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聽勸停下,手仍舊暖着她的腹部。兩人說着話兒直到明思睡着。可一夜朦朧中,明思一直能感覺到腹部有溫熱綿綿的內力傳入。她身子稍微一動,榮烈便停下不再輸送。
明思恢復意識後,怔了怔,也並未出聲,依舊閉眼睡去,只做不知。
可那一刻,心是甜的,可也是酸的。
明思從來不認爲自己比旁人有多好。她也從來沒想到,自己能得到這樣美好的一段婚姻,這樣好的一個男人。
這些日子,她常常都會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這樣的甜美感覺,是她從來不敢想象的。身處其中,還恍若不真實。
可心裡隱隱還是有份遺憾酸澀。
即便能配置出歸女丸,可她想爲自己的愛人孕育愛情結晶的願望卻仍舊飄渺。
榮烈說過他不在意,而明思也相信他不會同自己說違心之言。可一日復一日的甜蜜中,明思心底的那份渴望卻日見清晰濃重。
還有什麼事能比給自己深愛的人孕育一個孩子更能紀念這份相愛的緣分的呢?
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和她身上必定會融合兩人的特徵。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可將他們的愛情證明和延續下去。這樣的延續應該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可惜,自己也許是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做到了…
明思心下幾分黯然。
靈珊站在明思身後,看着明思就那樣怔怔地望着書上那段枝葉,她心中有些不明所以。可這一刻,她能感覺到明思身上似乎是有一種淡淡憂傷惋惜。
正待開口,忽地聽見來路方向傳來腳步聲。她回首一看,卻是一身金色質孫服的榮俊。一呆,方欲出聲行禮,榮俊卻朝她擺了擺手,又朝她示意退下。
靈珊心裡一愣,有些納悶,太子殿下不是該在林中同王爺他們圍獵麼,怎麼就回來了。心裡想着,還是恭敬地退開數十步外。
明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仍舊靜靜望着那樹冠處,目光焦點卻似穿過了那樹冠,面上神情悠遠而朦朧。
榮俊緩步輕輕地走到她身後,望了一眼她瑩白如玉的側臉,眼裡含了些笑意,也轉首朝明思目光落處望去。
片刻後,明思才驚覺異樣,回神過來,轉首一看,怔愣一瞬,“太子不是在圍獵麼?”
榮俊噙笑溫和,“我騎射功夫不及他們,便出醜不如藏拙了。”
明思甚爲意外,聞言也不禁微笑,“太子自謙了。”
“並非自謙,是真的。我幼時摔過一次馬,而後學騎射便不大專心。”榮俊笑了笑,神情倒有幾分認真,“叔伯兄弟中,我騎射功夫是最差的一個。”
原來是這樣,明思微微頷首,笑了笑,未有多言。
“聽說十七嬸是在邊郡長大的,”榮俊開口道,“不知是何時入京的?”
明思一怔,沒想到榮俊還有攀談的興致。兩家雖是親厚,但以往相處中,兩人還未這般單獨對話過。
微怔後,明思也未多想,回道,“六歲時入的京。”
“對邊郡還有印象麼?”榮俊問得隨意。
明思笑了笑,“相隔日久,已經不甚清晰。”
榮俊“哦”了一聲,目光轉向明思,語聲溫潤,“十七嬸方纔一直望着這樹,可是有什麼心事?”
明思愣了一瞬,看他一眼,心下微異,“沒什麼,只是順便走走,看這數長得繁茂便多看了幾眼。”又微微一笑,“冬日萬物蕭瑟,看着這樹生機勃發,人的心情也會受些感染。”
榮俊噙笑點頭,目光投向繁茂樹冠,“自然萬物其實有時比人更堅韌。十七嬸沒去過北地吧?”
明思一愣,搖了搖首。
“胡地最北的雲山上有一種飲霜花,只長在冰雪覆蓋的山巔之上。這飲霜花極美,一年四季,卻只在冬日裡雪最大,風最冷的日子裡開花。”榮俊脣角一抹淺淺笑意,“花開時香飄十里,聞過的人都說是天下最香的花。可這花一年只開一朵,只開一個晝夜便花謝。但若能在盛開時將花摘下存於玉盒,這飲霜花則永開不敗。”
明思聽得驚異,“還有這樣的花?”
