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龍袍

寧殷冷然叫她“小姐”。

這傢伙一開始就認出她來了, 卻故意裝作不識,看她像跳樑小醜般遮掩起舞。

真是……

像是被戳破最後一層窗紙,虞靈犀的臉上升起燥熱,手中穩穩執着的茶盞也起了波瀾, 連眼尾都被染成了淺淡豔麗的桃紅。

過往以脣含藥的畫面, 如同壓抑到極致噴薄而出的洪流, 頃刻間塞滿了她的腦海。

寧殷欣賞着她不自在的模樣, 眸中透着淡漠的壞性。

他緩緩擡手, 要取她遮臉的面紗。

戴着面紗又如何喂酒呢?

虞靈犀卻像是驚醒般退後一步, 面紗從他指尖拂過, 飄然無痕。

那兩名文臣剛走,花樓魚龍混雜, 她不確定暗處有沒有人盯着寧殷。若此時露出容顏暴露身份, 恐節外生枝。

她連福禮都忘了,匆匆轉身就跑。

寧殷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沒有阻攔。

屈指叩到第七下的時候, 虞靈犀停住腳步, 站在了廊下。

庭中忽的涌入一批禁軍和大理寺吏員。爲首的禁軍手拿文書,喝令道:“例行檢查, 所有人即刻出門站好!違令不出者,以阻礙公務罪就地論處!”

驚叫聲四起,紙醉金迷的花樓頓時一片雞飛狗跳。

虞靈犀心下奇怪,這羣禁軍來得太過巧合了。

雖然每月亦有吏員定期來花樓收稅檢查, 在前院走個過場即可,卻並不會搜查到內院來。畢竟內院裡消遣的, 可都是沾親帶故的朝中貴胄,誰都得罪不起……

禁軍出面, 除非是皇帝下令嚴查官吏狎妓,否則絕非例行檢查這般簡單。

虞靈犀定神,在禁軍前方看到了一張眼熟的臉。

薛嵩?他來作甚?

此時下樓會與禁軍撞上,虞靈犀索性隱在廊柱後觀摩。

樓下,禁軍挨間踹門搜查,將一對對衣衫不整的男女趕了出來,集中在庭院中。

這陣仗,是在搜查什麼人?

虞靈犀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回頭望了眼。

只見寧殷端着她先前所斟的酒盞輕嗅,一派清冷淡然,彷彿樓下的熱鬧與他無關。

奇怪,不是衝着寧殷來的?

直到禁軍粗糲的吆喝聲戛然而止,薛岑迎着衆人詫異的目光走了出來。

他雖勉強穿戴齊整,但發冠仍是歪斜的,鬢角髮絲散亂,一看就是在此處美美地“睡”了一覺。

一時間,那些或愁眉苦臉、或破口大罵的權貴公子都安靜下來了。

他們面色古怪地盯了薛岑許久,眼神如刀,恨不得將他光鮮的外表凌遲剖解,忽而爆發出一陣鬨笑。

薛嵩領着禁軍前來檢查,卻查到自家親弟弟“狎妓”,簡直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沒想到端方君子薛二郎,也流連這等風月場所。”

“看不出來啊,嘖!”

薛岑充耳不聞。

他眼睛紅着,失魂落魄地站在薛嵩面前,像是確認什麼般,好半晌才神情複雜地喚了聲:“兄長……”

薛嵩的表情一時精彩極了。

虞靈犀看着薛岑僵硬難堪的背影,也有些驚訝。

在她印象中,薛岑雖單純又傻,還有點文人骨子裡自帶的清高,卻並非好色之人。

“誰家朗風霽月的未婚夫,竟是花娘的牀上恩客。”身後傳來寧殷低沉的嗓音。

他不知何時走到了虞靈犀身後,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嘖”了聲道,“真可憐啊。”

