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官員們集中在大興殿外的臺階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內史侍郎蕭瑀站在臺階上,不論大家怎麼詢問,他都閉口不說,反正今日還是罷朝。
這期間,楊銘察覺到蘇威投過來的目光,只見對方衝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楊銘能看到的出,蘇威不是在跟他打招呼,很可能是在暗示自己。
看樣子高熲已經跟對方見面商談過了,而楊銘自己,昨晚也去了一趟安德王府,與楊雄會面。
楊雄當時表示,開挖運河這件事他絕對不會贊成,但楊銘並不放心,能進入大興殿參加朝會的,哪個沒當過牆頭草?
楊銘是不會對任何人完全信任的,包括老丈人裴矩。
很多人都在詢問宇文愷,是不是腦子抽筋了,纔敢在朝會上提出開挖運河這種事情。
宇文愷什麼都沒有解釋,明白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解釋也沒用。
而楊銘也湊過去,大概詢問了洛陽選址的情況。
地方定下了,就在現在的洛陽城以西十八里的地方,北依邙山,南對尹闕,尹闕就是龍門山,龍門石窟就在這個地方。
但是宇文愷也小聲囑咐了楊銘一句,洛陽將來的皇城,陛下也定了一個大致框架,要求發大江以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運抵洛陽,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
楊銘微笑點頭,心裡卻是直罵爹。
嘴上說的是真好聽,要節儉,節儉,現在楊銘算是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是,你們要節儉,但不包括人家自己。
關於東京洛陽的繪製圖紙,宇文愷這邊也搞出來了,但是現在不能拿給楊銘看。
楊銘不看也知道,洛陽會是什麼規模。
既然沒有朝會,那便各回本部吧。
楊素去了尚書省,裴矩去了兵部,楊銘不方便在皇城跟他倆碰頭,所以只能提前回家,至於軍府,也就是去打個轉。
右武衛的兩個將軍,右領軍的長史司馬,都不是他的人,楊銘想換一換也不容易,也就懶得留在那裡了。
楊茵絳已經出月子了,她坐月子期間,王府的奴婢不免懶散了些,所以楊茵絳這些天來,都在收拾他們。
孩子有乳母帶着,楊銘根本不用操心。
午飯,是在李秀晴那裡。
楊銘吃完擦了擦嘴,好奇問道:“竇夫人眼下,只有四兒一女?”
李秀晴乖巧點了點頭:“仁壽三年,三胡(李元吉小名)出生,至此便沒有了。”
嘶那就奇怪了,楊銘頗爲疑惑,平陽公主是李淵的三女,其實是嫡長女,因爲歷史記載,竇氏就生了一個閨女。
要不然爲啥人家在歷史上名氣那麼大,而李淵的其她女兒都不行呢,因爲人家是嫡出。
但是眼下,好像沒有平陽公主了,建成世民他們,只有一個嫡姐,就是自己眼前的李秀晴。
楊銘狐疑道:“也就是說,唐國公和夫人,只有你一個嫡女?”
李秀晴頗爲驚訝道:“難道殿下不知道嗎?阿爺阿孃,就我一個女兒。”
那不對呀,李秀寧呢?她不該是建成的妹妹,世民的姐姐嗎?算算年紀,應該有十四五歲纔對。
要麼怎麼跟柴紹配對呢?
楊銘想不明白,於是道:“建成的小名我知道,叫毗沙門,三胡是元吉對吧?元吉本名李劼,後來改的,那其他人呢?”
李元吉今年應該是三歲,這小子之所以改過名字,是因爲有一段比較慘的經歷。
他剛生下來了時候,起名李劼,長相奇醜無比,親孃竇氏直接讓侍女把他給扔了,後來李淵知道後,才趕緊把兒子找回來,改名元吉。
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事實。
李秀晴一邊爲楊銘泡茶,一邊道:“世民小字毗盧遮,玄霸小字大德。”
“那你呢?”楊銘又問。
李秀晴蹙眉道:“殿下當初沒看過我的帖子嗎?”
夫妻成婚之前,都會互相交換婚帖,上面記載着生辰八字一類的,包括小名。
楊銘當時確實沒有看,於是不好意思道:“沒來及的看,你現在尋來我瞧瞧。”
李秀晴羊裝不滿的都了都嘴,將保管在匣子裡的婚帖取出,遞給楊銘。
楊銘目瞪口呆道。
帖子上寫的明明白白,李秀晴本名李秀寧,小名阿女。
楊銘瞠目結舌道:“那你到底叫李秀晴,還是李秀寧?”
“這不都一樣嗎?”李秀晴表情古怪的望着楊銘,他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在意一個名字呢?
柴老弟啊柴老弟,不好意思啊楊銘哭笑不得。
怎麼把她給娶回來了?性格模樣都不符合啊?
