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點頭,“愈快愈好。”見乾天師不解,他笑了笑,“她稍晚應還會過來一次。不如就今夜如何。天師無需擔心我,我受得住。她如今已有孕兩月,我不能耽擱太久。”
他問過御醫,孕中三月孕婦身體會相對穩健些。
這回去的路程不敢快,少說也得一月有餘。
明思懷的又是雙胎,他總不能放心。
王庭冬季酷寒,他不敢讓明思在這裡生產。
而且明思方纔也問了下一步治療的時間,她定是想到時候陪着他。
他不願讓明思看着他受那斷骨之痛。
這日晚間,明思果然又來陪了榮烈兩刻鐘。
藥浴數個時辰後,榮烈身上的青紫色已褪去不少,肌肉的腫脹也消去大半。
形貌恢復了六七成。
明思很是欣喜。
兩刻鐘後見榮烈面露倦色後,明思才戀戀不捨離去。
翌日早膳後,明思再來,榮烈已經躺在了牀上,並未再藥浴。
身上腫脹已經全消,面上膚色還有微微的青色殘留,但精神卻似比昨日還疲乏。
明思大爲詫異,“不是說要藥浴一兩日麼?”
榮烈躺在牀上看着明思笑,“泡久了難受,藥性也散得差不多了,剩下殘餘的藥力多吃幾劑藥便可。”
榮烈的姿勢讓明思卻總覺何處不對。
目光在錦被上一掃,她伸手揭開錦被就見到榮烈右手上的夾板,“你——”
明思呆了呆,下一刻便瞪向榮烈,“你騙我!”
榮烈擡起左手笑吟吟地伸向她。
明思心中雖有幾分氣,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心裡嘆息一聲後。伸手握住榮烈的左手在牀邊坐了下來,“疼麼?”
榮烈笑着搖了搖首,看了她肚子一眼,“你呢?這幾日身子可好?”
昨日都是明思一個勁兒在問他,他也沒來得及問明思。
明思點頭,目光落在榮烈僵直攤放在牀上的右手,心裡發酸。
“天師說了,這手長合時間並不長,此番重治後定會復原如初。”榮烈笑望她。“你就放心吧。”
明思默然。
榮烈已經做到這一步,她還有什麼能說的呢?
“過兩日我就回主院去陪你。”榮烈又道。
“不如咱們就留在王庭,待孩子出生再回去。”明思忽地出聲。
榮烈之所以這般着急的治手,無非是想早點回去。
可傷筋動骨一百日,若要早回那最多一月後就要出發。既然這般。不如干脆就留在這裡,待榮烈的手恢復完全。
明思的提議遭到了榮烈的斷然拒絕,“不行!一月後咱們就回京。”頓了頓,又放緩口吻,“我已經寫信回去同母后皇兄還有岳父岳母都說過了。眼下已是八月底,王庭十月底便開始下雪,一直要下到來年四月。你不能留在此處生孩子。”
還有一重考慮榮烈沒有說出口。
那就是王老同雅嬤嬤如今都在京中。
明思的身體一直都是王老在看顧,他是對明思身體狀況最熟悉的大夫。
而雅嬤嬤是他在得知明思懷孕後就定下的接生人選,換其他任何一個人來代替,他都不能放心。
“可是你的手……”明思咬脣。
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生孩子能有更多親人陪伴。但榮烈此番的傷情是七處折斷,並非只是一處,哪裡是平常的骨折能比的?
“就這樣決定了。”榮烈下了結論,又笑道。“你就莫要多想了。我年富力強,且如今丹田傷勢痊癒。內力又再上一層,也算是因禍得福。天師說了,我復原應比常人要快得多。你不信可以去問問天師,若對傷勢有礙,他豈會容我肆意胡爲?”
明思只得無奈點頭,心裡卻打定主意要去問問乾天師再做決定。
一月後,事實卻未能如榮烈所願。
他們未能如期起行。
不是因爲榮烈的手,而是因爲明思。
懷胎滿三月,明思開始孕吐。
不是一般的孕吐,簡直是吃什麼吐什麼,連喝口水都要吐個昏天暗地。
榮烈急得臉色發白,“怎麼一下子就吐得這樣厲害?不是說早期纔會吐麼?”說着惱怒地看向御醫,“你不是說三月後就穩健麼?這是怎麼回事!”
說來也奇怪,別的孕婦都是懷孕前三月開始吐,而明思正好是滿了三月這一日纔開始吐,偏偏還是他們定下的出發日子的頭一日。
御醫心中也叫苦不迭。
他擅長內科,婦科本不算他專長。可基本的還是沒問題,問題是他也從未遇見過這般的情況。
他只得抹着冷汗道,“這個……個人體質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論。王妃這般情形,下官也從未見過。下官認識一位婦科聖手,不如下官尋他來看看。”
榮烈面色沉沉,“趕緊請來。”
乾天師十日前已經離去,榮烈此際真是後悔,早知該將乾天師留下才是。
御醫忙不迭去請人了。
請來的這位大夫倒還有些本事,連着開了幾服藥後,明思的嘔吐就慢慢緩解了。
每日雖還要吐幾回,但也多少能吃些東西下去。
榮烈心情稍緩,催促兩位大夫繼續治療,務必要將王妃的孕吐止住。
這一治就過了半月。
明思的狀況好了許多,但偶爾還是會吐。
此時已是十月中旬,走出房門幾乎可以聞見空氣中愈來愈濃的初雪氣息。榮烈等不得了,遂命布羅準備,兩日後起行。
當然,那位被御醫請來的婦科大夫自然是被榮烈抓了壯丁,一路隨行。
“如何?能受得住麼?”馬車起行,榮烈關切地問明思。
乾天師離去前肯定了榮烈的傷勢恢復良好,且榮烈體內也無有害藥性殘留後,才離開的。
榮烈身體無恙。明思這一顆心就全然安放。
這個時候,她對回京也生了些盼望。
“我無事。”明思靠坐在車廂中的軟榻上,肚腹並不明顯,她按着榮烈的手環顧車廂四周笑道,“這幾日已經好多了。你準備得這樣周到,同家裡也無甚分別了。”
也難怪明思這樣說。
早前他們出來時的馬車已經足夠舒適闊大,而此刻這車廂竟然還要寬三分。
地上厚厚的氈毯,上面再鋪一層柔軟的皮毛。
軟榻、案几、火爐、壁櫃……一應俱全。
可惜,這樣的改裝舒服是舒服。速度定然就要慢上許多。
榮烈聽出了明思的意思,光風霽月的一笑,反手握住明思的手,“大不了咱們就在路上過新年,也算別有風趣。”
明思抿脣笑了笑。又想起了大京的親友,“也不知母后的身體如何了?上回你皇兄同母後信裡也都沒提。爹和娘好不好?還有五哥、眉兒明珠她們……還有帽兒,不曉得小棒頭長得像誰? ”
兩月前,帽兒生了個兒子。足足八斤,所幸生產順利,母子皆平安。
收到這個消息明思高興極了,回京的願望也愈發強烈。
帽兒給兒子取了小名叫小棒頭。寫信給明思報喜,讓明思回去給小棒頭取大名。
“沒提想必就是好的。”榮烈笑道,“母后這回可高興得緊。等你回去,只怕府裡已經堆了不少好玩意兒。榮氏以前還從未出過雙胞。”
“是麼?”明思也笑。
這一點她倒是沒想到過。不過一想也正常。雙胞胎在現代都是幾百萬分之一的機率,同遺傳基因有關。父母先輩沒有這樣的基因,那就不可能生下雙胞胎。
當然那些試管的除外。
榮烈笑着點了點頭。
馬車悠悠晃晃,明思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
“困了就睡,我看會兒書。”榮烈語聲溫和。從壁櫃上取了一本書下來。
他右手的夾板已拆,不過現在還不能使力,需要再養一段時日,讓骨頭長結實。
但慢慢擡手活動已經無礙。
見明思看着他的右手,榮烈一笑,左手拿書翻看,將右手放到明思榻上。
淺象牙色的膚色,五指纖長,指節圓潤光澤。
明思伸手,兩手輕輕交握,明思心滿意足地闔眼睡去,
四十三日後,馬車抵達京城。
這一日正好是大年二十九。
夫妻二人終究還是趕在了新年前回到了京城。
回來的路上,明思的嘔吐已經止住,肚子也長得快。此刻明思的肚子比帽兒懷孕五月時還要大了一些。
