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一聽秦焰這話,思忖良久,只得嘆息一聲:“其實這件事我本來不想拖累你們的......但事已至此,看來我不得不說了。跟我進屋。”
說着,林清率先走進旅店,先跟老闆要了一間雅間,這雅間都是一個個的小單間,隔音效果極好,很適合談論些隱秘的事情。而且以秦焰的靈覺,也不怕有人偷聽。
衆人在雅間中做好了,林清這才道:“我猜你們這時候一定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我,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先聽我講完一個故事,也許你們聽過故事之後,就一切都明白了。”
三人都不做聲,示意林清繼續說下去。
林清的語氣帶着緬懷和哀傷:“陳國的開國之主,乃是陳文王陳宗明,文王開國之時,跟隨他南征北戰的一共有八位將軍,合成......八部天龍。”
秦焰心中微微愕然,卻不想八部天龍竟用在了此處。
林清沒有察覺到秦焰的異常,繼續道:“這八位將軍因爲功勳卓著,所以在陳王開國後,就成了文王最忠心的八大家臣。其中,林、柳兩氏大夫被安排在了徐州城,成爲徐州的管理者。而兩家因爲袍澤情意,所以代代世交,兩家的子嗣,若是同男,則結爲兄弟。若是同女,則結爲姊妹。若是一男一女,則結爲夫妻。”
說到“結爲夫妻”時,林清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掩飾神情之中的悲傷。他緩了好一會兒,方纔繼續道:“正如你們所料,我林清,就是那林氏大夫的後人,是徐州林府的少公子。我知道我不是做氏大夫的材料,我的兩個哥哥都比我優秀的多,我也沒敢奢求。後來,也許是補償吧,家裡人爲我訂下了一樁婚事,結婚的對象,是我從小青梅竹馬的......柳府小姐,柳寒雪。”
“第一次見到寒雪,是在十三歲。那天,雪下的很大,柳生伯父領着寒雪來到我家,我那時候還不明白訂親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是哥哥說,那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所以,那天我出去接寒雪的時候,心裡很不高興。不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所有的不高興就統統拋在腦後了。我記得,那天寒雪雖然穿着一件絨袍,卻還是凍得發抖,我不知怎麼想的,就脫下了自己的絨袍,輕輕披在寒雪身上。後來,寒雪的臉就紅了,大人們也都笑了。其實那時候我還很小,不知道什麼是愛。但若說我是什麼時候愛上寒雪的,我想,就是從那時候起。”
“後來的故事,就像是說書人筆下的情節那樣。我和寒雪一年年長大,也漸漸明白了訂親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們誰都不覺得反感,只覺得,我們結爲夫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說到這裡,林清卻猛然間睜開了眼睛,那雙目之中,哀傷已經完全被憤怒取代!
“可是,自從徐威這畜生來到徐州之後,一切就都變了!徐威此人,本來是陳王派來徐州做巡城尉的,也就是一個在我父親手下的將軍罷了。但是他來此不到兩個月,就檢舉我父親有賣國之罪,指責父親利用林氏大夫的影響力,暗通宋國,圖謀不軌。天啊!我們林氏一門五代忠良,是跟着文王一起開國的老臣,林家的人怎麼可能裡通外國!但是,那徐威居然從我家中搜出了宋王給父親的密信,那封密信錯漏百出,分明是僞造的,但是陳王不聽,居然下令廢去我家林氏大夫的身份,並且將我林府一脈滿門抄斬!我,也是靠着當年先祖的一面丹書鐵劵,這才勉強換回了一條性命。我知道,我不能死,雖然我很想下去陪父親和兄長,但是我知道我必須活下去,只有活着,我才能報仇雪恨!”
秦焰輕嘆一聲:“林兄,想不到你有如此境遇。想來,我雖然是秦府的庶子,境遇卻也不至於如此......那徐威後來如何了?”
林清冷笑:“徐威?他當然是因爲檢舉有功,被陳王大加封賞了。應該說,我林府一脈消亡後,徐威便成了徐氏大夫,完全取代了我父親在徐州的位置!”
