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信都郡的這個高應年,真的與高句麗有所勾結,那就不得不防了。
於是楊銘直接給涿郡太守元弘嗣寫了一封信:信都之亂,外重內輕,謹防遼西生變。
他是關中守備,沒有權力命令邊境主將,只能是寫信。
只要涿郡不出亂子,高句麗就打不進來,這也是地理因素所決定的,大隋出關難,高句麗入關也難。
那麼叛軍高應年,主要還得靠魚俱羅解決了。
楊銘強撐着身體,開始主持朝會,除了日常瑣事之外,河北之亂無疑是眼下重心,呂永吉和魚俱羅都是太守,也都敗了,但是前者的失敗可以接受,後者不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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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魚俱羅是真正的勐將,參加過隋滅陳之戰,北擊突厥,外加平定沉玄懀、高智慧叛亂。
高智慧,會稽人,是開皇十年,江南的一個反賊頭子,傭兵數萬,船千餘艘,他是大隋立國以來,江南叛亂勢力最大的一個,與婺州人汪文進、蘇州人沉玄懀,樂安人蔡道人、泉州人王國慶,並稱爲江南五賊。
五人之中,兩個稱帝的,三個自號大都督。
而魚俱羅爲行軍總管,歸楊素節制,打的就是那兩個稱帝的。
也就是說,魚俱羅是有平叛經驗的,信都郡那場敗仗,朝臣心裡都不能接受,認爲魚俱羅不該輸。
楊銘剛剛下朝,吏部那邊接到了一份喪報,崔弘度在知道自己的三弟崔弘峻被俘之後,憂憤過度,掛了。
按照大隋禮制,崔弘度是武鄉郡公,他的喪事由禮部主持,還得選諡號。
“崔公的爵位,他的長子可襲否?”禮部祠部郎楊演問道。
這個人是楊雄的四兒子,燕小棠的四舅。
大隋不是所有的爵,都能襲的,得皇帝點頭才行,如果皇帝不喜歡你這個人,又或者不希望你們家再風光,那就會降爵一等,或是乾脆不讓你襲。
楊銘這個京師守備,總領關中一應大小事務,襲爵當然也在他的權力範圍之內。
也就是說,他現在點頭或者搖頭,直接決定了崔弘度他們家,今後是盛是衰。
“武鄉公有功之臣,就這麼一個嫡子,怎麼能不讓人家襲爵呢?”楊銘道。
“臣明白了,這就去辦,”楊演轉頭離開。
皇城門外,楊茵絳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楊銘是帶病主持朝會,不放心,所以跟着來,也打算一起回去。
但是現在,他們夫妻倆還不能回家,得先去崔弘度府上轉一圈,走個過場。
楊茵絳和崔姮關係很不錯,所以還派人將一套喪服給靜照庵的崔姮送去,雖然方外之人,已經不需要這東西了,看似多此一舉,其實隱藏了楊茵絳的小心思,以示她對崔姮的關心。
崔家五兄弟,老大掛了,老二崔弘升跟着去了塞外,老三被俘,老四崔弘壽,是明德門的監門將軍,杜淹的頂頭上司,老五崔弘舟是司農寺少卿。
眼下老四老五都在,還有家中晚輩。
楊銘被請入內室之後,首先問道:“通知樑王了嗎?”
崔弘壽麪容哀慼道:“已經快馬通知了,不過眼下情形,樑王應該是來不了。”
樑王就是楊浩,楊俊的嫡子,眼下在河內郡,崔弘度是楊浩的親大舅。
楊銘點頭道:“河北有戰事,各郡軍府主將,現在都不準隨意離開轄地,將來有機會了,樑王再來弔唁吧。”
河內郡與上黨郡,中間就隔着一個長平郡,緊鄰河北,楊浩做爲軍府驃騎將軍,眼下這種情況,他哪都不能去。
崔弘壽嘆息道:“三兄弘峻,守城禦敵,眼下雖陷囫圇,其忠名無染,還望殿下明鑑。”
他是覺得,崔弘峻多半是活不了了,所以希望楊銘能體諒對方的忠,保障其身後之事。
對不起,我不管,他閨女嫁的是楊暕,又不是我,我有什麼義務管他?
