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集中到雲舒和大嫂身上,大嫂臉色難看的望向雲舒,眼中已有幾分退意,她猶豫片刻,見雲舒一直不動,而王夫人嚴厲的視線灼得她渾身難受。
好一會兒過後,她實在頂不住了,便站起來跪到中間:“母親,媳婦知錯了,媳婦不該胡亂揣測,媳婦願意受罰!”
看着跪在中央的大嫂,衆人議論紛紛,聲音雖小卻也能聽到幾分:
“哎呀,原來是真的,你看大奶奶都認罪了!”
“大奶奶平時看着老實忠厚,沒想到背地如此議論夫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一定了,你瞧二奶奶還沒認罪了,說不定另有隱情了?”
“還有什麼隱情,人證俱在,大奶奶都認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嘖嘖,這次兩位奶奶怕是都要受罰了!”
“不一定吧!兩位奶奶都是正主子,背後有老太爺最寵信的兩位孫子撐腰,夫人就算想動她們也未必能行吧?……”
聽到這裡,王夫人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潮紅,她一臉憤怒的瞪着大嫂和雲舒二人:“好啊!你們倆身爲我王家正媳婦,卻不守婦道,帶頭編造謠言,連我這個婆婆都要中傷。你們捫心自問,自你們進門過後,我何時虧待過你們半分?你們就這麼巴不得我快點兒死了你們好上位?”
大嫂聞言趕緊賠罪:“母親息怒,媳婦不是故意的,媳婦……媳婦當時跟二弟妹只是說笑,只是隨口說起而已,並無半分惡意,請母親明鑑。”
“明鑑?哼,好得很。既然你自個兒都認了罪,那你們倆,現在就去祖宗祠堂,跪上三天三夜再說吧!來人……”
“等等!”雲舒突然站起來。
王夫人微微眯起眼,雲舒走到大嫂身邊卻未跪下,只是站着微微行了個禮:“母親,我們到底犯了什麼罪?話還沒說清楚,就要我們去跪祠堂,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衆人聞言詫異的望着雲舒,衛瑩瑩跳起來:“水雲舒。你別想抵賴啊!大嫂都承認了,你還裝什麼傻?”
雲舒擡眼看衛瑩瑩:“哦?三弟妹,我裝什麼傻了。你說給我聽聽,我到底說了什麼話成爲你們口中的編造謠言了?”
“你……你說母親害死了艾姨娘,艾姨娘的鬼魂來找……”
“住口!”王夫人又是一拍桌子,方纔潮紅的臉色又變得慘白,她滿是血絲的雙眼瞪衛瑩瑩一眼。轉而瞪着雲舒道:“事已至此,你還不認罪?”
雲舒鎮定的行個禮:“母親,兒媳不知犯了何罪?母親即便要罰,也該讓媳婦明白。”
王夫人雙眼血紅的瞪着雲舒,雲舒毫不示弱的回望,二人的視線在空中廝殺良久。王夫人怒極反笑:“好,我就讓你被罰得明明白白,免得以後你說我冤枉了你。來人。帶證人。”
片刻後,除了方纔那個指證雲舒的那個棗兒,外面陸陸續續又進來一串丫鬟。首先是王夫人身邊的美娟丫頭出來道:
“夫人,今兒中午,奴婢送換洗衣服去漿洗房時聽那裡的婆子議論。說夫人被……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糾纏上了,吃不下睡不着還生了病。說不定就要不久人世了。
奴婢很生氣,訓斥了那幾個婆子,並想把她抓回來給夫人處置,她們卻說府裡到處都在議論,她們只是聽別人傳言,我問了傳言的人,她們說是段姨娘房裡的驕兒。”
徐姨娘聞言先是一愣,然後趕緊到中間跪下:“夫人明察,妾身對此一無所知啊!”
王夫人淡淡的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然後驕兒被叫進來,那丫頭跪在地上怯生生道:“夫人饒命,奴婢是聽大廚房摘菜的婆子說的。”
然後摘菜的婆子被叫來,婆子跪在地上說是聽方姨娘房裡的丫鬟說的。方姨娘連忙跪到堂上說自己全不知情,接着又彎彎轉轉扯出來十幾個人,原本坐着的主子十之八九也跪到了堂上,再加傳來傳去的丫鬟,這客廳已經跪滿,丫鬟們反而被擠到了廳外。
但最終的源頭卻是尤姨娘房裡的棗兒,就是方纔被打得滿身是血的丫頭。那棗兒道:“夫人,奴婢跟姨娘一起去夫人院門口等着請安,結果有位姐姐出來說夫人身子不爽利,讓主子們都散了,奴婢就跟主子回了院子。
回來時,我們家姨娘邀了方姨娘來院裡坐坐聊聊,讓奴婢去大廚房弄些點心回來,奴婢正準備出門,聽到大奶奶和二奶奶的聲音,奴婢本打算出去打招呼,卻聽二奶奶說,說夫人原本好好的,可護國寺的和尚一來就生了病,多半就是……就是……”
王夫人氣得厲聲道:“別說了!”