林清說到這裡,秦焰卻心中一動。舊勢力消亡,新勢力誕生......這是什麼?是換血!這是帝王常用的奪權手段。
一個小小的巡城尉,需要陳王親自指派,從外面調來嗎?所以,這個巡城尉來徐州,必然是有其他目的的,而這個目的,秦焰可以確定,就是推翻林氏大夫。
而且徐威的這個目的,肯定是受到陳王支持的。甚至可以說,這就是陳王本人的意思。否則,一封錯漏百出的密信,陳王怎麼會不假思索的相信了?
再聯繫到陳思勉這個人的性格,秦焰不難分析出,這一切其實都是陳思勉做的一個局。首先,派徐威帶着秘密任務來到徐州,然後,徐威除掉林氏大夫,取而代之,再然後,身爲陳思勉寵臣的徐威,必然對陳思勉忠心不二,就等於陳思勉將徐州城又握在了自己手中。這樣一來,便是完成了從“先祖功臣派”掌權到“親信近臣派”掌權的轉換。這樣做,一來將功臣們居功自傲,尾大不掉的隱患消除,防止家臣坐大。二來,陳思勉若是在每個郡都這麼做,那麼他再調令全國時,必然是如臂使指,得心應手。
所以說,林氏大夫不是死在徐威手上,而是成爲了帝王政治的犧牲品。
可憐林清,此時卻還對其中的內幕一無所知。
秦焰心底輕嘆了一聲,還是覺得不應該把自己推理的結果告訴他。否則,對於林清這樣一個正直的人,打擊實在太大了。
林清繼續道:“其實徐威這樣做,只是令我覺得仇恨和憤怒,真正讓我覺得絕望的,是柳府人的態度。父親的案子事發時,柳府就採取了明哲保身的態度,直到父親被殺,身爲結拜兄弟的柳生都沒有來看過父親一眼。徐威掌權之後,柳生更是積極巴結徐威,甚至......甚至寒雪,都被柳生拿去獻給徐威了!我勉強活下來之後,柳生找到了我,告訴我,我和寒雪之間的婚約解除了,因爲寒雪,要嫁給徐威......”
說到這裡,林清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柳生說,我留在徐州,也只是個落魄鬼罷了。他可以讓我過的好一點,算是補償了,於是......他就把我打發到了平陽,做了一個小小的鎮長。”
張玉難以置信的道:“他給你安排,你就這樣答應了?林清,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林清低下頭,痛苦的道:“我......只是不想再見到寒雪而已,我想遠離她,遠離徐威,遠離柳生,遠離我父兄的墳墓......離得遠遠的,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說不定,心就不會那麼疼了。”
秦焰冷哼一聲:“林清,你以爲,你這樣躲出去當個鎮長,就真的可以逃避一切了麼?”
“以前,我真是這麼想的。我一個人,我覺得我好沒用,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我只會躲,只會逃避。”林清低聲道,“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秦焰,是你告訴了我,男人應該勇敢面對一切,你給了我自信。所以,我決定面對整個徐州!這不是因爲你是聖階,而是因爲,我林清,有了朋友!”
“說的好!”秦焰大喝道,“秦焰,以有你這樣的朋友爲榮!”
一直沉默的霍蘭此時卻低聲道:“林大哥......那你,打算怎麼做?”
林清想了想,道:“我想闖柳府,我並不想殺人。但是,我要再看一眼寒雪。”
秦焰點了點頭,不由得心中有些感動。林清不想殺人,完全是爲了自己着想。其實秦焰知道,林清現在最想闖的不是柳府,而是徐府,但若是闖徐府,雙方仇恨如此,一出手秦焰難免殺人。若是秦焰將陳思勉的寵臣殺了,那結盟的事情,恐怕會很難。
張玉卻笑道:“林鎮長,你想闖柳府,不會是打算直接劫人吧?”
林清神色凝重的道:“不,我會尊重她的選擇。如果她嫌我落魄,不願跟我走,那麼我會在遠方默默爲她祝福。若她願意跟我走,則天上天下,生死不離。無論再苦,再難,再累,我也會拼上自己的一切,保護她,關心她,讓她幸福快樂,讓她......做我唯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