這一個半月,看着明思的肚子一日一日隆起,榮烈每每看着都會不自覺的眼角發抽。
其實明思此刻的肚子也就比尋常的孕婦大一些,也不算太過明顯。
但看在榮烈眼中卻足夠讓他心驚肉跳。
特別是明思除了肚子,其他部位都沒有變化。
背後看身材依舊纖細,臉也是小小的,手臂和腿也沒變化。
榮烈寸步不敢離,一見明思邁步就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扶。
這樣一來,莫說蘭兒菱花兩個小的,就連顎敏如玉這兩個大丫鬟也插不進手。
幾個丫鬟每每都在後面抿脣偷笑。
最近幾日,甚至有幾回明思睡覺醒來就看見榮烈盯着她的肚子皺着眉頭髮呆,明思只覺哭笑不得。
現代也聽說過準爸爸症候羣,可好像也沒見過榮烈這樣嚴重的啊。
每次看到榮烈盯着她肚子的眼神,她都覺得自己不是生孩子,倒像是要上刑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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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七章 回京待產(4K奉上8/30芳草萋萋123長老和氏璧+)
回到王府,自然又是一通喜悅忙碌。
帽兒已經出月,早十日就領着靈珊蓮花同院裡的二等丫鬟將主院裡裡外外一番整飭。
大管事也命府中下人將王府好生整理,務必整理出最好最喜慶的狀態。
這一回明思不在府中,但各位管事也都使足了勁兒,在去年新年佈置上又多花了幾分心思。
明思回到府中只覺處處喜氣瀰漫,別緻又精緻。
明思很是驚喜。
榮烈也極高興,一干人等按功行賞,皆受褒獎。
一時間,睿親王府上下喜氣洋洋。
回到大京的當日晚間,榮烈便先進了宮。見過榮安後,又去探望了太后。
翌日大年三十,照例又是榮安宴請羣臣。
宴席過後,榮烈回王府接明思一道入宮,一家人在慈寧宮團年家宴。
可這一回家宴卻只得太后、榮安並榮烈明思夫妻二人。
皇后稱病未出席。
明思小心打量榮安,榮安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何其他情緒。
太后倒是喜悅,雖是看着還是數月前那般蒼老是模樣,但精神還算不錯。
席間的話題主要圍繞明思的身孕同榮烈已經幾乎看不出異樣的右手展開。
榮烈沒有隱瞞是乾天師治好了自己的手,對治療的過程大概的說了一遍,驚心動魄處則輕描淡寫的掠過。
太后自是又驚又喜,問了不少關於乾天師的事兒。
榮烈一一作答。
榮烈在給榮安的信中已經稟報過此事始末,相比太后,榮安顯得淡定許多。
不過也問了幾句,譬如乾天師去向如何及乾天師可有提及元天師諸如此類的幾個問題。
榮立答並未提及,榮安也就未有多問。
太后又問乾天師可有告知明思腹中胎兒的男女。榮烈搖首一笑,道乾天師離去時還未到能看出男女的時候。
太后聞言雖微微失望,不過也一笑,看着明思道,“母后可沒別的意思,無論是孫女還是孫子母后都喜歡。母后生了兩個兒子,還真是巴不得想要孫女呢!想着若是能早點得知,母后也好備些合適的玩意兒。”
明思抿脣笑。
其實真相併非如榮烈所言。
乾天師離去前曾替她把脈,把完後問她可想知曉男女。她拒絕了。
對她而言,男女都一樣。
但如果早知得知,也許出生後就少了那份期待和驚喜。
榮烈對這個問題更不關注,一切都隨明思的意思,自然不會追問乾天師。
太后身子不如原先。加上明思如今的身體情形不同往昔,宴席撤下後,一家人略略地喝了幾盞就散席了。
大年初二,榮烈同明思一道回了納蘭府。
信是二十九就傳了回去,不過當日不可能馬上回去探望,之後又是三十初一,也不方便回孃家。故而就等到初二回門。
相比數月前的情形,納蘭府這個新年真正算是否極泰來。
府中三老爺三少爺在太學皆頗受重用,在學子中名望也漸漸升起。年前前來拜訪的學子絡繹不絕,一直到年二十八才消停。
四老爺三月前又升了一級。如今已是從三品。《胡漢大典》的編撰工作如今只進行到四分之一,不得不說這份工作再適合四老爺不過。學富五車的四老爺本偏屬於理論性人才,且工作勤勉嚴謹。往往一處不甚明晰,他便廢寢忘食四處查驗資料。這份專注嚴謹得到了公事的胡人同僚的敬佩。從一開始的蔑視冷漠,漸漸能融爲一體。大家齊心協力。
而身爲皇子師長的納蘭笙也時常被榮安召見,問詢幾位年幼皇子的學業。榮安雖未曾明言嘉獎,但從其態度上看,對納蘭笙還算是滿意的。
隨着榮烈的歸返,籠罩在納蘭府上空的最後一絲陰霾也消散了。
如今的納蘭府又恢復了以前鼎盛時期門庭若市的情形,但納蘭府上下一致低調,除了一些必要的求見外,其他的都淡淡相交,凡貴重禮品一概不收。即便推脫不下,也會還以相同等值的回禮。
明思此番回府看到府中的情形,心中很是安慰。
她知道其實自己並未做什麼,納蘭府有如今,是府中父兄伯父們的一致努力。
老祖宗終於可以含笑九泉了。
納蘭府的子孫經受了洗禮,真正成長起來了。
看着明思的肚子,最最喜悅的人是四夫人,自一見面,四夫人的嘴就沒合攏過。
一番見禮後,留下榮烈同老侯爺還有三位老爺幾位少爺姑爺說話,四夫人同藍星還有早到明初明歡一同回了鳴柳院。
明初已是兩個孩子的娘,明歡也於三月前生下一個兒子,幾個做了孃的女人拉着明思說個沒完,紛紛將自己的爲娘經驗傳授給明思。
明思如今最喜歡聽這些,故而聽得極爲認真。
女人在一起總是熱鬧,有說不完的話。說完了兒女經,明華忽地提起了明汐。
“明汐好像不成了。”明歡忽然低聲道。
屋中氣氛霎時一滯。
明歡說完了才覺失口,又趕緊道,“我是聽楊木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個消息令明思也有些意外,不過如今明汐已成這樣,那些過去的怨恨也就沒有再惦記的必要。
“是麼?祖父他們可知曉?”明思問。
其實她想問的是三老爺和納蘭誠他們的態度,不好直言,只能用“他們”來含糊代之。
明歡顯然也是個通透的,她點了點頭,“應是知道了,不過都沒提及過。”
明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知道而不提及那就是放棄的態度了。
明思心裡嘆了口氣,她想起了三夫人。
若是三夫人還在。不知明汐如今這般情況,她會如何?
至少應該是最傷心的一個吧。
明汐的自私狠毒終於害了自己,也將那些真心待她的人一個個都推離了。
唯一一個對她不放棄的三夫人卻是被她害死了。
算是自作孽不可恕吧。
“還有太子妃……”明歡又神秘兮兮地看着幾人,“聽說太子妃請了旨說是要去神山侍奉真神——”
這話一出,屋中幾人都吃了驚。
明初有些不信,“她要去神山?那神山據說在胡地最北,終年積雪不化,不是隻有先皇的妃嬪纔會去侍奉麼?沒聽說有這消息啊。”
明思聞言怔了怔,倒沒發問。只看着明歡。
溫娜兒尋過明思不少麻煩,還意圖想縱馬踩傷明思,是繼莫清清之後,藍星最討厭的女人。
此際聽得這個消息,藍星倒是痛快。“左柱國死了,太子病了,她要去就讓她去唄。”
四夫人素來心軟,雖知曉溫娜兒同明思不對盤,但多少還是有些可憐,嗔怪地看了藍星一眼,“聽說左柱國生前最疼惜太子妃。想必是父女情深,太子妃一時大慟纔會這般請旨吧。”
父女情深麼?
