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那唐多智是怎麼回事兒?我看你剛纔很不待見他,你跟他有仇?”
李氏嘆口氣,“不只是唐多智,他們一家都…,唉!這個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吧!”
五十年前,李家老祖是本縣有名的地主,這附近十來個村都是李家的地,當時的家主是李氏爺爺的父親(後稱老人家)。老人家有四個兒子:老大就是右邊鄰居李如鐘的爺爺,老二是李氏爺爺,老三是左邊鄰居小三子的爺爺,這三子均爲正妻所生;老四就是張嬸的相公李鴻科的父親,爲小妾所生。
李家到老人家這代已傳近百年,他那小妾本是個戲子,極得老人家寵愛,對老四更是寵得無法無天。老四從小到大隻會鬥雞耍錢,後又與城裡的潑皮週三混到一起。週三本是個浪蕩子,靠拐賣良家女子、收保護費爲生。跟老四混熟後,便將老四拉進了賭坊,老四開始時、沒錢了只是偷偷家裡的東西,被老人家發現,痛打了一頓。
老四安分沒幾天,身上的傷還沒全好,又被週三騙出去賭。老四記恨老人家爲幾個錢就下如此重手打他,便將家裡的地契房契偷去一大半,沒多久就輸得精光,他不敢回家只好四處躲藏、乞討爲生,直到要債的上門收地收房,大家才知道事情嚴重了!
幸好老人家將李家大院這片祖宅和村裡上好良田的地契隨身攜帶,以備不測。那要債的週三來時將官差也帶了來,看情形這事兒背後必定有人指使。李家雖是大地主,卻無權無勢,哪敢跟官府對抗?老人家只好將李家近百年的家業交了出去。
等老四被找到帶回來,他全身破破爛爛、腐臭難當,腿也瘸了一支,比叫花子還不如。
老四一見老人家便痛哭流涕,悔不當初。他稱身上的地契房契都是被週三搶去的,週三又逼着他立下欠條字據,一個月內不許回家。
他只好沿街乞討,後來找了個機會跟蹤週三,發現他常進出於一家大宅院,經多方打聽才知那是胡縣令弟弟家的宅子。老四氣不過跑去衙門告狀,卻被官差一頓好打,他的腿就是那時被打瘸的!
老人家思慮良久,又派人去打聽那些地契房契的去向,結果一半落到胡縣令夫人名下,一半落到胡縣令弟弟名下。這胡縣令本就是個昏官,最是愛財,縣裡被他奪了家產的大有人在;胡縣令夫人孃家又是省城的大戶,很有些勢力。小小一個李家,就算傾家蕩產,也動不了他們分毫。老人家痛心疾首:真是我不犯人人卻要欺我!
對那不爭氣的老四,本想打死他了事,最後老人家還是心軟了,只是將他趕出了李家大院,分了兩畝薄田給他,讓他自生自滅。老四便在他孃的幫助下在李家大院附近蓋了間小院子,就是張嬸那間小院子。
老人家痛定思痛,這次家難一是他教子不嚴、寵溺小妾;二是樹大招風、被惡人惦記;三是無權無勢、無力反抗。於是老人家立下家訓:
一、李家子孫今後不論貧富不得納妾;
二、李家子孫誰能博得功名,誰就是李家家主,良田、房屋均歸他所有。
三、凡是李家子孫必須謹記家仇,若有機會,定要讓罪魁禍首傾家蕩產!
老大一子兩女,老二一子三女,老三一子一女,三兄弟都只有一子,但看其資質只有李鴻睿最聰明最通世事。果然他不負衆望,十五歲時考中秀才。老人家得知喜訊,立馬將李家房契、地契都改成了李鴻睿的名字,並交給李氏爺爺保管,待李鴻睿成家後便轉交給他。
可老人家剛剛病故,老大便自稱家主,要求查看地契房契,並要求將大部分田產房產轉到他的名下。當老二(李氏爺爺)拿出地契房契時,上面名字早已是李鴻睿了,老大便指責老二矇騙老人家,擅自更改地契房契,老三信以爲真,也跟着大鬧,幾兄弟吵得不可開交,甚至就要動武!