眼下的李秀晴,小鳥依人,弱不禁風,與史書記載的平陽公主,完全是兩碼事。
當天晚上,楊銘毫不猶豫就跟她打了撲克。
這也是李秀晴來到王府之後,第一次和楊銘行房。
楊銘於清晨離開王府,前往皇城之後,王妃楊茵絳那邊,便收到了李秀晴見紅的消息。
今天的朝會,如常舉行。
大家本來憋了一肚子話,想要說,結果挖渠的事情,楊廣壓根提都沒提。
人家不提,不代表沒有動作。
秦王楊銘、越公楊素、宇文愷、楊達即日準備,三天後離京,都督東京營造。
裴矩被派去了張掖,也就是甘肅省張掖市,負責監管與西域諸國的通商,同時負責經略西域。
萬安郡公李圓通接任兵部尚書。
免去安德王楊雄右衛大將軍一職,封太子太傅,兼任京兆尹,晉封觀王。
返朝的來護兒,接任右衛大將軍,兼領驃騎大將軍。
冊封越公楊素爲尚書令,蘇威晉封爲尚書左僕射。
至於蘇威空下的右僕射,沒人接
這招狠啊
楊銘下意識的瞥了高熲一眼,而看出皇帝此番用意的高熲,也是臉色陰沉。
大隋中樞,頂尖的幾個大老,挪動位置,這可不是小事,如此安排,也肯定是有目的的。
首先,楊銘被支走了,看樣子太子楊昭已經把楊銘的態度,轉告給了皇帝楊廣。
而楊廣反手就給了楊素一個天大的甜頭,自大隋開國以來,尚書令這個位置,只有楊廣南下滅陳的時候,短暫的擔任過,如今終於出了第二個人。
也就是說,楊素現在是真正的百官之首,尚書省老大。
甜頭不是白給的,你要懂得感恩,這樣一來,挖渠的事情,楊素基本上要動搖了。
裴矩也被外放,雖然是幹正事去了,但無疑也是想把人家給支開,畢竟裴矩是反對開鑿運河的,而裴矩在朝中的地位,保五爭三。
楊雄這邊也是,直接給提成了一字親王,他要再反對,楊廣轉頭就能把親王給他擼了。
這是恩惠,你不懂感恩,纔是威,這就是恩威並濟。
蘇威這個就更厲害了,因爲他原先的尚書右僕射,管的就是刑部、工部和民部,上馬工程,主要靠的就是工部和民部,而蘇威轉去做了左僕射,主管的吏部,禮部和兵部。
看起來是升官了,實際上是礙眼,把你暫時調開。
這下子,楊廣可以直接插手右僕射的刑、民、工三部。
絕了!
你們不同意?好說,我把你們都拆解分化,讓你們跟朕鬥法!
剩下的高熲、牛弘,獨木難支,基本上已經不構成威脅了。
不知道老爹是不是已經開始提防自己,但是朝會上,楊廣對他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
“吾兒去了洛陽,切記顧及民生,凡事從儉,勿要讓朕失望。”
你說的這些,是反話嗎?
楊銘還能說什麼呢?人家說的話,反正你找不出任何毛病,開挖運河是宇文愷提出來的,楊廣當場也給駁斥回去了,所以皇帝不開口,沒人會提這檔子事。
高熲面如死灰,他已經猜到,這條河渠等到楊銘走後,必然還會有人再提出來。
宇文愷去了洛陽,那麼下一次,會是誰站出來呢?
高熲的眼神在宇文述、張衡、裴蘊等人身上轉悠一圈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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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散去,蘇威非常意外的湊了過來,與楊銘並肩而行,目不斜視的小聲道:
“聽說楊約還欠長公主一頓責罰?”
楊銘點了點頭:“有這麼回事。”
“短時間內,不要讓此人上朝,我能拖多久算多久,”說罷,蘇威腳下加速,遠遠的走了。
楊銘聽明白了,楊約嘴皮子熘,機智多謀,蘇威是擔心下一個提出開鑿運河的,會是楊約。
而楊約是老爹的絕對心腹,鬥嘴的事情,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這個老小子,是大隋第一噴子。
於是楊銘離開皇宮之後,便去了長公主府。
“打個半死?”楊麗華錯愕道:“你不是跟他關係挺不錯嗎?”
楊銘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需要他下不了牀。”
“運河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楊麗華點了點頭:“這件事我不方便在阿摩面前提及,否則他會對我起戒心,不過收拾楊約,你大可放心,三個月,他絕對別想出門。”
“唉”楊銘嘆息一聲:“蘇威雖然是這麼說,但我覺得他拖不了多久,姑母有機會了,也幫我勸勸高熲,不要讓他強出頭。”
“獨孤公與我關係匪淺,我的話,他還是聽的,”楊麗華又囑咐道:
“你今後想做成任何事情,切記不要再與阿摩意見相左,記住了。沒有你阿爺,你什麼都不是。”
楊銘沉默半晌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