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著雨穿過小院,徑直走進屋內,卻見一個膚若凝脂,夢一般的女人,正輕撫着一具古琴,坐在張著雨正對面。
張著雨還沒說話,那女人卻先到:“先生來找秦越,是以什麼身份來的?”
“什麼身份?有何區別嗎?”張著雨輕笑道,“莫非達官貴人姑娘就笑臉逢迎,寒門儒子姑娘就提起掃帚趕人麼?”
說話間,張著雨眼神中不免帶上了一絲失落和鄙夷。他鄙夷,是因爲他認爲這女人竟然也是這種追名逐利之輩。他失落,是因爲他沒想到這樣一個夢一般的,看似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竟然也逃不出這世俗名利的束縛。
“先生誤會了。”看到張著雨的目光,秦越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先生若是以拜訪莊主的身份來的,那秦越就以莊主之禮待先生。先生若是以娼客身份來的,那秦越就以青樓頭牌的身份待先生。”
聽得這話,張著雨一怔,盯着秦越看了好久,然而那眼神中毫無情慾。良久,張著雨道:“你,和她們不一樣。”
秦越回望着張著雨的眼睛,認真的道:“先生,和他們也不一樣。”
“那就真沒得玩了。”張著雨哀嘆一聲,“那你好好的吧,我走了。”
說完張著雨竟然真的轉身便走,對眼前這絕世的佳人竟然都沒有再多看一眼。
秦越看着張著雨的背影,幾次欲言又止。
張著雨走到門口,忽然半側過身,聲音低沉而溫柔:“過幾天我來接你走吧,這地方不適合你。”
秦越聞言渾身一震,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記憶裡,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劍客,也曾這樣對自己說:“我來接你走吧。”
聲音低沉而溫柔。
秦越正想說什麼,忽然聽到外面有人高聲嚷了起來:“小畜生,敢跟老子搶女人!”
繼而是張著雨的聲音:“老畜生,敢說這是你的女人?”
秦越出門一看,那叫嚷的人居然是大理寺判寺文仲,此時他正領着幾十個衛兵,和張著雨兩相對峙着。
青樓裡,爲爭一個女人而打架,倒是常有的事。但在秦越門前卻實屬罕見,一個是秦越會出來制止,另一個是能來見秦越的基本都是達官貴人,大家一起發財的,沒必要爲了一個女人而傷了和氣。
但張著雨顯然是個特例。
見到張著雨與人爭吵,秦越出奇的沒有制止。那判寺文仲當然更不會將張著雨當做什麼顯貴,只道他是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
“小子。”文仲沉着臉道,“我數到三,你從我面前消失。否則,我就只能把你送大理寺吃幾天牢飯了。”
“那你倒是數數看啊。”張著雨變戲法般取出一罈酒,仰天對月,一飲而盡。
“一!”
“啪!”
文仲的說話聲和酒罈摔碎的聲音同時響起,張著雨將那酒罈摔在一個衛兵臉上,頓時砸了他個滿臉開花。
接着,張著雨一躍而起,刀不出鞘,直奔文仲攻去!
“上!”文仲飛身後退,同時吩咐身後的衛兵道。
衛兵們扯出隨身綁人的鐵索,一擁而上。張著雨藉着酒興,虎入羊羣般,施展出一套華麗大氣的刀法,刀鞘過處,衛兵們紛紛被掃倒在地。
“秦望山頭,看亂雲急雨,倒立江湖。不知雲者爲雨,雨者云乎。”最令衛兵們覺得氣憤的是,這人打着打着,居然吟誦起詩詞來,看樣子竟是完全將這場打鬥當成了一場表演。
“長空萬里,被西風、變滅須臾。回首聽、月明天籟,人間萬竅號呼。”張著雨如同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遊刃有餘在衛兵的包圍之中左衝右突,不斷的又衛兵被張著雨打倒,文仲終於有些慌亂,趕忙命人去叫幫手。
“誰向若耶溪上,倩美人西去,麋鹿姑蘇?”轉眼間三十多人都已經倒在張著雨的刀鞘之下,張著雨長舒胸中一口濁氣,還抽空對觀戰的秦越笑了笑,繼而返身又衝入了對面羣兵之中。
“至今故國人望,一舸歸歟。歲月暮矣,問何不鼓瑟吹竽。君不見、王亭謝館,冷煙寒樹啼烏。”
戰況越演越烈,而圍觀這場打鬥的好事者們也不在少數。不多時,琴瑟山莊門前就已經聚滿了人。其中有眼尖的,就將張著雨這文試第二名認了出來。
“哎,郭兄你看,那不是文試的那個張著雨嗎?”
“能文能武,真是我輩文士的楷模啊。”
“哼,這都算楷模?他和秦焰怎麼比?”
“但是你聽聽他這個詩文,這完全不輸給秦焰啊!”
“醉酒狂歌,仗刀護花。這個張著雨,倒是頗有太白遺風啊!”
在衆人的爭議聲中,張著雨已經打倒了將近兩百人,但他本人也漸漸露出疲累之色,但文仲調來的人卻越來越多,兵也越來越精。
終於,第一道鐵鏈鎖住了張著雨,立刻,就有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相繼而來。張著雨奮力想要掙脫鐵索,但掙脫了幾次卻也徒勞無功。
文仲暗暗心驚,這小子還真能打,他連刀都沒拔,竟然打倒兩百多戰士。
“帶走。”文仲看了張著雨一眼,“讓他在牢裡呆幾天!”
人羣中頓時響起一片嘆惋之聲,爲張著雨沒能全身而退感到可惜。
但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文仲向着人羣裡使了個顏色,人羣中的剎那輕輕點頭,向文仲舉起了大拇指。
這個戲演得太像了。
這就是慕容珏的計劃,慕容珏讓張著雨來倚紅偎翠是假,尋隙滋事纔是真。慕容珏一方面告訴張著雨,上去就點名要頭牌,有人跟你爭,就跟他打,而且一邊打還要一邊唸詩。不僅如此,聲勢能造多大就要造多大,最好醉酒賦詩這件事全城都知道。
這首詞是慕容珏寫好了交給他的,張著雨背就背了一下午,本來還覺得挺痛苦的,此時讀出來,他本人卻真覺得有種高人風範了。
而文仲的出現,也是慕容珏的刻意安排。雙方看起來像是巧遇,其實完全是由慕容珏一手策劃。
這場打鬥的結果暫且不論,但是通過打鬥,明天張著雨的花邊新聞就會傳遍晉陽城。
隨之被傳出去的,還有三個信息。
第一,張著雨武功確實不錯。
第二,張著雨確實有詩文才華。
第三,張著雨被抓進了牢裡,所以不能參加詩文大會了。但誰也不會再質疑張著雨是靠裙帶關係上位的。
也就是說,詩文大會針對張著雨的計劃,也已經無疾而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