這時,李鴻睿及時請來了村長、族長,纔將戰火暫時撲滅。村長、族長都是李家後人,自然也知道老人家留下的遺訓,且地契房契更名之事就是由他們經手。
有了二人的擔保,老大無法,只好鬧着要分家,並要求家產平分成三分。這事又鬧了許久,李鴻睿很有些手段,又有村長族長的幫忙,最後將後排主屋分成三份,老二自然是住中間最大最好那部分,右邊給老大,左邊給老三。田產自然大部分歸李鴻睿所有,老大、老三隻分到一小部分。
對於這樣的結果最不滿的是老大,他自小便認爲自己是下一任家主,可父親偏心老四,先是放任他將家產敗得不足百分之一,後又暗自將這本就稀薄的田產房產轉給李鴻睿!原本過慣富足生活的他怎麼能忍受這麼一無所有的日子?於是老大一家便記恨上了老二一家,據說老大臨終前交代子女:一有機會就須奪回家產,將老二一家從族譜中除名。
老三自從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族長、村長的作證,先前的不快盡數散去,反正他從沒想過能分得多少東西,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安安分分的過日子,跟老二一家的關係也恢復如初。
自分家事件以後,老大一家便隔三差五的找茬佔小便宜,這些自然不在話下,李鴻睿對他們也是多番忍讓、不予計較。
後來,李鴻睿去考舉人,老大一家得知消息,居然連夜進城給胡縣令報信,並將老人家的遺訓一併告知,有頂頭上司阻攔,李鴻睿自然落榜,連考幾次均是如此,李鴻睿很是心灰意懶,對老大一家所爲卻完全不知。
胡縣令在此連任三屆後才調走,新來的武縣令爲官清明,是個好官,李鴻睿便決定去找武縣令謀個差事。本抱着去試試的想法,與武縣令一見,卻似多年老友般相談甚歡,李鴻睿因此留在了縣衙任文書,後任師爺,直到武縣令調走。
李鴻睿任職期間,對自己多次參考落榜一事耿耿於懷,便借職務之便查證一番,才知這全是胡縣令所爲,縣令夫人孃家也出了不少力。後來李鴻睿家裡與老大一家因小事吵架,老大女兒無意中咒罵李鴻睿一輩子別想中舉,李鴻睿覺得奇怪,又是一番查證,才得知自己仕途如此不順,最初阻攔使壞的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大伯!
得知此事後,李鴻睿大受打擊,再也無心仕途,對老人家留下家訓中的家仇之事更是無心再尋,他嘆道:“自家不清,何以怨人?!這家仇還是留給子孫們吧!”那時正值武縣令升職省府,武縣令本欲帶李鴻睿同往,李鴻睿婉拒,卻託武縣令在省城爲幾位妹妹找幾戶小康之家嫁了過去。
自那以後李鴻睿便歸家安心種地,教養子女,對大伯一家阻他仕途一事決口不提。這事兒直到一次李鴻睿醉酒無意中唸叨出來,才被鄭氏所知,一家人得知此事又驚又怒,對隔壁一家更是不鹹不淡。
可兩家畢竟是鄰居,就算有天大的仇怨,這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是血脈至親,時間長了,兩家關係也不再那麼緊張,偶爾也會互相竄竄門、來往來往。
這種平靜沒持續多久,又被前來走親戚的唐多智母子打亂。唐多智母親李鴻歡是大伯的小女兒,當年在家很是受寵,她聽說李鴻睿想辦法將幾個妹妹都嫁進了省城,便哭鬧着也要嫁進省城,大伯無奈只好放低身段來求老二。
老二知老大向來好強,又是自己的親哥哥,哪兒有不答應的道理,便給李鴻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給鴻歡找個省城人家。李鴻睿又是託關係又是求人的給李鴻歡尋了幾戶人家,李鴻歡卻嫌那些人家不夠富足,偏要找個有點兒家底的人家。李鴻睿無法,親自跑了幾趟省城,又讓妹妹們幫忙,拿回幾戶人家給她選。
按李鴻歡的條件和要求,最多隻能給人家做填房,或是做小妾。李鴻歡雖不高興,卻也沒辦法,最後她自己選擇去一個商戶人家唐家做妾,李鴻歡出嫁的嫁妝多半還是李鴻睿出的。
幾年沒回家的李鴻歡帶着兒子回來,一進家門就撲地大哭,控訴唐家婆婆多麼惡毒、唐家祖母多麼狠辣!又怪李鴻睿不盡心,給她找戶惡毒人家讓她受苦。那唐多智小小年紀,居然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兩家關係又冷了下來。
那唐多智母子回唐家後,過了幾年,唐多智母子再次回來,笑容滿面、衣着光鮮,似乎還帶了些錢財回來。李鴻歡告訴父親她已脫離唐家,以後便常住孃家。老大心疼女兒,便將房子分了一半給她,還做主將孫女李如香嫁給了唐多智,那唐多智從此便在李家大院落了戶,還入了李家族譜。
不久後省城傳來消息:據說唐家被賊人洗劫,死了大半,家產也不知所蹤。李鴻睿得知此事,心有懷疑,卻未多問,只是叮囑家人少與隔壁一家來往。
唐多智心眼靈活,很是聰明,腦袋裡稀奇玩意兒多得很,院子裡的孩子對他佩服不已。他總能在不經意間把你整得暈頭轉向,結果被整治的人還要給他道謝,舅舅李富貴就是最好的代表。
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某天,唐多智告訴李富貴,後山有個蜂窩,那裡有蜂蜜,如果他能弄來給鄭氏吃鄭氏一定高興,他又補充:這事兒我可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別告訴它人,要不那蜂蜜早就沒了。
李富貴真拿根竹竿去捅蜂窩,蜂蜜確實找到了,等他滿頭滿臉滿身都腫脹不堪的提着蜂蜜回來,還沒到家門口,便嘭一聲便倒在了地上。睡了五天五夜後清醒過來,他說的第一句卻是:“唐表弟好厲害,真的有蜂蜜!”
如此種種,不再詳述。李氏總結:李如鍾一家與我們家素有恩怨,那唐多智不僅聰明,還心狠手辣,這種人要對付大哥簡直是輕而易舉,我真有些擔心啊!唉!
水志誠拍拍李氏肩膀,安慰道:“畢竟是鄰里至親,周圍還有那麼多李家族人看着了,他就算想使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別太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