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安容小憩了小半個時辰。
醒來吃了半碗燕窩粥。
然後梳洗打扮,爲進宮赴宴做準備。
一身天藍錦裙,裙襬上繡着牡丹,身披同色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柔順如綢緞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髮,更顯柔亮潤澤。
頭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
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脣間漾着清淡淺笑。
蕭湛打了簾子進屋,便見安容朝他走過來。
步伐輕盈,宛如淡梅輕綻。
一身打扮,華貴中透着恬靜。
尤其是眉間脣畔的氣韻,雅緻溫婉,叫人從心底覺得舒坦。
見蕭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安容薄施粉黛的臉上飄過幾朵紅暈,平添了幾分嫵媚。
今兒是安容出嫁後,第一次參加宴會。
不好素顏朝天,便化了個淡妝,精緻細膩的叫蕭湛有些錯不開眼。
等發覺有偷笑入耳,蕭湛才反應過來,難得兒臉一紅,卻還被面具遮着了。
蕭湛眼睛一斜,偷笑的芍藥身子一凜,忙轉身要收拾梳妝檯。
海棠正將胭脂合上,芍藥一過來。
好了,海棠手一斜。
胭脂飛了。
好巧不巧的砸到銅鏡一角,最後胭脂撒了,落到梳妝檯上不算,還撒了一旁小屏風上。
那可是安容以前親手繡的幽谷蘭花。
安容喜歡的不行啊。
芍藥、海棠嚇的趕緊跪下認錯。
安容看着那濺了胭脂的屏風,恨不得敲芍藥腦袋兩下才好。
一個月的心血啊。就被她毛手毛腳的給糟蹋了,安容肉疼。
可是芍藥也不是故意的,再者又是她心腹丫鬟,安容捨不得屏風,更捨不得罰她啊。
只是屋子裡,除了芍藥、海棠外,還有百合、月季。
芍藥犯了這麼大的錯。她若是當沒瞧見。以後還怎麼好管其他下人?
她不是蕭老國公,做事可以全憑喜好。
所以,安容罰芍藥打手心二十下。並罰兩個月月錢。
海棠也有錯,她沒握緊胭脂,賠罰月錢一個月。
芍藥歉意的看着海棠,海棠歉意的看着芍藥。
要是她握緊胭脂。少奶奶不會罰芍藥。
芍藥、海棠被罰,秋菊心上一喜。她雖然也是大丫鬟,卻不是少奶奶的心腹丫鬟,本來進宮這樣的事,是沒她的份了。
這會兒。秋菊湊上來道,“少奶奶,她們被罰。沒法進宮伺候,奴婢去吧?”
安容臉瞬間沉了下去。
秋菊不提。她還可以帶海棠進宮,她偏將話說白了。
芍藥、海棠剛被罰,就跟着進宮,這罰也不真了。
但是,要她帶秋菊去,那不可能。
這一世,她沒犯錯,不代表她就忘了她的稟性。
前世秋菊敢爬蘇君澤的牀,蘇君澤的溫潤固然壯了她的膽,但是她更膽大妄爲。
蕭湛性子冷,秋菊不敢。
可蕭國公府還有許多的少爺,還有宮裡頭,能進宮赴宴的都是世家少爺,難保她不會如前世的冬梅一樣,不敢勾搭蘇君澤,就去勾搭蘇君澤的胞弟!
芍藥不喜歡秋菊,對安容道,“弄髒屏風是奴婢一個人的錯,與海棠無關,她是被奴婢牽連的,她的罰,奴婢認。”
就是罰一個月月錢算芍藥的。
海棠要說話,芍藥扭頭瞪了她一眼。
海棠性子沉穩,又不亂嚼舌根,她跟着少奶奶進宮,她放心。
安容在猶豫,其實她可以帶百合和月季去,兩人沒話說,但是眸底都透着想去的意思呢。
她們雖然是大太太賞的,可既然接了,就該一視同仁纔對。
蕭湛搖頭一笑,安容還是顧忌太多。
“你這兩個丫鬟倒是有情有義,”蕭湛難道誇讚。
芍藥雖然被罰,但有些飄飄然了。
能得少爺一句誇讚,別說打手心了,就是打三十大板也值了啊。
安容讓芍藥和海棠起來。
瞅着那屏風,安容心疼道,“再取個屏風替上。”
海棠問道,“小屏風,只有兩個,早前大姑奶奶送的富貴白頭,還有喜鵲登梅,少奶奶要哪個?”