明思心裡淡淡一笑。
之前那回相見,她便存了疑。後來事發,她慢慢理清些脈絡。對左柱國的愛女之心也存下了質疑。
在去王庭的路上。她對榮烈提了溫娜兒的異樣。
榮烈這才告訴了她,溫多爾真正的心思。
明思聽完,心中也只嘆息。
原來,世人眼中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溫娜兒不過只是溫多爾野心下的一枚棋子。
榮烈聰慧過人。早在同溫多爾接觸時,就察覺了溫多爾真正的意圖。
榮烈之所以後來疏離溫娜兒。多少也有這個緣由在其中。
溫多爾可以將自己的女兒當做棋子,但榮烈卻不願意自己也成爲別人的棋子。
幾個女人說了半晌話,明初明歡便告辭離去。
明思離京日久定然也有不少私房話同四夫人說,兩人自是識趣。
明初明歡一走,藍星便起身,片刻後同藍楓藍草一個抱了一個大包袱進來。
三人笑吟吟地打開,桌上便堆了高高几疊,全是嬰兒的用品。從衣裳鞋襪帽子到大件一些的包被褥子,皆是一式兩份,成雙成對。
明思喜出望外,上前一一翻看,件件愛不釋手。
四夫人抿脣而笑,“自得了信,藍星就開始忙乎,這些都是她繪的樣式,挑的花樣。還有一批沒做完,在她屋子裡放着呢。”
明思看着一套套各種動物花卉主題的衣裳,每一套從帽子衣裳到鞋襪全是配套的。布料自不用說,全是最軟最好的,針腳一看就是出自她們幾人的手,也跟如玉做的一樣,內層不見半根針腳。款式花樣也不重複,件件都可愛精緻。
其實府中帽兒靈珊幾個也做了不少,再加上如玉顎敏一路上做的,如今再看藍星捧出來的這一堆,真要說起來,莫說是兩個孩子,就算十個孩子也夠穿了。
明思從來不是喜好奢華浪費的那種女人,但此刻心情卻是不同。
看到這些,她心裡只覺喜歡極了。
看到每一件衣裳,她眼前便會閃現出兩個白白胖胖的嬰孩穿起這衣裳的模樣,心裡滿滿都是期待甜蜜。
“真好看。”明思雙眼放光,擱不下手,愛得不得了。
顎敏如玉幾個也跟着上前去翻看,如玉嘆氣道,“有了少奶奶這些,我們幾個做的倒是拿不出手了。”
明思忍笑,“誰說的?我可沒說。都好看,我都喜歡,你們想收回去我可不依。貨物出門,概不退還。”
其實不是如玉幾個做的不好,而是藍星算來是明思的真傳弟子,在設計方面真正是有一分天賦在。
設計的衣物也不走尋常路,多有一些巧妙和別具匠心的設計,而如玉她們做的則比較中規中矩,只在衣裳的花樣上下功夫,沒有什麼揹帶、連體、連帽的設計。
明思這一打趣,一屋子人都笑起來。
府裡按規矩是晚宴闔府齊聚,午膳則是各房自聚。
榮烈明思在四房用了午膳後回春芳院小憩。明思睡了一個時辰起身後,聽說五皇子七皇子還有小豹子來了便一同去了納蘭笙的昂山院。
幾位皇子和小豹子去年來放了煙花炮仗,今年便惦記上了,前兩日就求得了榮安的旨意出宮。
明思同榮烈去到昂山院時,幾人剛剛同納蘭笙見過禮,幾雙眼便滴溜溜地朝一旁的寶硯瞄去。
幾個小傢伙記得清楚,去年便是寶硯帶他們去玩兒的。
若是榮烈沒有出現,估計幾個小傢伙已經開口了,一見榮烈來了,小傢伙們多少有些怯怯地不敢出聲。
明思一看幾人神情便猜出了他們的小心思,心底暗笑後也替幾人解了圍,“寶硯,你帶他們去玩兒吧。多找幾人伺候,小心些,莫傷着就是了。”
小傢伙們一聽面露喜色,寶硯看向納蘭笙。
納蘭笙朝寶硯點了點頭,又幾分肅穆地囑咐了幾個小傢伙幾句,放了行。
幾人恭敬應下,乖巧地同榮烈明思納蘭笙見禮告退,跟着寶硯去了。
行出一段後,就聽得七皇子一聲歡呼,衝到了前面。
其餘幾人也不甘落後地追了上去,寶硯在後面直喊“爺”。
榮烈瞥了一眼,明思抿脣莞爾拉了拉他的衣角,“都是孩子呢,難得輕快一日,就由着他們吧。”
納蘭笙朝兩人一笑,“進來喝茶。”
明思左右四下望了望,“眉兒呢?”
她之所以急匆匆地來,一個是想見納蘭笙,另一個也是想見榮眉。去年就是榮眉帶幾個小的過來的。
可今日看這情形,莫非榮眉沒有來?
明思的話一問出,納蘭笙的面色就僵了僵,但也只一瞬便恢復如常,“九長公主沒有來,只幾位皇子同小郡王來了。”說着轉身,“我得了好茶,進來嚐嚐吧。”
明思愣了愣,偏首朝榮烈看去。
她這一問本是隨口,但……若非錯覺的話,她似乎感覺納蘭笙在躲避什麼?
“走吧。”榮烈一笑,攜着她的手入內。
三人分座而坐。
榮烈同納蘭笙就攀談起來,榮烈先是問了幾個皇子的學業,而後兩個男人就一些政務聊了起來。
明思對這些也沒什麼性質,聽了一回兒就有些打瞌睡,乾脆站了起來,“你們喝茶,我出去走走。”
外面有顎敏如玉候着,榮烈也知明思每日有三回固定散步的時間,便點頭答應,只讓她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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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八章 身在皇家(4K奉上8/29閒枝消夏掌門和氏璧+)
明思信步行到院門外,右側花園中傳來喧譁聲,煙花“哧哧”聲中夾雜着幾個小傢伙的叫好聲。
明思笑了笑,朝右側行去。
如玉擔心,“王妃,他們在放炮仗煙花。”
“哪裡就那麼嬌弱了,看看無妨的。”明思笑道,見顎敏也是一臉的小心謹慎便道,“我就在一旁看看,hi隔遠些的。”
兩個丫鬟這才放心,三人朝花園行去。
幾個皇子同小豹子在花園中間的空地放煙花。
因是白日裡,故而煙花也不見璀璨,不過就算是這般,幾人也極爲開心。
明思在抄手遊廊坐下,遠遠看着也覺心情喜悅。
一個煙花放完,五皇子讓寶硯將最大的那個煙花放在空地上,躡手躡腳上去點了就快步退回。
一剎那後,十幾束彩光伴着煙霧騰起,直衝上天,爆開七色。
幾人大聲叫好,小豹子叫道,“下個該我了,寶硯,我要那個帶響兒的。”
寶硯從僕役手中取過一個高一尺的煙花放到空地中,小豹子得意上前。
如玉忍不住笑道,“沒想到幾位皇子也喜歡這些,倒同我家村子裡的孩子差不多。”
明思微微一笑,“生在皇家不過是身份不同,到底還是孩子。他們平素在宮裡約束得緊,也難得這般玩耍。真要說來,他們還不如民間的孩子自在。”
如玉怔了怔,嘆氣笑道,“咱們這些百姓家的都羨慕皇家尊貴,如今說來,生在皇家倒也不如外人想得那般的好了。”
幾人說着,七皇子一擡首見得明思便跑了過來,“十七皇嬸——”
明思朝他一笑。“小七。”
七皇子好奇地望了望明思肚子,想說什麼又不好說出口的模樣。
明思抿脣一笑,朝他招手,“過來,小七。”
七皇子上前,目光還在明思肚子上打轉。
明思摸了摸他的頭,“小七想說什麼啊?”
七皇子稍稍扭捏,“他們說十七皇嫂肚子裡有兩個皇弟……”
他覺得很奇怪,明思肚子好像也不算大,怎麼就能裝兩個孩子?
明思一聽再看他神情就明白過來。頓時發笑,點了點頭,“嗯。十七皇嬸肚子裡是有兩個寶寶,興許是皇弟興許是皇妹,不過現在還小,還要過幾個月才能生出來。到時候,他們就大了。”
七皇子皺眉。眼底一抹憂慮,“兩個寶寶長大了……十七皇嬸會不會很痛啊?”
如玉顎敏都笑了起來。
聽出七皇子語中的擔心,明思心中也覺暖意,撫着七皇子的頭道,“也許會有些痛,但十七皇嬸會很開心。小七喜歡他們麼?”
“喜歡。”七皇子點頭。想了想又道,“以後我教他們騎馬。”
明思笑了,“那我替他們謝謝小七了。”
七皇子羞澀而笑。“小姑姑說了,要小七日後好好帶小皇弟玩。小七已經答應過了。”
小姑姑,榮眉?
明思微微一怔,“小姑姑還說了什麼?”
七皇子想了想,“小姑姑讓小七日後聽父皇的話。好好唸書學功夫。”
顎敏看了明思一眼,明思心中一動。問,“這幾個月小姑姑在做什麼?還時常同你們玩兒麼?”
“小姑姑都在她宮裡,許久沒到宮學來了。”七皇子搖了搖首,“這幾月都沒來了。”
明思眸光一閃,笑問,“以前小姑姑常到宮學來麼?”
七皇子點頭,“以前每日都來,還給我們帶點心來。父皇吩咐了功課給小姑姑,小姑姑也常同納蘭師長討教功課。納蘭師長也給小姑姑佈置課業,小姑姑也要交功課的。”
兩人正說着,那般六皇子喚七皇子,“小七該你了!”
七皇子身形一動,明思拉住他,“小姑姑有多久沒去宮學了?”
七皇子想了想,“有三個月了吧。”頓了頓,又瞄了明思一眼,低聲道,“父皇召了小姑姑去了一回,小姑姑後來就沒來了。”
明思愣了愣,見七皇子黑亮亮的眼望着她,明思朝他笑了笑,微微頷首,“謝謝你小七,好了,去玩吧。”
七皇子垂下眼,轉身又頓住,轉首低聲,“十七皇嬸,我捨不得小姑姑。”
說完這句,他便轉身小跑着出去了。
明思怔忪望着他的背影。
顎敏如玉對望一眼,神情皆有些奇異。
如玉輕聲道,“王妃,七皇子他……”
“他是有意說給我聽的。”明思垂眸低聲,淡淡笑了笑 ,“這宮裡他同眉兒一般都是沒孃的孩子,眉兒待他最好。”
如玉怔住,若有所悟。
明思站起身,心情不復早前的愉悅變得有些沉重,“走了,回去了。”
回到昂山院,榮烈同納蘭笙也聊得差不多。
見得明思回來,榮烈露出笑意,明思回了個笑意,卻多少有些勉強。
榮烈微覺詫異,站起身來,“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沒什麼。”明思搖了搖首,卻忍不住看了納蘭笙一眼,“方纔出去看小七他們玩兒會子,有些累了。”
納蘭笙神情依舊平靜,被明思這一看略略愣了愣,下一瞬卻轉開了視線。
“既是累了,那就回去歇歇。”榮烈伸手扶住她,轉首同納蘭笙告辭。
納蘭笙笑了笑,點頭囑咐明思,“你如今不同平日,雖說要多走動不過也得適量。”
明思深深看了他一眼,頷首,“嗯,五哥也多保重,我先回去了。我如今不好出門,五哥若得空便過來同我說說話吧。”
心中雖有不少疑問,可當着榮烈的面,有些話還是不好直接問納蘭笙的。
納蘭笙頷首。
明思這才同榮烈一道離去。
是夜,家宴過後,因春芳院沒有地龍。榮烈便帶着明思回了王府,未有歇在納蘭府。
回到王府,明思沐浴完畢上牀歇息。
榮烈沐浴出來見明思躺在牀上發呆,上了牀將明思攬住笑問,“到底怎麼了?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明思輕輕嘆氣,道,“明日我想進宮去見見眉兒。”
榮烈一愣蹙眉,“明日入宮?”
