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師長聽得又驚又喜,到最後只餘感慨。
說是關掉鋪子也無妨,可她一生四處飄零,到了如今纔有歸心之處,錢財於她也並非至重。這三年來,一腔心血都傾注在兩個鋪子中,她如何捨得?
可看着明思小小年紀卻身擔重任,憂心良多,她又心疼這唯一的一個衣鉢弟子。
這孩子冬孝順,心底又良善,天資聰穎,觸類旁通,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卻從來待她這個師傅如同生養。
比起鋪子,她更加心疼不捨這個早慧的孩子。
如今聽得事情圓滿,那便再好不過了。
下人動作利落,很快醒酒湯便送了上來。
明思捧着吹了吹,慢慢飲着。
方師長思索片刻“你這幾日莫回別院,先在我這裡住着。”明思一怔,擡首見方師長朝她輕輕頜首,目光意有所指,心下頓時反應過來。
她今日出了這麼大的風頭,總不好來有蹤,去無影,還是得做做樣子,在大京呆上幾日,纔好“回壽山郡”。
她擡首朝方師長俏皮一笑“還是師傅想的周全。”
見她如此模樣,方師長心中也是滋潤,輕拍一記“還不趕緊喝了去歇息一日後斷不可再喝這般烈酒”…
明思嘻嘻一笑。
回到寢房,草草漱洗一番,明思便躺上了牀榻,先前的輕鬆笑意早已消失。她懷中緊緊摟着一個軟枕,睜眼默然望着賬頂。
今夜之人,此刻並無一人在她腦海。
她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麼,或是該想些什麼。只覺身有倦意,意識卻頑固地不肯安睡。
直到良久,方纔入睡。
入睡前一刻,她忽地模糊起了一個念頭。
佛經道,世間諸般皆有緣法,皆是緣法。
那她這個換了裡子的明思,前世未忘,今生未完,她該如何,才能求緣得法?
“莫貪、莫嗔、莫癡”她喃喃念着。
淡淡一笑,擁枕閉眼睡去。
~~~~~~~~~~~~~~~~~我還是分割線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不出方師長所料,次日大京城已是沸沸揚揚。
兩家鋪子一開門,生意便好得出奇。
到了午後未時處,太子身邊侍從將兩塊刻了“義商”二字的匾額送到時,兩家相毗鄰的鋪子跟前已是人山人海。
恭賀方師長的有,讚美方少東家的有,稱頌太子的也有,更有甚者還來向方師長打聽,她家內侄年庚幾何?可有婚配?
方師長按禮跪拜謝恩後,讓店中活計接過匾額尋鐵釘掛起。
她看了一眼那領頭的灰衣男子,只見他穿的衣物既不似宮中內侍,又不似宮內侍衛,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只遞上一個荷包,客氣有禮一笑“多謝。”
那年輕男子身量高婁有力,白皙的面孔上,一雙單瞼尤其細長。
見方師長遞過的荷包,他面色疏淡,並不伸手“在下奉太子之命而來,如今匾額送到,在下告辭。
言早,一拱手,轉身離去。
人羣立時閃開一條道,滿面敬畏地目送他們離去。
方師長卻聽出了這男子刻意低沉之下的異樣嗓音,心裡微微惋嘆。
可這一日“驚喜”卻還不止這一件,到了傍晚快打烊時,一封請帖又送到了方師長手中。
看着末端那鐵畫銀鉤的“秋池頓首”四字,方師長沒奈何的一嘆。
“明日午時,秋府恭候大駕……”
昨日聽明思道明經過後,她便猜有此着。
卻不想,來得這般快。
滿懷憂慮和不安的方師長回到府邸,拿出請帖對明思憂心忡忡的一說,明思卻曬然一笑“師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看那秋池也是穩重內斂之人,未有惡意。走上一遭,也無妨。等過了這關,也許就是坦途了。”
方師長無奈領首“再過兩日,你就回去吧我這老骨頭可經不得嚇。”明思眨眼一笑“放心吧,姑姑,過兩日,你侄子我就回“房山,去。”~~~~~~~~~~~~~~~~~~~額,分割線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司馬陵大踏步的從坤寧宮走出,眉頭輕蹙,看面容似有些沉色。
兩個侍從緊跟其後。
富貴偷眼看了太子一眼,朝路十三使了個眼色,示意詢問。
方纔他在門口,是路十三跟着太子進去的。
路十三瞥了一眼富貴,眼中複雜微微一現,隨即消去,淡淡搖了搖頭。
這個悶葫蘆,每次問什麼都是搖頭一富貴對路十三的惜字如金很是怨言。
路十三見他神情,也有些無語。
他的確不知太子爲何不悅,太子請安後,皇后同太子閒聊了幾句,太子神情並無異樣。一走出來,神情就變了個模樣,他哪裡知道爲什麼?