“就富貴白頭吧。”
海棠轉身去裡間。
外面,有小丫鬟進來催了,“表少爺、表少奶奶,該進宮了。”
安容應了一聲,丫鬟便退走了。
海棠將屏風取來,小心擺上。
安容瞧瞧還不錯,朝蕭湛走去。
之前,安容擋着了蕭湛的視線,這會兒安容走開,蕭湛瞥了眼屏風。
他眉頭輕輕一皺,“屏風上寫了什麼?”
“花開錦繡,白首偕老。”
安容說完,方纔擡眸看蕭湛,見他眉宇緊鎖。
安容不解了,“怎麼了?”
蕭湛眼神冷冽,他擺擺手,讓屋子的丫鬟退出去。
他則朝屏風走了幾步,嘴中念道,“我見到卻是夫離子喪,悽苦一生。”
安容背脊發涼,忙走過去,將屏風拿在手裡,左看右看都沒有,“哪有啊?”
蕭湛指了牡丹中心道,“你將屏風線拆了。”
安容咬緊脣瓣,她就知道沈安芸沒那好心送她屏風。
她還記得沈安芸說的話,她對她所有的囑咐都在這屏風裡了,她自當是祝賀她和蕭湛白首偕老,原來是內藏乾坤!
安容拿着屏風走到小榻,從繡簍子裡拿了剪刀,將屏風拆下來。
隨手疊好,塞袖子裡,又在袖口別了根拆線針。
這會兒來不及了。她只能在馬車上拆線。
出了臨墨軒,安容和蕭湛去了外院。
正屋內,蕭老國公、蕭大將軍、幾位太太,蕭錦兒等都在了。
今兒的宴會,皇上下令正四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
蕭國公府四老爺官爵最低,正好正四品。
老夫人上了年紀,就沒去了。
一羣人瞧見安容進來。想着她是老國公的心頭肉。當着老國公的面,哪會吝嗇言語?
你誇完,我來接。我誇完,你再續。
誇的安容恨不得鑽了地洞,回去換個打扮纔好。
蕭遷則悄悄的把蕭湛拉一邊道,“大哥。我覺得大嫂的妝醜點比較合適。”
蕭湛眉頭一擰,“醜點?”
“……是啊。我覺得這樣太招搖了,京都大家閨秀有大嫂這麼美的沒幾個,容易那啥,大哥。你也不想一堆人眼珠子像釘在大嫂身上吧?”蕭遷訕笑。
他實在是不好意思明說啊,大哥,有人覬覦大嫂美色啊。你要小心防備啊。
要知道,蘇君澤和瑞親王世子都是熟人。也知道大哥的性子,都敢惦記大嫂了,遑論其他宵小了。
反正大嫂的美,大哥知道就行了,出去吧,一般般不掉份就行了。
況且,大哥帶着面具,連臉都看不清楚,大嫂走大哥身側,就更沒必要打扮的太漂亮了。
那渾身寒氣直冒的,一般人不敢看。
單獨行動,太美是禍啊。
蕭遷說着,蕭湛就一直看着他,蕭遷的臉有些掛不住了。
他不是愛八卦胡鬧喜歡管閒事的人,和大哥說這些話,舌頭都快結成麻花了。
而蕭湛更是疑心不已。
他對蕭遷了解的很,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一番話,定是有什麼原因。
蕭湛瞥頭看了眼安容,見她笑面如花,眼如碧波,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撞。
蕭湛眼神微凝,她這樣確實比較招人眼球。
人到齊了,蕭老國公便率先起身走了。
蕭大將軍隨後。
出了國公府大門,各自上了馬車。
安容也被蕭湛扶進馬車內,他沒有跟進去,而是把趙成找來,詢問了兩句話。
聽後,蕭湛臉墨黑成一團了,眸底火花四濺。
安容掀了車簾望着他,嘴輕嘟了嘟。
安容不知道是蕭湛找的趙成,只當是趙成有事稟告蕭湛,而且不是好事。
等蕭湛進馬車,安容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蕭湛沒說話,他能說自己媳婦被人惦記,氣的嗎?