楊銘點頭道:“知道了。”
接下來敷衍一陣後,楊銘便離開了。
崔弘峻會不會死,他不知道,但是隻看眼下高應年沒有殺人,就知道對方和張開高獎不是一路貨色。
山西短期內能緊急動員的兵,差不多也就是一萬,如果前方戰事吃緊,就還得再募,所以魚俱羅這一次不能再敗了。
洛陽,
楊暕這邊,也是大急,他想再從運河上抽調兵力,但是被他的幕僚給攔住了。
長史柳謇之道:“清河郡之亂,若不是張須陀鎮壓及時,就是難以收拾的局面,運河上面,不能再調兵了,此番高賊主力,很多都是運河上逃下來的壯丁,有服過兵役者,通曉兵事,若再調兵,等於給魚俱羅添亂。”
祭酒李玄道附和道:
“確實如此,此番秦王應對及時,以魚俱羅爲行軍總管,大軍已經在招募了,最多半個月,就會交到魚俱羅手上,剛纔遞送進來的軍情已經非常明瞭,魚俱羅先是從廮陶縣退至高邑,又從高邑撤兵,往贊皇縣退去,就是避免敵軍尋其決戰,眼下魚俱羅手下連一千個兵都沒有,沒法打,只能等待喬鍾葵的援軍抵達,方可決勝。”
楊暕沉不住氣,着急道:“誰能想到他這麼廢物?堂陽縣有漳水,他竟然能在渡河的時候被人家抓到,還說是什麼大將?大將有這麼行軍的?我看他就是個棒槌。”
魚俱羅也是倒了血黴,他的敗,就敗在太心急,也有輕敵成分,信都郡告急之後,他便領軍趕赴支援,誰能想到崔弘峻丟的那麼快,而且叛軍拿下信都之後,竟然主動出擊,在漳水河畔埋伏着等他。
這尼瑪肯定是崔弘峻把我賣了,要不然賊兵怎麼知道我要來?
而他也確實厲害,被人家伏擊,仍能收整兵馬,在堂陽縣一帶連打三場,最後因爲兵力太寡導致潰敗,不得已撤往廮陶。
如果當時能再給他補上一千兵,這一仗說不定就贏了。
柳謇之他們對魚俱羅肯定是有信心的,人家確實是名將,身上的軍功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敗肯定有原因,但接下來只要小心應對,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差池。
功曹賀德仁道:“要不要讓宇文大郎率軍北上呢?”
“你也是棒槌嗎?”楊暕直接怒斥道:“化及守着東郡,是以免民亂波及至河南,不是用來平叛的,他那點兵,眼下已經不夠看了。”
賀德仁苦笑搖頭:“殿下想知,喬鍾葵是總管長史,史懷義是參軍,秦王將這兩個人放在魚俱羅身邊,恐怕不懷好意啊。”
此言一出,衆人同時驚愕。
確實啊,如果喬鍾葵和史懷義不是來幫忙的,而是扯後腿的,那麼魚俱羅就別想贏。
信都的叛亂如果不能及早鎮壓,陛下那邊必然會龍顏大怒,到時候,誰頂罪?魚俱羅是跑不了的,但你齊王也別想脫罪,因爲事情都是你搞出來的。
楊暕臉色凝重,久久不言,只覺後背發毛。
老三要是趁這個機會想要搞死自己,那他可真就要一敗塗地了。
河北的亂子一撥接一撥,父皇能忍他多久呢?裴矩老狗眼下也跟着去了塞外,這個王八蛋若是蠱惑父皇,這次他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柳謇之良言苦勸道:“爲今之計,運河工程最好能放緩一些,免得其它地方再出叛亂,運河、民亂,總得顧一頭,臣以爲,還是以安撫河北爲重。”
楊暕垂頭苦笑,工期六個月,那是父皇給他定的,明明白白的說清楚,這是最後一次給他機會。
所以在楊暕這裡,運河比河北民亂更重要。
運河必須按期完工,民亂也一定要儘快鎮壓,兩個大難題,壓的楊暕有些透不過氣來。
“給化及再募一些兵力,湊夠四千,讓他北上吧,”楊暕道。
李玄道無奈道:“湊人還好說,可是東郡距離信都,六百里之遙,大軍糧草如何供給?”
“讓他沿途就食,我這邊沒糧食給他了,”楊暕之所以派宇文化及,也是爲了多增一道保險,如果魚俱羅真的被掣肘,還有宇文化及可以平叛。
齊王府屬官面面相覷,河北的糧食差不多都被徵調了,讓宇文化及沿途就食,那不就是禍害百姓嗎?掏人家最後的缸底嗎?
柳謇之苦勸道:“我們不妨再等一等,喬鍾葵二人會不會掣肘,如今也只是猜測,如果他們是一心平叛,化及是不用動的。”
“秦王會那麼好心嗎?”賀德仁道。
柳謇之反駁道:“這個時候延誤平叛大事,對秦王有什麼好處?不要總往歪門邪處去想,秦王奸詐,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
“那可不一定,”賀德仁冷笑道:“柳長史和秦王並不熟悉,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動手腳?”
“你們別爭了,”楊暕一拍桌子,道:“我意已決,令化及立即北上。”
山西募兵半月之後,喬中葵率軍六千,從太原出,沿井陘進入趙郡北面的恆山郡。
史懷義領五千兵,從上黨出,進武安郡,隨後北上。
魚俱羅已經給兩人發文,賊軍在高邑。
同時間,河間太守楊萬石棄守河間縣,逃往運河長蘆縣一段,請求軍府支援。
賀若彌叛軍連下樂壽,饒陽、河間三縣,休整過後,開始往東面運河方向行軍,與軍府主力,在長蘆縣迎頭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