看了太子和小跑跟上的富貴一眼,目光在四周輕輕棱巡一掃,他垂眸淡淡一笑在這骯髒的皇宮裡,何處沒有隱秘?
不過是有些無奈,有些醜惡。
富貴掛着恭謹的笑意,小跑着才能跟上太子的大步流星。
他心裡並不輕快。
斷了三年多的紙條在上月又出現了……
也許是奢望,在平靜的過了三年多後,他原本以爲“那人”或許已經將他遺忘、放棄。
隨着歲月漸長,太子這幾東脾氣也好了許多。
在仁和宮換人之後,那無數個不安的深夜,他緊緊地盯着房門,總是擔心下一刻就會有禁衛軍破門而入恐懼漸漸蓋過了仇恨。
報仇有用麼?有意義麼?
真正的仇人是上官皇后,可他連靠近三尺內,也做不到。
殺太子?
他有些下不了手就算他成了,也要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
不,螻蟻尚且貪生他想活着。
他不甘心做一個只有死路的棋子!
也許也許找出那人是誰他興許有一條活路。
他看了一眼路十三。
司馬陵也不知自己在煩悶什麼?
請安之後,母后淡淡地提了一下納蘭侯府的幾個小姐還特別點評了幾句三小姐同五小姐,話中對三小姐多有褒讚。
他明白母后的語意和暗示,可那沒來由升起的不快和索然無味他自己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這幾年隨着年事漸長,他開始學習政事,納蘭府也去得少了。
以前去也多是找納蘭笙,後來納蘭笙同秋池做了他的伴讀後,若非必要他更是很少去。
至於那個小丫頭,三年前,他曾讓納蘭笙將府中所有年齡相符的丫鬟名冊取了查過,除了其中有兩個在前兩三年病死的無法查證外,其餘的,他都一一查證過。
沒有那個小丫頭,都不是那個小丫頭也許,是那兩個病死的丫鬟中的一個吧。其中之一,正好是暑房的人。
“太子,太子。”富貴的聲音。
他回神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仁和宮門前,還在往前走。
富貴微躬着身子,瞄了他一眼,小心的提議道“太子,不若咱們出宮走走吧。”
司馬陵頓住腳步想了想覺得也好,領首道“你去準備一下,去北將軍府。”
納蘭笙在廳中來回走着不時心急地朝外望上一眼。
秋池一身棗紅長並正襟端坐首座,拿起茶杯用茶蓋輕輕颳了刮浮面的茶葉,慢慢飲了一口。心裡暗道,還是少年心性啊!
轉瞬又憶起昨日那刻,不由也擡首朝外望了一眼。
納蘭笙等得心焦,乾脆走到堂前去看那正中的楹聯同畫,看了一眼後,轉首“你這橫批怎麼還未寫好?”
堂前正面壁上掛了一幅躍馬沃野圖,兩側是一副筆力道勁的對聯。
上聯是“是南來第一雄關,只有天在頭上,許壯士生還,將軍夜渡。”而下聯是“作天朝千年屏障,會當秋登絕頂,看天池月小,羣嶺雲低。”
未有橫批。
這對聯是秋池繼任北府將軍之時,親手所書,卻一直未有橫批。
納蘭笙說了好幾回,秋池卻都但笑不語,不理會於他。
秋池瞥他一眼“我這橫批寫於不寫,與你何干?”
納蘭笙一噎,嘟囔誹詞道“誰家中堂楹聯沒有橫批?”
“好啊”秋池擡眼,淡淡一笑“那你想上一個,若是合我心意,就許你墨寶掛上我這中堂。”
納蘭笙一聽,來了興致“這有何難!隨意一想,也有十個八個一”說着,便在堂中度步“精忠報國?碧血丹心?忠義千古?以身許國?浩氣長存……”
他一連說了十幾個,秋池卻連眼皮也沒動下。
停了下來,惱恨地望着秋池“你這傢伙,是故意的吧?不論我說什麼,你也只都說不合適。”
秋池將茶盞置於桌上,朝他挑眉一笑“我是如何之人,你難道不知?不合便是不合,哪有非讓人做違心之論的道理?”
納蘭笙一聽,只得泄氣。這傢伙滿腦子除了他的北府軍就再沒有別的東西能入他的心,平素也是最古板無趣的一個,只一條是肯定的,那就是從不會有誆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