叫男人們爲爺爺、爹爹、老姑爺。
雲舒覺得那孩子面熟,皺眉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那是二姑的大孫女,算來也是自己的侄女了。嘖嘖,好幾年沒見那孩子了,居然一下子長這麼大了,相貌也越發漂亮可人了,以後定然又是個美人胚子。
再想想,方纔在門口窺探自己的眼睛,莫非就是這小侄女?看樣子二姑爺、二姑家的大表哥、二表哥、還有大表嫂應該都來幫忙了,淑蘭方纔那態度會不會跟他們有關了?
想起不久前堂姐雲秋出事那次,二姑夫妻來求自己寫信時,自己明明當着大家的面幫他們寫信求情,照理說自己幫了他們,他們不說謝自己,至少不該對自己滿滿敵意吧?此事當着蹊蹺得很了。
淑梅家那幾個男人在院中歇息會兒又拿着扁擔出門了,淑蘭和文文在把曬壩上的麥捆子打開,一排一排的整齊擺放在曬壩上晾曬。之後幾個男人又陸陸續續挑了些麥子回來,直到接近午時時分,才見兩個女人回來,仔細看,正是淑蘭他娘張惠蘭和文文她娘。
張惠蘭一進院子就叫淑蘭和文文去地裡砍些青菜回來,顯然,二人是回來做飯的。雲舒看着淑蘭二人出了門,便拉拉老孃:“娘,淑梅他娘回來了,咱們再去問問看吧!”
跟樑母說得正高興的老孃怔愣一下,往淑梅家看了兩眼,稍稍猶豫後道:“算了,人家正忙着收麥子了,現在去太麻煩人家了!”
“娘,咱們去問問就是,一會兒就好,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老孃依然猶豫,樑母見之問是何事,樑小鳳將方纔的事大概說了說,樑母聞言有些意外道:“不會吧?淑蘭那丫頭平時蹦蹦跳跳的,都快及笄了還像個七八歲小孩子似的,嘴巴又甜,看見誰老遠就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的叫,怎會給你們甩臉子?”
樑小鳳道:“是啊!我也覺得奇怪,那丫頭今天像吃了炮仗般,夫人和小姐還沒說話了。她就一通冷言冷語,還進屋摔門,唉!這丫頭,怎麼這樣子。他娘回來得正好,夫人、小姐,你們先在這兒坐會兒,我過去跟她娘說說。”
雲舒趕緊拉住她:“不用不用,小鳳姐。興許淑蘭對咱們有什麼誤會,沒關係的,小孩子而已,我跟娘過去問嬸嬸一趟,問了就直接回家了!”
樑母道:“急什麼啊?就上下院兒這麼點兒遠,夫人小姐難得來一趟。中午就在咱們家吃飯吧?”
樑小鳳也道:“對啊對啊,夫人小姐別忙了,留下來吃飯吧!”
老孃搖頭道:“不用,我大姐二姐小妹他們還在外面找大哥,我跟雲舒卻跑出來躲懶,萬一他們中午回來吃飯,見冷鍋冷竈還找不着我們,肯定要拿我們撒氣了!樑大姐,小鳳啊。就這樣,我們先走了,有空再來,啊!”
“別啊,夫人小姐,吃了飯再走吧!”
梁氏母女極力挽留,老孃推了半晌都推不掉,雲舒一直留意着隔壁,見幾個男人也回了院子。她怕待會兒淑蘭回來又生誤會。便道:“大娘,小鳳姐。要不這樣吧,我們晚上來吃飯,中午大姨他們中午要回來,確實耽擱不得,待會兒先跟她們招呼一聲,晚上再來,可好?”
梁氏母女對望一眼,立刻笑呵呵的點頭,並把二人送到門口,一再囑咐晚上一定去。老孃應諾,連連跟她們說了幾次回去,她們依然在門口站着,直到親眼看着二人進了淑梅家屋子才抽身回去。
張惠蘭熱情的將雲舒母女迎進屋,又倒了水送上來,老孃擺手道:“不用,我們不渴,蕙蘭啊,你在做飯吧,這樣,你一邊忙一邊說,便耽擱了正事兒。”
“嗨,沒事兒,文文他娘幫我看着了,你們母女難得來我家一趟,哎呀,雲舒真是一年一個樣兒,每次來都不同,真是越來越好看、越來越嫺靜了!”
老孃謙虛道:“哪裡,這丫頭野得很,成日的四處亂跑,叫都叫不住。還是你們家淑梅淑蘭好,又聽話又能幹長得也好。對了,惠蘭啊,聽說淑梅有消息了?她現在何處啊?”
張惠蘭頓了頓,臉色僵了會兒,繼而應付的笑笑:“是有消息了,在……在京城了!”
“哦?果然在京城?那正好,我們家雲舒還有一兩個月就要出嫁了,夫家也在京城。惠蘭,你可有淑梅的住處地名兒?等以後雲舒到京城就去找她,她們姐妹也可做個伴兒。”
張惠蘭聞言頓時睜大眼:“真的?雲舒也要去京城?!”
老孃笑眯眯的點頭道:“是啊,原本大日子定在五月十八的,可此去京城路途遙遠,送嫁隊伍人太多,行動緩慢,據說至少要走上大半個月。所以我們這邊四月十五就提前把咱們這邊的禮節都過一趟,然後啓程去京城。
惠蘭啊,淑梅具體在哪兒,你能給咱們個確切名稱不啊?”
張惠蘭臉色變了幾變,又皺眉看看門外,似乎很猶豫的樣子,老孃道:“怎麼?惠蘭,淑梅送信回來,就沒給你們個地名兒?”
張惠蘭沉默片刻,一聲長嘆後搖搖頭:“如書,不瞞你說,淑梅這次只送了一百兩銀子並一封信回來,信上就八個字:女兒安好、請勿掛念,如此再無其他。
要不是那送信之人說這東西是從京城那邊託送過來的,我們還不知道淑梅在京城了,唉,也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張惠蘭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老孃稍稍猶豫,安慰道:“惠蘭,別擔心,淑梅能送信回來,說明她一切平安,能一下子捎一百兩銀子回來,她應該過得不錯,興許……興許她現在有諸多不便,暫時不能給家裡太多消息吧?”
“唉,錢和信都能送回來還有什麼不便啊!那不孝的孩子,就不能多寫幾個字嗎?”
“惠蘭,別想那麼多,她送銀子回來就是掛念你們啊!你們須得好好保重,說不定那日淑梅突然就回來了呢?說不定還給你帶個孝順女婿和大胖外孫回來了!”
張惠蘭苦笑一聲,“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只求她平平安安就好,唉!”
看張惠蘭連連嘆氣的樣子,雲舒母女也不好再說什麼,人家現在正忙,耽擱久了也不好,老孃站起來道:“惠蘭,那……就這樣吧,我們也該回家做飯了!”
張惠蘭也站起來道:“如書,別忙啊,要不……留下來吃飯吧!”
“不了不了,我大姐二姐他們待會兒還要回來吃飯,我得趕緊回去做飯去。”
張惠蘭拉住老孃道:“如書,我求你個事兒好不好?”
“什麼求不求,你儘管說就是。”
“那個……淑梅出去兩三年,除了送錢送信就沒見過她,我怎麼想都覺得擔心,所以我想……雲舒去京城的話,能不能麻煩她幫我找找淑梅?要是找到了給我送個信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