可是安容一直看着他,蕭湛不說不行。
蕭湛的眸光落到安容的雲袖上,這回,安容的臉也青了。
氣的不行。
她把屏風拿出來,用拆線針迅速的拆開,很快,安容便瞧見了一個字:夫。
夫離子喪,悽苦一生。
原本蕭湛就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這會兒又證實確實有字,安容的嘴皮都氣的直打顫。
其他的線,也不用拆了,安容氣的將屏風狠狠的一扔。
眸底冰冷,露出一絲狠意。
前世,她出嫁,沈安芸也送了屏風。
是不是上面也寫了這樣惡毒狠辣的話?
夫離子喪!
離,不一定是死的意思,也有離心之意。
前世的她,不就夫君離心,兩個孩子都沒能出生?!
安容是純古人,對於這樣的詛咒之言,她就算不全信,心裡也膈應,便是現代人,聽了也不會心裡舒坦。
想到自己一再對沈安芸寬容,給她機會,讓她悔改。
安容嘴的笑就變得自嘲譏諷了。
今兒,她總算瞧見了她悔改的誠心了!
既然如此,她還留什麼情?!
蕭湛坐在一旁,見安容滿臉怒意,想着她腹中骨肉和大夫的叮囑,蕭湛握緊安容的手道,“彆氣壞了身子,這事我來處理。”
安容望着蕭湛,嘴角輕抿。
沈安芸是在咒她,更是在咒蕭湛。
蕭湛處理也應當。
其實她要處理,也不過是藉着蕭湛的暗衛,和他並無區別。
安容點點頭。
此時,馬車已經進了宮門了。距離皇宮近,就是這樣好。
安容的心情緩緩平復。
可是很快,安容的心情就更差了。
馬車停下,蕭湛扶着她下來,站在車轅上,安容就瞧見了沈安芸!
她穿戴奢侈,滿臉笑意的和宣平侯世子說話。瞧見安容和蕭湛。便拉着宣平侯世子走了過來。
“四妹妹、四妹夫,你們來了呢,”沈安芸氣色紅潤。語氣輕柔。
像是許久未見的姐妹,難得一遇,有那麼一股子激動,想好好暢談一番。
可是想着她一顆骯髒狠毒的心。安容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
不過,安容還是說話了。只是出於禮貌,不過話是叫人氣也不是,喜也不是。
“大姐姐,幾日未見。你這一身打扮,奢華中透着高貴,莫非扶正了?”安容一臉純笑。滿是欣賞。
而沈安芸就跟嚥了蒼蠅似的,心口堵的慌。偏臉上還得帶笑。
奢華中透着高貴,這樣的讚美,極好。
可是扶正二字,又瞬間將她打落塵埃。
她壓根就沒有扶正,還是平妻!
可是安容就這樣理所應當的以爲了,你這完全是嫡妻的派頭,怎麼可能不是?你在逗我玩呢,我還沒給你道謝呢。
一大把一大把的鹽撒向沈安芸的傷口,她還不能翻臉,誰讓蕭湛在一旁,渾身寒氣直冒。
可是她要怎麼解釋?
說宣平侯府和護國侯府斗的死去活來,今兒帶她出來,完全是氣護國侯夫人的?
臨出門前,宣平侯夫人還一再叮囑她和世子要琴瑟和諧,夫妻恩愛,能氣死護國侯夫人最好,算是替林萱兒報仇了?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別人爭風斗氣的箭靶!
沈安芸心中悽苦,可是沒人憐惜。
非但沒有,安容還丟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大姐姐,老天爺還真是待你不薄,好的叫人羨慕。”
“叫人羨慕?”沈安芸嘴角的笑如春風,可是眸底卻寫滿了自嘲。
一個平妻,孩子被嫌棄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她有什麼叫人羨慕的?!
四妹妹今兒是存心的想活活氣死她吧?!
安容輕輕一笑,由着蕭湛牽着她轉身。
而轉身之時,蕭湛也問了一句,“你羨慕她什麼?”