“嗯。”明思點了點頭,“如今我還算方便,再過些日子怕不好走動。”
榮烈沉吟片刻。看向明思,“今日小七可是同你說了什麼?”
明思擡眼看他,“眉兒同小七說了些話。我覺得她似是再交待些什麼。小七說,皇上三月前曾召見過眉兒,自那後,眉兒就極少出寢宮了。我覺着有些不對,我們回來雖才幾日。按眉兒的性子,今日知曉我們回納蘭府,應當是會同小七他們一道來的。”
今日七皇子的話讓明思覺得有些事兒在他們離開這段時間發生了,而且應該同榮眉有關。
榮烈看着明思,心裡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撫着她的髮絲低沉道。“思思,有些事並非你我可改變,你明白麼?皇兄對夏瀝的糧種是勢在必得。若不想興兵戈,夏瀝的態度則是關鍵。夏瀝太子離去前的已經透露看上了眉兒,若要結盟,皇兄必須拿出誠意方能取信。”
他雖不在京中,但並非是遮耳掩目。而且於此事,榮安的態度也不曾瞞他。
故而明思一提。他心中便明瞭。
明思垂眸不語。
許多事情,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何況,此事中的兩個關鍵人物還同她休慼相關。
想到她離京前榮眉的種種異常,想到那回做戲投給榮俊看時,榮眉的痛哭而述……明思心中緊了緊。
“我離開時答應了眉兒回來後要陪她的。”明思輕聲道,“若真是這般,我更該珍惜同她相陪的時光。”
不論如何,還是要見了榮眉才知曉究竟怎麼回事兒。
榮烈也知明思外柔內剛,實則性子極倔,只得點頭,“明日我帶你入宮,先去看了母后,你再去尋眉兒說說話吧。”
榮烈不大好說的是,榮安曾經同他暗示着提過一句,意思是不希望榮眉同明思走得太近。榮烈七竅玲瓏心,自然明瞭榮安是怕榮眉受明思影響太深。
榮安雖是欣賞明思,可正因爲明思嫁的是他,合了榮安的心意。但若榮眉也同明思一樣不願與人共夫,榮安卻是不願的。
因此,明思若要見榮眉,還得他在其中打掩護。
不過這些話,他也只能藏在心頭,不能對明思說。
翌日,明思同榮烈入了宮。
先到慈寧宮坐了一會兒,榮烈便開口讓明思去將此番帶回來的禮物給榮眉送去。
太后也只榮眉同明思交好,便點頭笑道,“去吧,難得你們姑嫂好,去陪陪她吧。”
明思聞言心中一怔。
太后朝她笑了笑,“去吧,午膳在那邊用就好,不用回來陪我了。”
明思頷首而去。
到了榮眉宮中才發現三公主也在。
見得明思進來,三公主同明思見了禮,笑看了榮眉一眼才告辭離去。
榮眉回了她一個笑容。
待三公主離去,榮眉拉着明思的手欣喜地看着明思的肚子,“思思姐姐,這是五個月了吧?”
明思含笑點頭,“五個多月。”
“我可以摸摸麼?”榮眉驚喜好奇。
明思拉着她的手摸自己的肚子,榮烈的手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口中念道,“寶寶寶寶,我是你們小姨哦……”
明思的肚子動了起來,嚇得榮眉猛地縮回手,“啊,動了!該不是我手弄疼他們了吧?”
顎敏笑了起來,“公主莫怕。寶寶五個月來本來就會動了,他們聽見了公主說話,這是喜歡公主呢。”
榮眉看向明思,明思抿脣點頭,“你十七皇兄每晚同他們說話,他們也會動。”
榮眉雙目驚亮,“真的麼?十七皇兄還同他們說話?”
明思抿笑頷首,“我讓他每日都要同寶寶說話,有時也唱歌給寶寶聽。不過他不大情願就是了。”
顎敏捂嘴而笑。
這倒是真的。
自從四月起能胎動了,明思便強迫榮烈每日入睡前都要同寶寶說話,榮烈本是不願但也拗不過明思,只得依從。
“真好。”榮眉伸手輕輕摸着明思的肚子,“思思姐姐同十七皇兄的寶寶一定極漂亮極聰明,真想看着他們長大啊……”
顎敏看了明思一眼。
明思垂了垂眸,朝一旁的青黛望去,只見青黛只咬脣垂眸不語。
明思眸光動了動,笑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同公主說說話。”
青黛同明思對視一眼,領命退下,將其他幾個侍女也帶了下去。
顎敏如玉也退下,殿中只剩明思榮眉兩人。
榮眉眸光柔柔地望着明思的肚子,仿若沒看見青黛幾人退下,“思思姐姐,寶寶長大了,你帶他們來看我好麼?”
明思一把握住她的手,蹙眉道,“眉兒?”
榮眉輕輕擡眸,脣畔一縷微微笑意,“我那些娃娃都留着吧。若是皇侄女,就留給她們玩耍。”
明思心中揪疼,眉心深鎖,“眉兒,到底怎麼回事兒?”
榮眉垂下眸光,“夏瀝太子兩月後就來,到時候婚事就該定下了。”
明思悚然一驚,“什麼?”
榮眉擡眸微微而笑,“我是大胡身份最高的公主,只有我最合適。”
明思只覺心顫,雖早有幾分預料,可真正聽到的一刻,卻還是覺得心中難受,也難以接受。
可是,她說不出話,她怕自己說出的話會讓榮眉更難受。
榮眉伸手另一隻手,蓋在明思手背上,眸光柔和相望,“思思姐姐你什麼都不用說,我都明白。皇兄說得對,我生在皇家享受了皇家的尊榮也要擔負皇家的責任。皇兄一直待我極好,他這般做也是爲了天下的百姓能吃飽不捱餓。夏瀝太子人其實也不錯,思思姐姐,我願意的。”
明思怔怔地看着榮眉。
這一回相見,自打一進來她就發現榮眉瘦了許多。
往昔那嬌俏圓潤的娃娃臉,如今下頜已經顯出尖尖的形狀,顯出幾分成熟少女的風情來。
榮眉變得更美了,目光也比原先更沉靜了。
可是,明思心裡沒有歡喜,卻是更難受了。
“眉兒……”千言萬語在舌尖打轉,她卻沒辦法說出來問出來,“你真願意?”
明思艱難開口,她不相信榮眉是真心甘願的。
她離京前,榮眉的眼淚,榮眉的欲言又止……明思不相信她是真喜歡夏瀝太子才甘願的。
第七百七十九章 明思問情(一更奉上—感謝8/29非華盟和氏璧))
榮眉垂了眸,“嗯,我願意。”
明思忽地極難受,默然片刻,“眉兒,可是皇上同你說了什麼?”
榮眉沉默須臾,站起身走到窗邊,靜默良久才輕聲道,“思思姐姐,我長大這麼大沒幾個人真心待我好。若無大皇兄護持,我不會過得這般舒心。俊兒已經讓大皇兄難過了,我不想再讓他難過。”頓了頓,語聲再低幾分,“這般是最好的結果,大家都能好,許多人都會過得好好地。”
明思怔然。
榮眉轉首燦爛一笑,眉眼瑩然生輝,一時亮極,“思思姐姐你別爲我難過,我只捨不得你罷了。日後想見只怕就不那麼容易了。不過有十七黃兄在,你們定會過得極好。”見明思怔怔望着她,她抿脣又笑,“宮裡的公主可都羨慕我得緊,思思姐姐你該爲我高興纔是。”
高興?
明思怎麼高興得起來?
榮眉騙得過旁人,又豈能騙過她。
“大家都能好,許多人都會過得好好地”……這其中不會包括榮眉自己。
榮眉不是那種貪墨皇后尊榮的女子。
可是看着這樣的榮眉,明思心中再多的問題也問不出口。甚至那句“你知不知道夏瀝太子已有兩個側妃”,明思也沒辦法出口。
榮眉冰雪聰明,她怎會不知?
望着榮眉脣邊那抹柔美笑意,明思心中隱痛。
榮眉笑着走過來,“這回給我帶了什麼禮物?我可盼着呢。”
明思只得微笑,“帶了許多東西,都是你十七皇兄選的,你看看可喜歡?”
