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察青石輕輕蹙起了眉尖,似在沉思。
明思沒有打擾,收回了圖紙,安靜地坐回了小杌子上。
這日並不見日頭,天色陰陰的。
偶爾微風來,帶來一絲涼意。
明思擡首望了望天際堆積的雲團,只見那邊緣處已經發烏,如水中漾開的淡墨一般,正擴撒開。
“要下雨了。”明思喃喃道。
雨說來就來,沒過一會兒,似有似無的雨點便開始飄落。
明思正在望着院中的這些個物什發愣,剛察青石已經站了起來,走到院子東北角。在牆角位置有兩根粗粗的繩索,牆頭位置還有一個大大的木箱。只見他輪換着拉動兩根繩索,東面的牆頭便升起一張類似蝙蝠翅膀一般的摺疊的棚頂。
慢慢展開後,遮去了一半的天空。
明思睜大了眼!
弄完這頭,他又走到西南角,同樣搗弄的一番,西邊牆頭也展開了一個同樣的牛皮質地棚頂。
兩張棚頂斜斜向上相交在一起後,便聽見牛皮上傳來“窸窸窣窣”的雨點聲了。
後門處傳來急急的跑步聲,明思回頭一看,正是那小廝。
他進來後也未說話,跑到角落裡,搬過一架木梯,便急急地打開後院門走了出來。
不多時,明思聽得棚頂傳來些聲音。
看着後院門還開着,明思好奇地走了出去,卻見那小廝搭着梯子,正將棚頂一側的牛皮翻過來蓋住接口處。
明思歎爲觀止地走了回來,望着已經重新坐回長凳上的剛察青石,“你真的很厲害!”
剛察青石手一頓,擡頭又看了她一眼,“圖。”
明思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將手裡的圖紙遞了過去,微微一笑,“謝謝。”
剛察青石接過圖紙,走到一旁櫃子邊,將圖紙放進去。
明思垂眸一笑,“就不打攪了,我改日再來。”說完轉身走了兩步,又轉過來,“我叫納蘭明思。方世玉是我男裝時的名字。”
剛察青石沒有轉身回來,依舊在整理他的櫃子。只是在明思說話時,身形稍稍頓了頓。
“從前有個皇帝,很喜歡做木工。”明思看着他的背影說了這樣一句,頓了頓,又淡淡一笑,“其實,你比他要幸運得多。”
說完,明思便轉身出去了。
剛察青石緩緩地轉身過來,看着明思的身影沒入門內,眼底露出一絲納悶。漸漸地,又化作一抹深思。
明思沿着來路行了不遠,一個侍女就撐着傘迎了上來,朝明思福身一禮,“大小姐讓奴婢在這兒等納蘭小姐。”
看來明珠還是粗中有細。
明思含笑頷首,跟着她一道回到了明珠的院子。
明珠正在屋中捧着一碗豆漿,慢慢喝着。而另一側,榮眉也在桌邊用銀湯匙勺着豆漿在喝,動作卻秀氣優雅多了。
見明思回來,明珠趕忙放下碗,眼帶希冀地望向明思。
明思微微一笑,走了過去,“你大哥其實挺有本事的。”
明珠一愣,眨了眨眼明白過來,卻有些遲疑,“可那些是下九流的……”
在這樣的社會體系中,匠人是不入流的。這個道理明思也明白。
所以在一看到那些東西時,明思就明白了爲何這個兒子雖是長子卻不得右柱國的歡心。堂堂右柱國的兒子,竟然喜歡做木匠。他當然是覺得大失臉面的。
明思笑了笑,在桌前坐下。侍女忙奉了茶過來,明思捧起茶盞,“話也不能這麼說。我看你大哥也非普通匠人可比。”
除了那精湛的手藝,這個剛察青石似乎還有些發明創造方面的天賦。
明珠自然想不到這麼多,她輕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沒想太多。只要他喜歡,做什麼也沒關係。咱們這樣的府邸,也不是養不起。旁人說什麼,我爹雖是有些不舒坦。但我大哥畢竟是他的兒子,他也不能不認。我如今只是看大哥這樣,心裡擔心。你看今日,他連我都不大願意說話了……”
說到這裡,明珠又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
明思輕輕頷首,想了想,勸慰道,“我看情形也沒你想的那麼糟。你先別急,慢慢來吧。”
榮眉看了看兩人,問,“你同青石說了話了麼?”
“說是說了——”不過三句加起來才九個字,明思心裡無奈一笑,沒有詳說,只道,“我請他幫我做了個推車,過些日子,我再來吧。”
明珠怔住,有些不信,“我大哥答應了?”