虞靈犀不用回頭也能聽出,他定然是在笑,笑得極其惡劣的那種。

沒什麼可憐不可憐的,虞靈犀想:她本就不在意他。

寧殷原在觀察她的反應,試圖從她面紗外的眼睛中瞧出一絲一毫的後悔或是憤怒。

可虞靈犀的眼睛明淨依舊,沒有絲毫怨懟陰霾,於是他眼底戲謔的嘲弄淡了下去,整個個人顯得陰沉而又凌寒。

他對虞靈犀的表現相當不滿意。

可虞靈犀已然沒時間同他或是薛岑周旋,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只想快些找到紅珠。

而此時攬春閣一片混亂,護院都被禁軍控制住,最適合渾水摸魚。

虞靈犀走了兩步,頓住,終是深吸一口氣下了樓梯,朝前院花樓上守候的青霄點了點頭。

青霄會意,趁亂隨着人羣潛入後院中,與她匯合。

寧殷冷冷地站了會兒,回房關上門。

琴女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勁裝的年輕人,是張不起眼的生面孔。

那人稟告道:“如殿下計劃的那般,那婢女已經和薛岑見面。”

“很好。”寧殷負手。

他說過,比起要薛岑的命,他更想誅他的心。

“方纔那位姑娘……”

“溜進來一隻貓,我陪她玩玩。”

見寧殷鬆口,那人便不多問什麼,只道:“方纔我見那姑娘往柴房而去,想必也是爲那婢女而來。可要屬下將其攔下追回?”

寧殷神色微凝。

原來她藏着這手段呢,嗤,真是長本事了。

“不必。”

非但不阻攔,寧殷還要促成此事。

讓虞靈犀親眼看見薛二郎被拉下神、跌落泥濘還不夠,他還要剖開薛家道貌岸然的皮囊,將她所保護的、所信仰的青梅竹馬情義,一點一點推翻,踩做齏粉。

毀滅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

虞靈犀找到了躲在雜房的紅珠。

原想當面求問,誰知紅珠不知先前受了什麼刺激,一直大哭着不肯配合。

沒辦法,爲了不引來護院,虞靈犀只好讓青霄將她打暈,趁亂將人從側門偷了出來,竟然也沒被人察覺。

不多時,青嵐將唐不離帶了出來。

唐不離剛將陳鑑揍了一頓,兩撇小鬍子都氣掉了,沒坐虞靈犀的馬車,而是自己策馬回府。

虞靈犀不放心,讓青嵐遠遠跟着,送她平安歸府。

馬車還未到虞府,昏迷的紅珠便醒來了。

睜眼瞧見自己在虞靈犀車上,愣了會兒,爬起來就要跳馬車。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那些人說了,她乖乖聽話才能活,若是想跑,便只有死路一條。

紅珠磕磕巴巴唸叨着什麼,虞靈犀聽不清,只好讓青霄按住她。

“你別怕,既然將你帶出來,我定當竭盡將軍府所能,護你周全。”

虞靈犀放緩聲音安撫,認真道,“我只想知道,趙玉茗死的前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紅珠只是搖頭:“二姑娘也是爲薛家來的對不對?奴婢知道的,你和薛二公子被指婚了,你和薛家一條道上的。”

“也?”

虞靈犀遲疑,“還有誰也問過你?”

紅珠吸着鼻子不肯說。

虞靈犀瞭然,直身靠在車壁上,換了個姿勢道:“既然已有其他人找過你,說明這個秘密已經不安全了,你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若連我們虞府這根最後的稻草都不抓緊,信不信我現在將你放在路邊,下一刻你就會被真兇抹殺掉。”

她這麼一分析,紅珠立刻顫了顫。

“我說我說!求二姑娘莫要拋下奴婢!”

紅珠忙不迭跪下,“二姑娘來之前,奴婢奉命去給雅間送茶水,撞見了薛二公子。奴婢以爲他是……是爲那事而來,所以情急之下,什麼都對他說了。”

她反覆提起薛家,虞靈犀心生不好的預感,不動聲色問:“你對他說了什麼?”