說着喚如玉顎敏進來,將禮物拿上去。
榮眉欣喜地一件件打開,幾人說笑起來。
用過了午膳。榮眉送明思到寢宮門口,吩咐青黛將明思送到慈寧宮。
明思同青黛一路緩步而行,一路上偶爾攀談幾句。
行到一段僻靜路上,明思朝顎敏如玉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一前一後分開,四下看着。
見狀這般情形,青黛愣了愣,看了明思一眼。很快垂了眸光。
明思站定望着青黛,青黛垂眸不語。
“青黛,眉兒她可有什麼難言之隱?”明思低聲問。
青黛咬了咬脣,卻不說話。
明思嘆了口氣。“我離京前,眉兒分明對我有話要說,可這回卻什麼都沒說。”
青黛垂着首。雙手絞着手中絹帕。“王妃……公主不讓奴婢說。”
明思定定望着她,聞言眉頭一皺,“不讓你說?”
青黛擡首看明思一眼,輕輕點頭,咬了咬下脣,“王妃您別問了,公主已應承了皇上。此事已無更改。奴婢也知王妃是心疼公主,可此事是公主的意思,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好,王妃您就莫要爲難奴婢了。”
明思怔了怔,最終低低嘆氣轉身。
是夜,明思偎依在榮烈臂彎,榮烈輕輕撫着她的肚子,低聲唱着小曲兒。
見得明思神情恍惚,榮烈停住,“怎麼了?”
明思將頭靠向榮烈,閉了眼,低低道,“榮烈,我心裡難受。”
榮烈愣了一瞬,伸手撥開她臉頰的髮絲,“出了什麼事兒,可是同眉兒有關?”
明思伸手攬住榮烈的腰際,默然良久,“我心疼她。”
榮烈聞言一怔,旋即無言,只用力攬緊她,須臾,“夏瀝太子兩月後抵京——你都知道了?”
夏瀝太子兩月後抵京,夏瀝國主已經同榮安書信約定,只待夏瀝太子再度來京,便敲定婚事。
明思點了點頭沒說話。
“婚事也不會太快。夏瀝太子此番來約莫會停留一段時日,和親之事就算定下,婚期也要一年後。”榮烈安撫明思,“你們還有時間相處。日後你若是想她,我尋機會帶你去看她就是。”
明思默然片刻,“夏瀝太子那兩位側妃身份性情如何?”
榮烈想了想,“性情倒不知曉,其中一位是夏瀝大將軍之女,另外一位是相國之女。”
明思聞言沉默。
將軍之女,相公之女……只怕都不好相與吧。
“莫擔心,這些皇兄自有考量,不會讓眉兒吃虧的。”榮烈寬慰道,“眉兒的身份可比她們高得多,夏瀝也不敢不小心伺候。”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明思低低開口,“強龍不過地頭蛇。就算夏瀝國主同太子有心護着,但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就算有個萬一,你皇兄也不會爲了眉兒如何,最後不過是多得些利益罷了。”
榮烈無言以對。
明思心裡難受,攥緊榮烈的寢衣,“爲什麼一定要是眉兒?宮裡那些公主不都想去麼?你皇兄真有些……”頓住,那“卑鄙”二字終究還沒說出口,“眉兒心軟記情,你皇兄明明就是看在右柱國的面子上關愛她些,她卻不忍心讓你皇兄難過。她明明就不喜歡夏瀝太子——”
“思思,這不是喜歡不喜歡,”榮烈無奈,“似我們這般的在皇家本是萬中無一,如今夏瀝太子對她有意,這已是極爲難得了。她如今年歲也小,也沒心上人,說不準日後也能同夏瀝太子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明思擡眼,難受之下忍不住脣邊笑意譏誚,“你父皇當年對你母后不也是麼?三宮六院,粉黛三千,這也叫兩情相悅?沒心上人,你怎知眉兒就沒心上人?”
榮烈被明思此番的神情愣住,眉頭無奈蹙起,“思思——”
眉兒說出口後也覺有些不妥,咬了咬脣卻不願道歉,“本來就是,爲何一切都要遵從你們男子的意願,江山要,美人也要。明明就有自己的私慾,卻打着種種旗號。”
榮烈噎了噎,最後嘆氣,“思思,這是眉兒自己願意的,皇兄只是將其中道理同她說清楚罷了。”
明思將心中怨氣說出後,見得榮烈這般好聲好氣也心中有些愧疚。
這原本就不幹榮烈的事兒,也不是榮烈能改變的。
她默默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些,“算了,我該不同你生氣,睡吧。”
說着躺了下去,閉上眼。
榮烈低聲笑了笑,用指尖蹭了蹭明思面頰,“眉兒有心上人麼?”
明思心中一緊,沒有睜眼,悶悶道,“我不知道,她沒同我說。”
榮烈看了她一眼,面上若有所思。
時光荏苒,一去又是兩月。
明思的肚子已經極大,榮烈除了上朝外,一應外出統統都推了,大部分的公事都儘量在家中處理。
兩月中京城甚是平靜,要說變化的話,便是愈加繁華,朝野內外,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象。
榮安將朝廷銀會的事務交託給了榮烈,將各行行會的差事交給了耿家二公子耿野。
這半年來,耿野先後趕赴大京周邊七郡組織成立行會並引導聯合,差事辦得極爲漂亮。
榮安頗爲欣賞,授了耿野特使身份,徹底將此事務交付於他。只待再看一陣子,若還進行順利的話便成立一個專門的司務所,正式提拔耿野任職。
此外,明思同耿野夫妻感情也極爲和睦,明珠於上月也診出滑脈。明珠進門半年便有孕,右柱國剛察海樂得合不攏嘴。
左柱國溫多爾的喪事在巴山節後一月舉行,場面很是熱鬧,元帝遣二皇子親自前去弔唁。
也算是風光大葬。
根據左柱國留下的遺言,由溫氏旁支的一個七歲孩童過繼到左柱國府。
溫多爾喪事後的一月,太子妃代表左柱國溫多爾出席了過繼儀式,接納了幼弟入家譜。
新年過後,太子妃幾番上請聖意終獲准,於上元節後啓程前往神山,爲前左柱國以及太子殿下誦經祈福,祈求先靈安息,並求真神賜福願太子殿下早日安康。
元帝褒獎太子妃的仁孝賢德,特遣親衛儀仗護送。
京中一片讚譽聲,此後,這位有着“王庭之花”美譽的溫氏太子妃便漸漸淡出衆人視線。
沒有人知曉溫娜兒離京前一日曾約見過睿親王榮烈。
約見的地點在白玉樓。
這一回,榮烈卻是去了。
見了回來,榮烈同明思提了同溫娜兒的相見,明思只點了點頭,旁的也沒追問。
榮烈回到書房將溫娜兒轉交給明思的信鎖進了書房的暗櫃。同榮俊送出的玉匣放在一處。
他並未看溫娜兒信中寫了什麼,但無論溫娜兒寫了什麼,他都覺得沒有必要讓明思去爲旁人分心。
他能肯定的是,如今這般情形下,溫娜兒對明思就算不嫉恨,也不可能成爲知己好友。
既是如此,那不如遠離,無干便是最好。
明思這兩月來,因着榮眉的變化,心情並不如何好。
榮烈不願讓她再爲旁的事牽扯心緒,尤其溫娜兒還同榮俊有關。
兩月以來,因明思有孕的關係,納蘭府同睿親王府走動也頻繁了些,不似原先一般顧忌。
四夫人同藍星十天半月便會過府一回,納蘭笙也時常過來看望明思。
明珠沒查出身孕前,也會同榮眉偶爾過來相聚。
榮眉如今性子沉靜許多,規行矩步,故而榮安對她也寬泛了些。在跟着宮中嬤嬤學禮儀規矩的閒暇,也允她半月出宮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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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章 閨房情濃(二更—感謝8/29晴晴大晴晴宗師和氏璧)
明思如今已是不能出府,看着明思相較於纖細身形愈發顯得龐大的肚子,榮烈每日心驚膽顫。又聽得王老御醫囑咐,道明思這般胎象須得小心早產,榮烈更是日夜提心,看着明思的肚子夜夜不能安睡。
除了每日上朝,榮烈對明思幾乎是寸步不離。
也不知是臨近生產的緣故還是其他,明思近日來也有些心浮氣躁,雖極力剋制,但每每還是有些莫名的脾氣。
明思也知應是產前激素不平衡的關係,故而也小心壓抑,盡力不表現出來。
但這樣的情形下,偶爾還是有些不耐流露出來。
榮烈愈發憂心。
這日宮中設宴迎夏瀝太子,這等場合榮烈自不能推脫,必得要出席。
榮烈下朝回來便同明思提及晚間要到宮中赴宴。
明思沉默片刻,淡淡道,“嗯,知道了。”
榮烈笑着上前擁住她的肩膀,“對了,聽說今日大姐來了,可說了什麼?”
明思看他一眼,“大姐的婆婆漏了意思,讓大姐給大姐夫納妾。”
榮烈一愣,很快笑道,“是麼?”
這是今日讓明思極不痛快的一件事,明思瞟榮烈一眼,“你笑什麼?”
榮烈趕緊收住笑,咳了咳,“那你大姐怎麼說?”