安容嫣然一笑,“怎麼說呢,打個比方,你有一隻大雁,天天在我跟前顯擺,有一天把我惹毛了,我就射了一箭,傷了大雁一隻腳,遠處,有人箭靶對着我,結果大雁掉下來,替我擋了不算,傷我的箭還將我射出的箭給擠掉了,然後你就來了,我是無辜的,哪怕我手裡拿着箭……。”
聲音漸行漸遠。
身後,沈安芸臉色蒼白,嘴脣發紫。
宣平侯世子眸光凝滯。
安容說的話,他不是很懂,但是他能猜到,大雁應該指的是他妹妹林萱兒。
蕭表少奶奶指的是沈安芸在馬車上做手腳的事?
可是,這事他知道,沒必要拐彎抹角吧,難道還有其他?
想着,宣平侯世子的臉就鐵青一片。
遠處,安容說完,輕聳了聳肩,有些懷疑道,“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
前世,安容還是很高看宣平侯世子的,可是現在,她不會了。
她從宣平侯世子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猶不自知,所以安容才懷疑自己那話是不是白說了。
蕭湛無奈一笑,“既然怕他聽不明白,你何不直接告訴他。”
安容笑了,“有些事,要自己去查纔會相信。”
前世,柳雪茹說蘇君澤愛的是清顏,她言之諄諄,再三舉例,她依然不信,可是自己試驗了一番,就信了。
想到蘇君澤和清顏,安容心微微痛,但更多的還是期待。
她知道,蘇君澤會來參加宮宴。
身爲朝傾公主的清顏,更不會缺席。
而這樣的接風宴,名爲接風,實則比文鬥武,比美鬥豔,會有人找清顏切磋的。
安容更相信,她會驚豔。
想着,安容嘴角緩緩勾起。
依然會有一撥人爲清顏所折服,比如:蘇君澤。
只可惜,他永遠也如不了願。
帶着瞧熱鬧的心情,安容的腳步很輕快。
不過,很快,她就和蕭湛分開了。
依照規矩,安容要去給皇后請安,而蕭湛,身爲男子,是不許陪同的。
由着丫鬟領路,安容去了皇后宮。
正殿裡,皇后一身鳳袍,頭戴鳳凰吐珠簪,氣度雍容,面帶笑容,只是眼神凌厲,總會不經意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獨有的威嚴。
大紅牡丹地毯左右,一排紫檀木椅子上,端坐着八位貴夫人,或笑談、或飲茶。
這八位能坐的都是當朝重臣的夫人,裴相夫人、尚書夫人、王妃、侯夫人……
等丫鬟稟告蕭國公府的人來了,皇后說見,一旁等候的安容等才得以進去拜見。
被人一路瞧着,安容多少有些不適應,臉紅啊。
等蕭大太太幾個拜見過皇后,就有夫人起身說出去走走。
其實,這是約定俗稱的讓座。
皇宮,那是最講規矩禮儀的地方了,蕭大將軍的夫人,怎麼可能屈居末座或者只賜個小板凳?
皇后也要巴結蕭大太太好麼。
至於其他幾位太太,就沒那麼榮幸了,到後面的小座上坐着。
寒暄了幾句話,皇后的眸光就落到了安容身上,笑道,“本宮一時招呼不過來,倒讓你多站了許久,來人,賜座。”
安容趕緊謝恩。
等坐下了,皇后又笑了,“本宮一早派人將你五妹妹接進了宮,她原還不願意,說是你明兒回門,想見見你,本宮沒想到你們姐妹會這般情深,姐妹之情,最是珍貴,可要好好珍惜。”
安容聽得心裡頗不爽快,可是皇后的教誨,又不能不聽。
只是,沈安玉和她有幾個銅板的姐妹之情?
說白了,不過是佔着皇后的身份,下懿旨要她和沈安玉好好地“姐妹情深”,否則就是當她皇后的話是耳旁風。
安容起身聆聽了教誨,然後坐下。
結果她屁股還沒捱到凳子,那邊就用公鴨嗓子稟告:莊郡王妃來了。
安容微微一怔。
莊郡王妃怎麼會來?
她不是陪着莊王爺在皇陵住着嗎?
被罰還能進宮參加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