“說了小姐死……死前的事。”

紅珠絞着粗布袖子,抽噎道,“那天小姐返回水榭,看見二姑娘和一個侍衛舉止親近,便想……想去薛府,向薛二公子揭發二姑娘與下人苟……苟且之事,好讓他死了求娶二姑娘的心思。但是薛府門第森嚴,小姐根本進不去,只能和奴婢在門外守着,等薛二公子出門時再跟上去,藉機揭發此事。”

“後來呢?”

“後來等了近兩個時辰,薛府纔有馬車出來。小姐聽見僕從喚馬車中的人‘薛公子’,便不管不顧地跟了上去。我們的馬車慢了一步,等追上薛公子的車馬時,他人已經上了醉仙樓的雅間,小姐便也跟上了上去……”

回想起那天的一切,紅珠仍是止不住發抖。

“可是,薛府有兩位公子,我們跟錯了人。雅間裡是薛大公子和一個白淨溫吞的年輕人在議事,薛大公子畢恭畢敬喚那人‘崔提督’,還提到什麼‘災糧’之事,奴婢站得遠,沒聽清,只看見小姐的臉色變了……”

紅珠淌下淚來,“然後,小姐就被發現了。”

聞言,虞靈犀心中恍若重錘落下。

薛大公子自然是薛嵩,而“崔提督”,想必就是分了阿爹軍權的提督太監,崔暗。

趙玉茗死的時候,災糧並未出事,那麼他們提前商量此事,只有可能是在密謀如何坑害虞煥臣。

也只有戶部出手,才能將災糧偷換得神不知鬼不覺。

可憐虞靈犀當初憑着前世記憶,只揪出了一個戶部右侍郎王令青,卻不料連左侍郎薛嵩也是崔暗同黨。

這麼說來,薛家並非傳聞中那般忠正中立?

“所以,薛大公子便殺了你家小姐?”虞靈犀聲音沉了下來。

“奴婢不知道。當時薛大公子發現了偷聽的小姐,一點兒也沒生氣,還客客氣氣地將小姐請進門飲茶。”

紅珠道,“奴婢不知道他們在裡面說了什麼,小姐出來後便心事重重,後、後來……”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趙玉茗毒發而亡,死於奪走虞靈犀前世性命的“百花殺”。

所以,前世要借她的身體毒殺寧殷的人……其實是薛嵩?

爲何?

兩輩子,薛家一邊利用與虞府世交的情分,一邊暗中坑害兄長和寧殷,到底是在維護所謂的正統道義,還是另有所圖?

前世薛家的覆滅亦有了緣由,一條條線索串聯起來,交織成一個可怕的真相。

……

虞靈犀將紅珠悄悄安頓在了別院中,沒有讓人察覺。

她亟需親自確認一事,故而想了想,備了厚禮登門看望薛岑。

薛岑去攬春閣的事已在京中傳開了,若是平常男子風流些,倒也無礙,可他生在禮教森嚴的百年世家,損了家族名譽,是要按家規受罰的。

是以虞靈犀登門拜謁時,薛岑正挺身跪在宗祠之中,面對列祖列宗悔過。

從他蒼白的臉色不難看出,應是跪了極長一段時辰了。

見到虞靈犀,薛岑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平靜的臉也浮現出自責愧疚之色。

他身子晃了晃,虞靈犀立即道:“你別動。”

薛岑搖了搖頭,依舊忍着膝蓋近乎麻木的劇痛,緩緩朝着虞靈犀的方向攏袖,一揖到底。

“抱歉,二妹妹。”

他的聲音儼然沒有了平日的清朗,而是如砂紙般嘶啞沉重,“是我一時不察,對不起你……”

“沒事的,你不必歉疚。”

虞靈犀給他倒了杯茶,溫聲道,“我一直拿你當兄長敬愛,若是以後奉旨成親,我亦不會阻止你納妾。”

薛岑雙肩一顫。

她說“若是成親”,她說不阻止他納妾。

這樣溫柔的寬容,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捅向他心間。

只有不愛,才能不在意啊!