明思低頭玩着榮烈的手指,“大姐能怎麼說,只能聽着。不過我瞧着她也是極難過的,不過當着我還是當閒話笑說,說只怪她生了兩個女兒,強裝無事罷了。”
榮烈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笑。
明思沉默須臾,輕輕道。“我若生女兒定要好好寵着,不叫旁人看不起,定不會讓她受委屈。日後,也不想她嫁得富貴,只要真心待她好就夠了。”
榮烈笑着吻了吻明思的額頭,“傻思思,咱們家的孩子自然不會有人讓她受委屈。”
明思擡眸起來,“不會麼?若是你皇兄呢?”
榮烈一愣,下一刻明白過來。神色遂一正,“我的女兒,皇兄也不能越過我去。”
明思神色緩了些下來,很快眼底又閃過一絲黯然,“還是有爹孃的孩子好。只有爹孃纔會真心替自家孩子操心。”
榮烈一聽這話就明白明思又想到榮眉身上去了,不由心底無奈,可如今這種時候,他自不會同明思真個較勁爭個分明。
於是只得柔聲岔開話題,撫着明思的肚子問,“大寶小寶今日可好,有沒有踢你?”
明思也知榮烈是刻意引開話頭。她也知自己最近情緒有些不穩,此際明瞭榮烈的用意也就不再說下去,笑了笑道,“還是一個靜。一個動。今日一直摸着,下午小寶踢了幾回,大寶沒怎麼大動。”
明思對肚中孩子關切,日日觀察。發現其中一個很是喜動,另一個卻性子似要沉靜些。
故而便將愛動的那個喚作小寶。沉靜的那個喚作大寶。
榮烈其實不大信明思能將兩個孩子分清,但也隨明思高興,便跟着明思稱呼。
聽得明思這般說,榮烈一笑,正待說話,明思的肚子動了幾動後,那放在明思肚子上的手便被踢了一腳。
“是小寶。”明思篤定道。
榮烈愣了一瞬,也不似最初感受胎動那般緊張,呵呵笑道,“這小傢伙力氣倒不小。”
明思露出笑意,伸手摸着被擠到另一邊的大寶,“每回聽見你的聲音,小寶都要擠過來踢人。方纔明明是大寶在這邊,被小寶擠過去了。”
榮烈低頭看着明思依舊清麗照人的面容,此際微微笑着更顯得肌膚生光,眉眼動人。
也許是服用了歸女丸的緣故,明思的皮膚並未如同其他孕婦一般浮腫暗黃,稍稍豐腴了些,肌膚卻愈發瑩澈如玉,膚色剔透。
非但面容無改,就連身上肌膚也無半分變化,仍舊細膩光潔如初。
唯一變化的除了肚子外,便是胸部愈發飽滿。
榮烈從雅嬤嬤處得了些訣竅,每日都會替明思按摩身體,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胸部。
此際見得明思眉目如畫盈盈淺笑的模樣,榮烈忍不住低聲笑道,“今日只怕回晚些回來,不如上牀先替你按按。”
明思正巧也有些腿抽筋的感覺,聞言便點頭。
她不習慣旁人碰觸身體,故而一直以來都是榮烈替她按摩。
榮烈扶着明思進到內間,替她解了外裳,小心地上了牀,替明思墊好靠枕,榮烈也除下外裳上牀。
明思走路有些異樣,榮烈一看便知她定是腿抽筋,故而便先替她按摩腿部。
如今榮烈手法已是極爲熟練,加之他本是習武之人,對人體筋脈穴位熟悉,因此很快便讓明思腿部的抽筋狀況緩解了下來。
看着榮烈認真的模樣,明思心底驀地柔軟,伸手拉過他的手,“好了,已經不抽筋了,不用再按了。”
榮烈笑了笑,身子上移將明思身後的靠枕抽開,拉過錦被蓋住明思身體,手在被中解開了明思的衣襟,朝胸口摸去。
明思倏地面上一紅,伸手擋住他的手,“這裡不用了。”
榮烈望着她低笑,“雅嬤嬤說了,此處也得按——”說着便強勢探了進去,握住一側輕柔按揉了起來,一握住便嘆息帶笑,“比三日前又大了些,真舒服。”
明思如今已比原先適應許多,可還是在榮烈這曖昧的語聲中燙紅了臉,“不許說!”
見明思面帶紅霞的嬌羞模樣,榮烈笑得愈發得意,乾脆坐起身,雙手探了進去,一手一隻按揉起來,語聲卻低沉輕笑,“爲何不能說?我可喜歡得緊……”
明思伸手推他卻推不動,榮烈低笑沉沉,俯下身吻上了明思的脣。
脣舌交纏,極盡纏綿。
榮烈心跳如雷,明思也漸漸呼吸急促,眼泛迷濛。
榮烈脣慢慢下移,吻上了明思的脖頸鎖骨,漸漸再下,輕輕吻上了明思胸前。
輕吻片刻後,他含住一側已然挺立的櫻果,輕輕吸吮。
明思閉上眼,滿面桃色,微微喘息。
榮烈一手本能下移,探嚮明思腿間,觸及滑膩一片後,他忍不住脣舌間重重一吸,明思驀地吸氣,呻吟出聲。
榮烈此際眼中已是欲色一片,拉過明思的手按在他下腹堅硬處,低低道,“思思……”
明思伸手握住,輕輕摩挲。
榮烈舒服得嘆氣,閉目仰首,冠玉般的面頰上春潮一片。
再度伸手到明思腿間,輕輕撫弄,明思只覺受不住,肚子有些發緊, 咬牙用另一隻手拉開榮烈的手,“榮烈別……我受不住。”
榮烈這才驚醒過來,趕緊起身看向明思的肚子,“怎麼了?可有事?”
明思搖了搖首,面色桃紅地咬了咬脣,“無事。”
榮烈鬆了口氣,“都怪我,一時——”嘆了口氣,伸手欲拉開明思的手,“好了,我陪你歇息會兒。”
明思的手沒動,看了榮烈一眼,她垂眸低聲咬脣道,“不如我用手幫你……”
自明思懷孕以來,兩人便再沒有過房事。
孕中那幾月本是可以,但回到京中明思已是懷孕五月。
榮烈極爲剋制,有幾回衝動也很快就壓制住了。就算明思暗示可以,榮烈還是不敢妄動。
似今日這般慾望勃發得控制不住,真真還頭一回。
明思的提議讓榮烈的喉結動了動,但一瞬後,榮烈還是堅決地將明思的手挪開了,“不用了,過一會兒便好了。”
明思如今連睡覺也睡得不得舒坦,不能平睡只能側躺,晚上時常抽筋,白日裡也常腰痠。
榮烈心疼之極,只恨不能以身相替,哪裡還捨得讓她再辛勞。何況,他也知自己**較常人還要強烈幾分。剛回大京時,有一回明思用手幫他,足足小半個時辰纔出來。
算了,還是再忍忍吧。
榮烈替明思整理好中衣,低頭輕吻了吻明思的眉毛,又在眼睛上印上羽毛般的一吻,這才攬緊明思,“今日大姐來你沒午睡,現在便歇歇吧,我陪你。”
明思看了一眼他的下腹,欲言又止。
榮烈望着她低低一笑,“手不舒服,不如都留着,等日後你再好好補償我。”
明思霎時臉紅卻還是輕輕應了一聲,“好。”
榮烈愛極她這般含羞模樣,望着明思的琥珀雙眸光彩流轉,晶亮驚人,輕笑道,“可是你說的,日後可得依我,不能耍賴。”
明思咬脣看他一眼,宜嗔宜喜,眼波流轉動人,“不耍賴。”
榮烈呵地低笑,撫了撫她的額頭,沒有再調笑她,柔聲道,“昨夜也沒睡好,好生睡會兒吧。”
明思朝榮烈偎了偎,也確是有些倦意,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榮烈陪了一刻鐘,見明思呼吸平穩,已然熟睡,這才輕輕起了身。
掖好被角,放下帳幔,走了出去。
吩咐顎敏蓮花守着後,榮烈讓如玉將布羅卓都兩人叫到了書房。
朝廷銀會的第一批資助名額已經篩選出,借貸的銀兩也於月前發放。
目前正在篩選第二批的名額,且兩月前也故意透了些風聲出去,民間幾家大錢莊中也有兩家識趣地開始同朝廷接洽。
榮烈刻意晾了他們兩個月,眼下火候差不多,便準備開始下一步。
第七百八十一章 青黛進言(三更—感謝8/29fsyyy舵主和氏璧)
沙魯性子直爽並不適合這差事,故而榮烈便讓沙魯主意負責黑甲軍的相關事務,而將朝廷銀會的事務交給了布羅卓都二人。
三人在書房中說了一陣後,榮烈取出擬好的章程遞給兩人,“這兩家若無其他情況就按這上面的條約商談,差不多就簽下來。下一批的銀兩便由這兩家出。”
布羅接過,翻開了一遍後遞給卓都,布羅問,“那其他幾家若有意接洽,屬下如何處理?”