棗兒趕緊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王夫人轉眼看向雲舒:“二媳婦,你可聽清楚了?你還有何話說?”
雲舒從頭到尾一直靜靜的聽着,直到棗兒被王夫人打斷,雲舒依然沒有跪下,只是站着行個禮:“母親,媳婦是提過這事兒,不過媳婦的原話是這樣的,我說:
大嫂,方纔那美娟丫頭說,母親是前天開始不舒服的,護國寺的師傅們也是前天開始做法事的,你說母親不舒服會不會跟艾姨娘那法事有關啊?莫不是艾姨娘……
到這個地方大嫂就打斷了我,讓我不要亂說話,然後我們就回院子了。”
衛瑩瑩一拍巴掌站起來:“好啊,水雲舒,果然是你,既然已經認罪,還不快快跪下!”
雲舒淡淡的看她一眼,轉而對王夫人道:“母親,媳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罪,媳婦當時話沒說話,媳婦想說的是,莫不是艾姨娘感念跟母親多年的姐妹情,母親又幫她做了法事,她一定想謝謝母親,想去看看母親,反而把母親嚇到了?
如果母親是因此不舒服的話,正好護國寺的師傅們在,不如請師傅們幫母親院子也做場法事,那樣就一切平安了!
媳婦原本是好意,不知道爲何會被下人們傳成這樣?清者自清,妄自揣度他人之意的不是我,而是這些狂妄刁奴。
母親,您看看,就這麼一句沒說完的話而已,這些人左傳右傳,完全走了樣兒不說,還連累了這麼多主子。母親掌管後院多年,定然知道這些刁奴之惡習,如果寧願聽信刁奴之言,卻不願相信媳婦這些至親的話,媳婦無話可說。
母親非要罰媳婦去跪祠堂的話,媳婦也只能認下這個冤枉罪了!”雲舒說完,一提裙子跪在了大嫂身邊,臉上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
王夫人氣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發抖,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雲舒,心裡早已把她千刀萬剮了。衛瑩瑩怔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拍桌子跳起來:“水雲舒,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冤枉罪?分明就是你自個兒惹出來的事,母親哪裡冤枉你了?你……”
雲舒擡眼看她:“三弟妹,不管我有罪無罪,我好歹是你二嫂,何時曾像你那般毫無教養的一遍一遍直呼其名?長嫂如母,我是你的長輩,隨時都該尊稱,你的教養嬤嬤沒教過你麼?”
衛瑩瑩一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瞪着雲舒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客廳裡靜默良久,姨娘們都暗暗窺視王夫人和雲舒的表情,而後面那羣趴在地上的丫鬟婆子個個都是瑟瑟發抖,心裡早已把雲舒恨了個透,巴不得把她凌遲處死無數次。
好一陣過後,衛瑩瑩回頭看看王夫人,想了想,過去拉着王夫人胳膊道:“母親,您別上她的當,什麼都是她在說,不管她原本什麼意思,此事分明就是她開的頭兒。
我纔不信她會爲母親着想,丫鬟們那麼傳多半是聽她語氣裡暗含此意,現在她卻一推三六五。這女人太狡猾了,母親,你要就這麼放過她的話,以後任何人犯了事只要推別人身上就萬事大吉了,咱們偌大的左相府還成何體統?”
王夫人臉色又變了幾圈,雲舒心裡暗罵衛瑩瑩,這蠢女人,關鍵時刻怎麼就變聰明瞭呢?不過不管怎樣,方纔自己那番話一出,王夫人想罰也不敢罰得太重。
王夫人微微眯起眼掃視地上跪着的一羣人,心裡衡量良久,原本血紅的雙眼和蒼白的臉色慢慢恢復過來,最後她喝了幾口茶,將茶杯輕輕一放,淡淡道:“來人,把那胡亂傳話的棗兒拖出去,打!”
棗兒聞言嚇得全身一軟,癱了下去,幾個健壯的婆子進來,如拎麻布袋一般拖到院子裡,很快那響亮的啪啪聲和棗兒痛苦的尖叫聲、求饒聲連綿不斷的傳進堂上每個人的耳朵。大家表情各不相同,雲舒臉上鎮定,卻感覺自己的心在隨着那一下一下的啪啪聲打顫,甚至每響亮一下,自己的心都捱了一下板子般疼痛。
一連幾十下下去,棗兒的呼聲漸漸弱了,有人還是怯怯的往外偷看,卻沒人敢站起來求情。直到最後除了啪啪聲再無其他聲音,再後啪啪聲也停了,一個婆子驚慌的跑進來:“夫人,不好了,那丫頭不經打,已經斷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