再擡首時,薛岑竟是紅了眼眶。

他有很多話想傾訴、想辯駁,可他喉結動了動,卻只來得及吐出喑啞的一字:“……好。”

他已經不乾淨了,沒有資格請求二妹妹的垂憐。

若非賜婚關乎兩個家族的存亡,他昨晚便該一尺白綾懸身,帶着對二妹妹的愛乾乾淨淨地走。

“以後,二妹妹也可做自己想做之事,我……不會阻攔。”

薛岑別過臉,艱澀道。

虞靈犀着實驚訝了一把,薛岑這話什麼意思?

還沒琢磨透,身後傳來一聲刻意的低咳。

轉頭一看,虞靈犀沉了目光:是薛嵩。

還沒想好怎麼不動聲色地接近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單論樣貌和才華,薛嵩處處都不如薛岑優秀,沉默清雋,丟在人羣裡都找不出來,實在不像是大奸大惡之徒。

“大公子。”

“二姑娘。”

二人互相見了禮,薛嵩便轉向薛岑:“祖父命我來問,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你有沒有……”

顧及虞靈犀在場,薛嵩沒有說得太明白。

“我不知。”

薛岑以餘光注視着一旁安靜柔美的少女,似是在權衡什麼,半晌道,“阿兄應該去查查別的皇子。”

聞言,虞靈犀心臟一緊。

如今僅剩的幾位皇子,太子自然無人敢查,而三皇子癡傻,小皇子才幾個月大,能查的……不就只有寧殷麼?

薛岑這話,是在暗示什麼?

“自己犯的錯自己扛,莫要轉移話茬。”

薛嵩說話也是一本正經的,面不改色道,“皇子畢竟是皇子,有縱情聲色的資本,出入風月場所也無人敢管。不比阿岑你,是祖父寄予厚望的嫡孫。”

薛嵩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讓薛岑和虞靈犀同時一沉。

虞靈犀不傻,短短數言便揣度出:薛嵩的確在盯着寧殷。

否則,他怎會對寧殷出入風月的動靜瞭如指掌?

她還未來得及套出的話,卻讓薛岑給套出來了。

果然,薛岑也對薛嵩起疑了。

但他不知道紅珠已經落到虞靈犀手中,故而沒有避諱,以爲虞靈犀聽不出這其中奧秘。

虞靈犀一臉複雜,尋了個理由告退,快馬加鞭地趕回了府。

她沒有遲疑,篤定之後便將紅珠的話原封不動地告知了兄長。

虞煥臣大驚,又親自去審問了紅珠一番。

得到答案,他英氣的劍眉擰成疙瘩:“我說怎麼虞家暗查七皇子下落的事,這麼快就捅到了皇上面前。我懷疑過很多人,唯獨沒有懷疑過兩家幾十年的世交,這份情義,終究成了被利用的把柄……”

如此看來,兩家結親賜婚之事,也是個蠶食虞家的陷阱。

他越說臉色越沉,抹了把臉對虞靈犀道:“歲歲別怕,我這去稟告父親,商議對策。”

有了虞煥臣的話,虞靈犀心中壓着的巨石總算落下了一半。

她並未停下腳步,和虞家一樣身陷漩渦的,還有寧殷。

虞靈犀猜測過,紅珠藏在攬春閣,或許是寧殷的手筆。

但寧殷沒有前世的記憶。

他不知道,趙玉茗和虞家都只是擋在薛嵩面前的石子,而威脅薛家主子地位的寧殷,纔是薛嵩真正忌憚、想要剷除的目標。

前世的結局決不能重演,得想辦法告訴寧殷。

虞靈犀思忖片刻,去街上買了一盞祈願燈。

她在燈紙上仔細畫了一幅《小兒躲藏圖》,寫上兩句應景的話:抱首蕉北聞南語,僻處無人花下藏。

兩句按照方位拆解,便能合成二字:警、薛。

警惕薛家。

爲了安全起見晦澀了些,不過以寧殷的聰慧,能猜出來吧?