她是知道的,自從那張梳妝檯後,她大哥就再沒幫任何人做過東西了。
明思點了點頭,“應該是答應了吧。”
圖紙都要了去,應該算是變相同意了吧。
明珠露出一抹喜色,“我就說你肯定能行!”說着一頓,“對了,不用等日子了,過五日便是我生辰。你到時候來就成了。我大哥做東西極快,說不準還不用到那時就好了。”
明思想了想,也就應下了。
明珠自然是高興,明思卻有些疑惑,“你大哥這般性子,怎會看上那晴容郡主?”
兩人性格完全南轅北轍,心性相差也極大,按明思看,剛察青石這樣沉靜內向的近似孤僻的性格,怎麼也不會同晴容郡主那般囂張跋扈的女子搭上啊。
難道是因爲皮相?
可看剛察青石的模樣,應該也不是那種貪圖美色的人才對。
不能百分百確定,但這是明思的一種感覺。
可這個問題明珠也是搖首,神情納悶,“我大哥原先也未同她來往過,我也沒搞明白。問他,他也不肯說。”
得不到答案,明思也就不想了。
這時,侍女進來問擺膳何處,明珠讓她們就擺在她院子裡。反正也就她們三人,在自己院子裡自在些。
用完了膳,三人坐着喝了一盞茶,明思也就起身告辭。
榮眉同明珠一同將明思送到二門外,恰好碰到下朝回來的剛察海。
看到明思,他先是露出一絲詫異,旋即目光就落到榮眉挽着明思的胳膊上,臉色頓時倏地一變。
明思見他神情便知他定然是沒認出自己,把自己當做了男兒身。遂上前一步,頷首一笑,“納蘭明思見過柱國大人。”
穿着男裝自然不便行福身禮,但這一句,卻是用了自己本來的聲音。
剛察海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番,眸光在明思面上定了片刻,驀地瞪大眼,“是你?”
明珠笑嘻嘻地大步上前,“爹,你還不知道吧。這就是我那日同你說過那白玉樓的少東家!”
剛察海滯了滯,“你不是說是個兒郎麼?”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是她啊!”明珠笑道,“昨**同馬叔叔喝酒,半夜纔回。我也沒來得及同你說。對了,納蘭小姐還教了我治臉的法子。昨日我同姑姑去了她府中,連傢伙都搬回來了!”
信息量有些大,剛察海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傢伙?”
明思不好站在這裡聽他們父女說道,便又頷首一笑,“柱國大人,民女家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我送你出去。”明珠說了這句,轉首對她爹道,“爹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再慢慢同你說。”
榮眉也笑嘻嘻點頭,“表哥,我先送思思姐姐出去。”
說完,三人便並肩走了。
剛察海在後面噎了噎,銅鈴眼瞪大,“思思姐姐?”
這丫頭管她叫姐姐,那豈不是……成了自個兒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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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右柱國府回來後,明思纔算是過了幾日的清靜日子。
在府中休息了一日後,她去了方府一趟。眼下局勢變化,故而原來的計劃也全然改變。牛牛也只能繼續留在方師長處。
早前,她也遣了納蘭府的下人去給方師長送了信,交待了一番。
此番前來,方師長雖是心中憂心感概,但事也至此,也無甚好說的。師徒二人也只說了一些閒話,互相寬慰了一番。
到了此刻,明思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
與其去擔憂後悔,不如想着如何走好下一步。轉念一想,這樣的局面其實也不算太糟。至少她想救的人都平安了。元帝又同意了那胡漢一家的國策方針,她也算是無心插柳了。
至少短期內,大家的日子會比較太平。
何況,無論怎麼說,這樁賜婚,她也算是高攀。睿親王王妃這個名頭,對納蘭府,乃至自己的兩家鋪子和白玉樓,也是一道護身符。
至少,不用再擔心那晴容郡主明張目膽的來尋白玉樓的麻煩。
明面上,自己是還算是賺的。
明思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至於未來,誰都不知明日會如何,那又何必去想太多呢!
該如何做,那就如何做。
同方師長閒說了一陣,明思又抱着牛牛逗弄了好一陣。
也不知爲何,牛牛極是親近明思。
雖只見過兩回,但凡一看到明思,小傢伙就手舞足蹈個不停,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極是興奮,也是極是可愛。
而明思呢,一見牛牛那粉嘟嘟的秀氣小模樣,心裡便只覺又是酸來,又是甜的。
抱着牛牛在院子裡曬了小半個時辰的太陽,待牛牛玩累了,睡着,明思才戀戀不捨的將小傢伙交給金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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