榮烈挑了挑眉,“先晾涼再說,那幾家風評並不如何好,且一直觀望顯是搖擺不定嫌朝廷給了利錢低了。即便是要籤,條件自不能同這兩家相同,利錢至少還要降他一成。”
布羅卓都一笑頷首,“屬下明白了。”
兩人告退出去,榮烈將布羅留了下來,“你得空去見見納蘭府大姑爺。”
布羅聞言一愣,有些不明白。
榮烈掃他一眼,淡淡出聲,“聽說他家老夫人想讓他納妾。”
布羅怔了怔,忽地想起今日納蘭府大小姐上門拜訪,霎時明白過來,笑道,“他家老爺子在禮部任監事,屬下正要去禮部一趟。”
布羅腦筋轉得極快,榮烈這樣說的意思顯然是想讓他從中敲打一番。不過此事尋納蘭府大姑爺還不如從他家老爺子下手來得方便。
榮烈目露讚許地點了點頭,滿意道,“那你就跑一趟吧,先將禮部的事兒辦了再辦其他。”
布羅笑着領命而去。
是夜,榮烈從宮中回來,明思卻破例沒有早睡。
榮烈進房,明思還躺在牀上看書。
榮烈一見明思沒睡,心中便知她還是放心不下榮眉的事兒,也不點破,只上前抽了書放在一邊,“燈下看書傷眼。”
明思其實也沒多少心思在書上。不過是等榮烈回來拿本書打發時間,“今日宮宴可說了什麼沒?”
榮烈脫了大氅,在牀上坐下,看着明思輕嘆了口氣,望着明思的一雙眼寵溺無奈,“你可是想問我和親旨意下了沒?”
明思看他一眼,不說話。
榮烈嘆息道,“便是眉兒的母妃擔得心只怕也不會比你多。”
明思擡眼看他一眼垂了首。低低輕聲,“我哪裡及得上……若我是眉兒的母妃,若不是——我定會不顧一切法子也不會讓她勉強。”頓了頓,幾分黯然。“我如今也是袖手旁觀……”
榮烈伸手攬過她,“好了,莫要想了。今日旨意並未下,宴後我見過皇兄,和親旨意暫時還不會下。應是要到兩月後,夏瀝太子返程前纔會下旨。”
明思擡首一愣,“返程前才下旨,爲何?”
“夏瀝太子此番會停留兩月,返程下旨是他提出的。”榮烈深意道。
明思怔愣一瞬。明白過來,“他想同眉兒多多相處?”
若是下了旨便是未婚夫妻,自然諸多避諱。
沒下旨便可方便往來些。
榮烈含笑頷首,“此人心思細膩。”
明思默然嘆氣,“他若不是太子也許……會好些。”
榮烈聞言無奈而笑。
若他不是太子,這門婚事如何能成?
不過心中雖是如是想,榮烈還是沒說出口。
明思說出之後也知自己這話說得沒緣由。想到那夏瀝太子,又想到納蘭笙,心中霎時複雜。無言須臾後,伸手抱住榮烈,將頭依偎過去,低低輕嘆,“我身邊親近些的,除了藍彩。如今都尚算和美。藍星、藍靈、帽兒、明初、明柔、明歡……也都算得其所願。明珠眼下日子也稱心如意。即便是藍彩,也是如她所願。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子成親便等同第二回投胎,稍有差池便是終身泥淖。這世道對女子不公,眉兒雖是聰慧但卻極爲心軟。宮闈中的那些個東西,她也許也明白不少。她幼時也受了不少欺凌冷落。也是近些年,你皇兄才待她好。可她得了勢也沒對誰使過壞心眼。她不是不會而是不願。她這性子其實不適宮中,如今是長公主身份尚能自如,真要是站上了那風口浪尖,她定是會吃虧的。即便能咬牙應付,也必定不會快活。”
榮烈細細聽着,心中只覺觸動。
他對榮眉也無多少關注,也是因着明思纔多留了些心。明思此番說了這段,他從未想到過。但聽明思這般一說,細想來卻似是極對。
更觸動處是他覺着明思口氣似乎還有些別的感觸在其中。
心中思量片刻後,他腦中亮光一閃,低頭看向明思,眼底若有所悟。
明思擡眼迎着榮烈的目光,她看出了榮烈眼中之意,淡淡笑了笑,“當年我執意不肯入宮便是因此。你沒發現麼?眉兒同我心性極像。”
榮烈輕輕頷首。
明思嘆息,“我是個慢性子,身邊的人個個皆是要一段時日才能真正生出親近。這麼些年,只有眉兒一個是頭一回見面就讓我生出親近好感的。可是如今……”
榮烈心中也感傷,可如今事幾成定局,多說只能讓明思更加難受。
榮烈只能心中嘆氣,“夏瀝太子還要逗留兩月,想必也有不少接觸。若能相交,興許也能對眉兒有些助益。你如今身子重,這些便交給我,莫要多想了。”
榮烈好生一頓安撫,明思情緒才緩和些,閉眼睡了下去。
聽得榮烈起身去淨房沐浴的腳步聲,明思睜眼看了榮烈的背影一眼,心底一嘆,再度闔了眼。
她如何不知自己這番話說出也不能改變什麼,可憋在心裡實在難受,也惟有對榮烈可以說。
如今情勢已是如此,也只能寄望於夏瀝太子對榮眉的真心能持久些,至少能最大限度的護住榮眉,讓榮眉在異國他鄉能得些真心暖意。
雖是這般安慰自己,但閉目睡去前一刻,明思心中還是仍忍不住惻然。
可此際的明思卻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會是那樣的一場天翻地覆,讓她心痛而悔。
今日的這份私心逃避在之後的許多年,成爲了明思心中最大之痛。
榮眉這數月來沉靜了許多。
自五月前榮安召見後似一夜長大,除了偶爾出宮探訪明珠同明思外,平素半步不出寢宮,每日在宮中只是看書練習書法。
一開始每日練字兩個時辰,到了後來,只要得空都在書房中練字,最多是時候,一日練字時辰便佔了近三個時辰。
這日榮眉早早就醒,漱洗完便進書房鋪開筆墨。
中間侍女擺了早膳,榮眉也只喝了一碗羊奶就繼續練字。
這一練便又是一個多時辰。
榮眉的字寫的並不好,往昔也從未精心練過,如今練了數月,雖有進步,但因根基沒打好,故而寫出的字也不見得如何好。可是她每日卻寫的極爲認真,一筆一劃,皆眉眼沉靜。
一旁守着的青黛心中卻不好受,見榮眉沒有停下的意思,忍不住開口勸道,“公主卯時就起了身,已寫了兩個多時辰了,不如歇歇。奴婢陪公主出去走走可好?”
榮眉往日都是卯時中三刻才起身,今日卻是卯時初就起了身。
青黛是榮眉身邊第一的貼心人,自然猜到榮眉今日起身這般早只怕是昨夜也未有安睡好。
昨日宮中設宴迎夏瀝太子觴漓……
心中雖是明白,可青黛什麼也不能說,但見得榮眉這般,她心中也是不忍。
“不用了。”榮眉淡淡笑道,目光仍舊專注筆端,“練字可靜心養性,我雖寫得不好,可也能覺出這其中妙處。青黛你就別管我了。”
正說着,筆端一滑,字便歪了。
榮眉無奈一笑,搖了搖首,伸手揭過宣紙丟到一旁,“又寫壞了。”
地上已丟了十數張沾了墨跡的紙。
沒有喚青黛動手,榮眉取過一張素宣鋪上,青黛看了一眼地上,心中只覺一痛,驀地伸手拉住榮眉的手 ,“公主別寫了——咱們去見睿親王妃!”
榮眉聞言垂了垂眸,遂眉眼淡淡地看向青黛,青黛咬了咬下脣,仍舊鼓起勇氣,“王妃是真心待公主的,何況納蘭師長他對公主也並非無——”
“青黛!”
青黛最後一字還沒出口,榮眉倏地冷臉出聲喝住,語聲嚴厲。
青黛霎時停住口,卻猶不甘的咬住脣瓣,“公主……”
望向榮眉的眼中,滿滿都是心痛憐惜。
榮眉在青黛的眼神下輕輕垂了眸,語聲低低若微,“青黛,別再說了,別再說……”
青黛緊緊地咬住脣。
榮眉不再說話,用鎮紙將素宣壓好,羊毫蘸了墨,慢慢勻好,一筆一劃又開始極認真的寫了起來,卻比方纔還寫得緩慢,神情也更加沉靜。
青黛看着心中只覺更痛,終於忍不住悄悄退後一步,拭去眼角淚光後,再上前替榮眉重新研磨。
方將墨汁研好,外間傳來侍女的聲音,“公主,夏瀝太子請見。”
青黛拿着墨條的手霎時一顫,擡首朝榮眉看去。
榮眉將筆放回硯池,“請太子殿下入殿奉茶稍候。”
侍女應了,領命而去。
榮眉行到一旁淨手,而後朝外殿行去。
青黛垂了垂眸後默然跟隨而出。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太子觴漓(四更—感謝8/29會飛地珠舵主和氏璧)
到了外殿,夏瀝太子觴漓安然在座,一個金髮黑眸的侍女神情恭敬地站在座後。
見得榮眉出現,觴漓放下手中茶盞,欣然一笑起身,朝榮眉含笑頷首,“公主——”
榮眉笑了笑,“太子殿下安好。”
觴漓微微而笑,“公主安好。”
榮眉笑笑點頭。
觴漓含笑看着榮眉也不坐下,朝殿外看了一眼,“聞聽大胡宮中御花園景緻非凡,奇花珍品甚多。觴漓上回來得匆忙,也未來得及觀賞。不知公主今日可有閒暇帶觴漓一見?”