做好這一切,虞靈犀才讓車伕調轉馬車,順道去了一趟唐公府。

唐公府外烏泱泱圍了一圈人,虞靈犀從正門進去,才聽唐不離哼道:“也沒什麼,我被人退親了而已。”

“退親?”虞靈犀皺眉。

唐不離解釋:因爲她昨夜撞見陳鑑狎妓,一時氣不過,當衆鞭笞陳鑑十幾鞭。

陳家面上掛不住,又欺她家沒有男人撐腰,便以她“嬌蠻無理,有失婦德”唯由,退了親事。

這種事明明錯在男方,但只要被退親,毀的便是女孩兒的名譽。

虞靈犀沉默,既替唐不離不值,又懊惱在這種時候還要麻煩她幫忙。

“不就是替你送一張拜帖給七皇子麼?”

唐不離聽了她的來意,大度地擺擺手,“舉手之勞。”

虞靈犀知道,清平鄉君這個人最是要強,心裡再苦也不會擺在明面上。

她將給唐老太君的血蔘和延年丸奉上,低聲道:“我不能和七皇子見面,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我與他有牽扯,所以這拜帖,只能借唐公府的名義送出。”

唐公府沒有實權,即便和寧殷聯繫,也不會有人起疑。

“沒問題啊。”

唐不離道,“可是那七皇子孤僻得很,深居簡出的,不一定會看我家帖子呢。”

虞靈犀想起了七夕那夜的高樓明燈,垂眸笑了笑:“賭一把吧。”

除了厚着臉皮以往事相提,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虞靈犀將拜帖並祈願燈遞出,鄭重地交給唐不離。

現在並非七夕和上元節,唐不離對她贈燈的舉措十分不解,不過到底沒有多問,立刻叫管事下去安排了。

“多謝。”虞靈犀給她行了一禮。

唐不離反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頰道:“傻歲歲!你我姐妹之間,還講什麼客氣。”

虞靈犀也淺淺一笑。

許久,認真道:“阿離,你值得更好的人。”

回府的路上,虞靈犀撩開車簾對青霄道:“你幫我查一個人,叫周蘊卿。蘊藏的蘊,客卿的卿,應是準備來年科考的清貧儒生。”

她補充道:“找到他,以清平鄉君的名義資助,務必誠心善待。”

按照前世的記憶,周蘊卿身爲大理寺少卿,是朝堂新貴中的翹楚,亦是寧殷的左臂右膀。

這樣的人大有前途,且不曾聽聞他有過什麼品行不良的嗜好,比陳鑑那廝可靠得多。

但願他能念着唐不離的好,以後扶搖直上,能幫襯她些。

……

入夜,深秋朔風凜冽,星月無光。

寧殷一襲紫袍立於廊下,欣賞籠中宛轉啼鳴的漂亮鳥兒。

鳥足上拴着細細的金鍊子,墨發披肩的俊美皇子捻着一根草,逗着鳥兒撲騰飛起,又被鏈子無情拽回原處,樂此不疲。

內侍稟告道:“殿下,下午唐公府差人送來拜帖,還有一盞祈願燈。”

寧殷懶得和人打交道,平日不看拜帖。

不過侍從既然稟告到眼前來了,就必定有特殊之處。

“謁言如何?”

寧殷沒有回頭,聲音也是慵懶無害的。

內侍道:“只有一句:事事皆如願,歲歲常安寧。”

寧殷不動聲色,捻着手中的草杆道:“拿過來瞧瞧。”

內侍便將那帖子和祈願燈一併送來。

帖子上的字跡清秀漂亮,眼熟得很,且筆鋒枯白,顯然所用之筆韌勁大不吸墨,並非用羊毫或狼毫寫成。

寧殷倒是辨得這筆,畢竟每一絲一毫,都是他從剪下的頭髮中一根根挑出來的。

他垂眸嗤笑,合攏帖子丟到一旁。

啪地一聲,嚇得那內侍縮縮脖子,退下了。

那盞沒被展開的祈願燈躺在案几上,看上去有幾分諷刺,提醒着往事種種。

寧殷站了會兒,終是沒心情逗鳥了,走過去將祈願燈也拿了起來。

燈紙上畫了插圖,是一個總角孩童抱着頭藏在花樹下,神情小心,似是在與玩伴捉迷藏。

旁邊寫着兩句:抱首蕉北聞南語,僻處無人花下藏。

琢磨着這兩句,寧殷眯了眯眼。

就這?