“確有。”榮俊點了點頭,“一花值十萬金,不過此花比雪蓮還稀少。因只開一個晝夜,又加之長在雲上峭壁之上,故而想摘的人多,真正能摘到的人卻少。我們胡人將此花譽爲‘卡里梅朵’。”
“卡里梅朵?”明思不解。
榮俊一笑,“卡里梅朵是古胡語,意思是真神的微笑。這飲霜花也代表堅強和勇敢,只有真正有福澤和真正不畏艱險的勇士才能得到。”
明思頷了頷首。西胡原本有自己的語言,不過一百多年前大漢語便在西胡流傳開來。到了如今,除了最北地的胡人,幾乎是人人都會說大漢語。而王庭中的貴族,更是個個流利,能寫會說。而反過來,大漢卻找不出幾個會說古胡語的漢人。
現在想來,明思也能猜出來,對大漢語的推行只怕也是西胡皇室有意而爲之。應是早前那時,榮氏皇族就對遼闊的大漢起了覬覦之心了。
相比之下,大漢雖也從未放棄過對西胡的吞併之心,但真要比起來,兩者從決心和準備上來看,卻是高下立見。
明思心下嘆息搖了搖首,將思緒收回,微微帶了些感概的贊同道,“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奇花,倒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又好奇,“這飲霜花美麼?”
“紅萼白花,花開重瓣,形如碗,色如玉,若冰雪雕就——”榮俊描繪了一番後輕笑點頭做了總結,“甚美。”
明思抿脣一笑,“花開一晝夜,不取則謝,取之玉藏則永開不敗——還真是有花堪折直須折,這飲霜花倒也神奇。想必見過此花的人應是不多。太子可曾親眼見過?”
榮俊笑了起來,笑聲很是清朗,“還真被十七嬸猜中了,我並未見過此花真容。最近一次飲霜花現於六十多年前,這而後數十年,一直未有人見過。”
“不是說永開不敗麼?”明思素來喜歡花草,此時也生出些興致,“既然有人摘到,爲何沒保存下來?莫非這飲霜花還有別的用途?”
這樣珍貴的花,又同胡人景仰信奉的真神有關,若明思未猜錯的話,這摘下的飲霜花十有八九該是進獻給了皇室。既然可以玉藏,那後人應該可以看到啊。
見明思這般快就聯繫出原委,榮俊朝明思露出一抹讚許笑意,點了點頭,“飲霜花確有一個妙用,人若服下此花便會終身帶香。當年進奉的那朵飲霜花被先祖作爲和親陪嫁之物,賜給了當時先祖最小的那位公主,並未留在皇室中。不過即便留在西胡,只怕也留不了多久。”
明思會意贊同,抿脣一笑帶出幾分往昔不曾見過的俏皮,“真要是留下,恐怕你先祖也頭疼得緊,親眷衆多,佳麗三千,只怕很難厚此薄彼。”
大大的眼中,墨玉般的眸子似被雪水沁過一般晶亮瀲灩,此際帶了些俏皮笑意,清透黑亮中又彷彿有清泉潺潺,碎光點點璀璨。又似夏夜月下的幽潭,靜謐深幽不見底,宛若有無形吸力一般,讓人只一眼相望間,便不自覺深陷其中。
榮俊呵呵輕笑起來,轉首看向明思,一對上那雙波光瀲灩璀璨的墨玉雙眸,笑聲便驀地一頓,有些怔然。
見榮烈一滯,明思才自覺有些失言。榮俊日後也是要登那位置的,自己這話雖無惡意,但他聽在耳中,難免不生出些隱射之意了。
明思遂轉首,輕咳了咳,幾分不自然,“我沒別的意思,只是——”
“無妨,我明白。”榮俊溫和出聲打斷明思,又輕輕笑了笑,“十七嬸不必同我見外,我同十七叔素來也是玩笑慣的。論親厚,我們兩家直如一家。論年紀,也都相差不遠,大家相處若要拿輩分身份來拘着,那纔是無趣。我時常來府上叨擾,若十七嬸同我見外,我x後還真是不好登門了。”
聽榮俊話音真摯,說得也在情在理,明思也是灑脫的性子,笑了笑也就放開了些,“原先聽榮烈說太子爲人率性灑脫,如今方知是真。”
看着明思的笑意,榮俊也感受到兩人間距離拉近了些,心下頓生幾分愉悅,“人生苦短,當講規矩時講規矩也就罷了。可若是時時刻刻都要拘着,那可難受得緊。比起你們漢人那些個禮數,說實話,我們胡人的做派要灑脫自在得多。”
這一點明思確是贊同。
尤其是對女子而言,漢人對女子的約束實在不少。原先大漢猶在時,但凡稍有家世的未婚女子都不能輕易出門。而如今,一些漢人的大家小姐在滿街遊走的胡人貴女的影響下,也能有出門行走的機會了。
漢人對胡人的影響不少,而胡人對漢人又何嘗沒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明思笑着點頭,語氣較之先前輕鬆了幾分,“實話說,我便是個最沒規矩的,日後若有得罪之處,太子可莫要怪我失禮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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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的話:本該兩更,兒子老師來家訪,耽誤了時間。先發一更,明天三更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