榮眉聞言默然片刻,輕輕點頭,“太子殿下既有請,榮眉之幸也。”
觴漓脣畔笑意愈發溫潤明朗,“公主殿下莫要見外,喚觴漓便可。”
榮眉笑了笑,未有接口,仍舊道,“太子殿下這邊請。”
觴漓看她一眼,面上笑意不改,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同榮眉並肩而出。
此際正是二月春寒料峭間,所幸今日暖陽出,積雪也化得差不多,御花園中雖無繽紛豔麗但也有一片生機之象。
榮眉身爲主人自要盡主家之責,領着觴漓在御花園中轉了一圈後便提議去梅園賞景。
觴漓欣然頷首。
到了梅園,青黛提前一步吩咐侍女準備妥當,兩人便在亭中坐下。
榮眉客氣有禮,“這些茶點皆是臨時所備,也不知合不合太子殿下口味。”
觴漓取了一塊白色糕點,慢慢品嚐後笑問,“這是用牛乳制的?”
榮眉搖首,“是用羊乳酪做的。”
觴漓“哦”了一聲,頗有興致,“羊乳腥味甚濃。這點心中卻吃不出無半分腥味。”
“取新鮮的羊乳打出乳酪和入上等細粉,加些桂花水一起攪拌揉搓均勻,最後屜蒸一刻鐘取出,最後抹上蜂蜜晾乾。”榮眉頓了頓,躲開觴漓的視線輕輕垂眸,“ ——便無腥味了。”
觴漓噙笑看着榮眉,“公主這般熟悉。可是會做這點心?”
榮眉端起茶盞卻沒有擡眼,“不會,只是聽身邊丫頭說過,故而知曉些許。”
說完。榮眉低頭飲茶。
觴漓眸光閃了閃,看了一旁侍立的青黛一眼後笑着點頭,“倒是觴漓妄言了。”
這時。園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青黛擡首望去。一看清不免面上一愣,下一刻便朝榮眉看去。
榮眉聞聲轉首一看,一行麗人緩步而入,走在最前方的卻是許久未見的皇后,而跟着皇后身邊是盛裝打扮的三公主。
只怔了一瞬,榮眉便起身走下亭福身相迎,“眉兒見過皇嫂。”
皇后款款步到近前停步。先朝起身相迎的觴漓雍容和藹地點了點頭,這纔看向榮眉,“免禮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
榮眉直身起來,目光在三公主身上一落後移開,未有言語。
皇后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身側的三公主,含笑朝觴漓道,“今日日暖,瑜兒孝心好拉着本宮出來走走,不想太子殿下也在,倒是湊巧了。”
觴漓也一笑,墨綠眸子微光一閃,“觴漓同九長公主也是剛到,皇后同三公主若不嫌,不妨一同就坐賞梅。”
皇后笑着點頭,“既是如此,本宮就不客氣了。走了這會兒也實是有些累了。”
說着便領着三公主緩步拾級緩步而上。
所幸侍女所備的是園桌,故而增加兩個座椅也算得宜。
皇后坐下後,目光在梅園中一掃,笑問觴漓,“聽說夏瀝日暖無冬,不知可有梅花這等花種?”
“母后——”三公主柔聲開口,喚了一聲後又停住。
皇后一愣,看向三公主笑道,“瑜兒怎了?可是母后說錯了話?”
看着觴漓的一雙綠眸看向自己,三公主榮瑜粉頰微紅,“夏瀝雖是日暖較長,但每年一月二月還是會冷的,也有冬日的。”
皇后驀地失笑,“真的麼?這般說來還是本宮孤陋寡聞了。”
說着,便看向觴漓。
觴漓噙笑頷首,“三公主說得無錯。每年一二月確是夏瀝冬日,雖不及大京冬日寒冷,也極少下雪,但最冷時也需火爐暖身。”
皇后聞言而笑,目光愛憐地看三公主笑道,“你這丫頭倒是知曉得清楚。”
三公主含羞而笑。
榮眉只端着茶慢慢飲着,眸光垂落誰也不看。
皇后笑了一陣後又問觴漓,“眼下大京正是化雪,不知太子殿下可還習慣?”
觴漓笑答,“有勞皇后娘娘掛心,觴漓也練了些騎射功夫,尚算習慣。”
說完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皇后“哦”了一聲,又問,“除了騎射,太子殿下平素可還有旁的愛好?”
觴漓一笑,“也不算甚愛好,觴漓無事便喜歡尋些好茶,偶爾一品。”
皇后聞言輕笑,“這倒是湊巧了,本宮身邊也有個喜好弄茶的——”說着含笑看向三公主,“瑜兒你可以好生向太子殿下討教一二的。”
三公主紅着臉看觴漓一眼,羞澀道,“瑜兒這點子本事如何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獻醜,母后莫要讓瑜兒丟臉了。”
“傻丫頭,讓你同同太子殿下討教,哪裡有什麼丟醜不丟醜的?”皇后含笑搖首,又看向觴漓,“太子殿下見笑了。本宮這丫頭面淺,平素就喜歡看書弄茶。雖是性子靜了些,不過還算敦厚孝順,本宮也就多疼了幾分。”
觴漓噙笑溫和,“三公主孝順也是皇后娘娘的福氣。”
皇后含笑點頭。
又同皇后閒聊一會兒後便臨近午時,觴漓開口告辭。
皇后不便相留,也就跟着起身,笑着吩咐三公主送觴漓出去。
觴漓溫和婉拒,“觴漓送九長公主回宮,就不必三公主繞步了。”
皇后聞言面色微僵一瞬,很快笑着點頭,“也好。那本宮改日再請太子殿下入宮品茶。”
觴漓含笑謝過,道,“觴漓此番也備了些薄禮,稍後再送到皇后娘娘同公主宮中。”
皇后笑了笑,溫和道謝後,領着三公主款款離去。
自入座到離去,從頭至尾皇后未有朝榮眉看過一眼。
榮眉淺淺而笑,站在一旁,面上無半分被冷落無視的窘迫。
觴漓目送皇后離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後,轉首看向站在亭外那金髮黑眸的侍女,“莎蘭。”
那侍女恭聲,“奴婢在。”
“稍後你將禮品送到皇后宮中,三公主那份也一道送去。”觴漓淡淡吩咐道。
那侍女恭敬點頭,“是,殿下。”
觴漓這才轉身看向榮眉,榮眉不待他開口便行了出來,“還是榮眉送殿下出去吧。”
觴漓微愣,旋即笑着點頭,“也好,如此便有勞公主了。”
榮眉笑了笑,也不多言,拾級而下。
兩人默默行出一段,觴漓忽地溫和開口,“不知公主平日有些什麼偏好?”
榮眉怔了怔,搖首道,“榮眉並無甚愛好。”
觴漓輕“哦”一聲,雖沒說別的,但看向榮眉的目光卻似有他意。
榮眉垂了垂眸,停下腳步,擡眸定定看向觴漓,眼底幾分認真,“太子殿下,榮眉並無隱瞞。數月前榮眉還少不更事,還是大皇兄吩咐後,榮眉這幾月才專注了些課業,學了些東西。”
榮眉這番坦誠也有些出乎觴漓的意料,微愣之後,他眼底浮起一絲笑意,輕輕含笑不語。
見他這般神情,榮眉只以爲他不信,心裡嘆了口氣,“榮眉所言句句是實,往昔榮眉只顧着玩耍,真是一無所長。這幾月雖學了些東西,可也淺薄得緊。直到今日,榮眉的字兒也寫得難看得緊——”
“公主——”觴漓含笑打斷榮眉,語聲溫潤帶笑,“公主誤會了,觴漓並非不信公主所言。不過是覺着公主性子甚是……可愛”
榮眉聞言一滯,下一瞬便躲開了觴漓閃亮湛然的視線,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觴漓輕輕嘆息一笑,“公主可是覺得觴漓面目可憎?”
榮眉靜默須臾,擡首看着他搖了搖首,低聲道,“太子殿下溫文守禮,乃是謙謙君子。”
觴漓微微而笑,眸光炯炯閃亮,語氣卻溫和,“那公主可知觴漓此番來意?”
榮眉垂眸,默不作聲。
“當日得見公主一舞,觴漓自此心悅。回國半載亦常思不能忘也。”觴漓溫和注視,語聲柔和,“聞聽公主允婚,觴漓心中極悅。觴漓也知故土難離,不過觴漓可以向公主許諾,他日定當珍之重之,不負公主此番相許之意。”
榮眉垂首良久,擡首淡淡而笑,“太子殿下可知榮眉除了這長公主的身份外並無半分長處?不瞞殿下,那綵鸞舞也是臨時所學,除了那支舞,榮眉便再無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
觴漓聞言面上微微一怔,下一刻輕輕而笑,“公主此言差矣,觴漓並不需要公主有其他本事。”說着脣角彎了彎,含笑溫潤道,“公主既是直言坦誠,觴漓也不妨坦言。上此抵京之前,觴漓確是抱他意而來。也未曾想過定要如何,不過得見公主後,觴漓卻是心中意外驚喜。公主不必妄自菲薄,觴漓這雙眼還看得清楚何爲璞玉。”
說完,觴漓頓住口,噙笑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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