七皇子殿下頗爲不滿,大費周折就爲了提醒他這事?

少說也得寫上洋洋灑灑千字的罪己書,他纔可勉強考慮一下,將來要不要溫柔些待她。

畢竟他這人一向睚眥必報,記仇得很。

他取來燭盞,將祈願燈點燃,火光映得他的黑眸明滅不定。

燈籠脫手,緩緩自檐下升起。一陣疾風吹來,那盞燈掙扎了片刻,終是被風吹得燒破了窟窿,頃刻間化作黑灰墜落,連竹骨都不曾剩下。

“好風。”

寧殷讚歎,眼底蘊着優雅的瘋狂。

等不及了。

他要借這場風,送太子一份大禮。

……

紅珠的出現,讓虞家父子看清了許多事,不得不重新審視與薛家的關係。

連着好幾天,虞淵與長子長女在書房一談就是大半夜。

“若薛家真的兩面三刀,歲歲嫁過去便成了人質,不行!”說話的是虞辛夷。

虞煥臣面色凝重:“皇上賜婚,沒你想的那般簡單。”

虞辛夷急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如何?”

還未商議出對策,卻見青霄快步而來,叩門道:“少將軍,宮中急報!”

宮中急報,東宮出事了。

寅時走水燒了庫房,並因西北風的緣故,大有往皇宮蔓延的趨勢。

皇帝命虞煥臣與崔暗領禁軍合力救火,卻不料這一救,便救出了了不得的東西——

太子庫房裡藏着良弓和鎧甲,還有一套明晃晃的龍袍冕服。

63.第63章 獻舞10.第10章 寬衣11.第11章 薛岑20.第20章 暴露60.第60章 簪子3.第03章 重生48.第48章 瘋了46.第46章 說媒22.第22章 殺嗎89.第89章 重溫79.第79章 牙印21.第21章 懲罰9.第09章 生病79.第79章 牙印8.第08章 心軟41.第41章 攤牌1.第01章 瘋子70.第70章 膝枕5.第05章 輾轉33.第33章 不甜19.第19章 婚事101.番外五76.第76章 鴻門91.第91章 顫動84.第84章 吉日105.前世完90.第90章 立儲100.番外四83.第83章 前夢25.第25章 甜香6.第06章 算賬68.第68章 果醬98.番外二42.第42章 紙鳶87.第87章 浮現34.第34章 溼發2.第02章 死亡67.第67章 暖榻88.第88章 腳鈴19.第19章 婚事28.第28章 飴糖69.第69章 香囊10.第10章 寬衣84.第84章 吉日97.番外一6.第06章 算賬99.番外三99.番外三67.第67章 暖榻86.第86章 噩夢106.靈魂交換一23.第23章 救嗎2.第02章 死亡42.第42章 紙鳶64.第64章 龍袍71.第71章 紅豆15.第15章 瘋馬31.第31章 贈筆6.第06章 算賬5.第05章 輾轉29.第29章 發作85.第85章 祝婚34.第34章 溼發75.第75章 回禮79.第79章 牙印56.第56章 帶走49.第49章 蜜餞64.第64章 龍袍20.第20章 暴露85.第85章 祝婚85.第85章 祝婚57.第57章 綰髮67.第67章 暖榻14.第14章 頭籌76.第76章 鴻門24.第24章 黑屋61.第61章 重逢34.第34章 溼發91.第91章 顫動24.第24章 黑屋59.第59章 離開59.第59章 離開103.前世二82.第82章 撐腰109.周唐番外(上)46.第46章 說媒71.第71章 紅豆74.第74章 退婚82.第82章 撐腰56.第56章 帶走71.第71章 紅豆58.第58章 濯手27.第27章 繞指49.第49章 蜜餞34.第34章 溼發52.第52章 七夕58.第58章 濯手42.第42章 紙鳶106.靈魂交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