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突厥兵分八路,朝着隋軍陣地衝擊而來,八路大軍八個方向,但沒有一路是朝着楊銘的中軍來的。
因爲頡利這一次的目的是試探,看看楊銘到底有多少兵馬。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如果連對方兵力都沒有一個大致估算,是絕對不會冒然決戰的。
其實頡利心裡已經心虛了,他不相信格謙已經完蛋了,格謙如果沒有完蛋,不應該有這麼多隋軍北上纔對,所以這一次的試探,就是來判斷,格謙到底怎麼樣了。
如果隋軍真的像他們佈置的營壘這樣,數量龐大,那麼格謙凶多吉少,作爲自己在河北的內應,他完蛋了,基本宣告頡利南下中原的戰略宣告夭折。
他是試探,但是來護兒不知道,來護兒還以爲這特麼是決戰呢,於是用心準備,囑咐蘇烈、楊元慶、裴行儼、來整、楊玄挺、侯君集、徐世績、韓世諤八路騎兵避開敵軍衝擊,然後以步軍迎敵,騎兵掩護策應,將頡利的八路大軍給放了進來。
康鞘利人在半途,率先令人吹響撤退的號角,因爲他的眼睛已經看清楚,隋軍到底有多少。
特麼的,格謙到底是什麼情況,這是把隋軍主力都給放進來了?
他跑的快,但是別人沒有這個反應。
頡利的弟弟欲谷設,麾下騎軍衝勢已成,想要掉頭,跟馬奎爾一樣不容易,所以只能硬着頭皮衝殺一陣,然後伺機轉向。
來整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直接像一把刀一樣,將欲谷設的騎兵攔腰斬斷,還在後面的就不管了,已經進入弓弩範圍的,被來整與張定和的步軍夾擊,就這麼給吃掉了,欲谷設被砍成了碎肉。
來護兒不擅防守,但是這次他用的可不是雜兵,有關中衛府精銳,東宮左右衛率,洛陽衛戍軍,河東子弟兵,這在大隋,跟左右翊衛和左右備身府,已經不差多少了。
兵員素質太高,無疑會拔高來護兒的防守能力,後防線你放上馬爾蒂尼、卡納瓦羅、卡福,你讓李鐵當教練,想輸也不容易。
突厥這支試探性的衝擊,結果損失慘重,六千人被扔在了戰場,永遠回不去了。
來護兒沒有就此停下,而是指揮軍陣繼續向前,這就叫趁伱病要你命,他本就擅長組織大兵團作戰,也是當今大隋,少數具備這種能力的人。
李靖現在還不行,徐世績就更不行了。
頡利已經慌了,趙德言勸他暫避鋒芒,但是他沒有聽,因爲突厥人重勇士,他現在還沒有徹底掌控東突厥,要是就這麼跑了,回去之後顏面受損,王庭內部勢必動盪。
突厥人不怕敗,就怕你不打。
於是頡利指揮大軍,全線進逼,一場超大規模的平原大決戰,在涿郡上演。
殺聲震天,鮮血橫流。
這場大決戰持續了兩天兩夜,大隋方面,陳君賓、熊寶、韓孝基、來弘戰死。
突厥大敗,蘇尼失、叱吉設、思摩三位首領戰死,思結俟斤、康蘇蜜兩人被俘,頡利率領殘部數千人,逃往燕山方向。
靺鞨酋帥突地稽投降,契丹大軍向東北逃竄。
這一戰,東突厥陣亡三萬五千人,俘虜一萬三千人,餘者逃竄四方。
隨着高開道帶着格謙的人頭抵達巨馬河,河北之亂徹底結束。
蘇烈爲主將,帶着樑師都、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翻過燕山山脈,深入草原,追殺頡利去了。
九月二十一,大軍往北,進入涿郡首府薊縣,楊銘傳令洛陽獨孤纂,即刻調撥船隻沿運河北上,在船隻到達涿郡的這段時間,大軍會在這裡休整,然後便會沿河南下,掃平山東和江南。
涿郡郡守府,衆將心情大好,楊銘下令民間進獻酒肉,犒賞三軍。
這個民間,可不是老百姓,老百姓家裡沒酒也沒肉,主要是那些地主階級,說白了,就是楊銘將搶地主,改成了要地主。
跟你要,你不給,底下人肯定就會搶,你還是體面一些吧。
將士們打了一場大勝仗,你必須給好處,少,也得少給點,畢竟大家圖的就是一個好處。
安撫不住麾下將士,會很麻煩。
“這個人,諸位以爲,該如何處置?”楊銘坐在主位上,朝衆人笑道。
他說的是高開道,楊銘對高開道還算客氣,給了他一個座墊,讓他坐在大堂中央。
高開道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一屁股就坐下了,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個死,那大獄裡的死囚臨死前還給吃頓好的呢,我還不能坐一坐啊?
大堂內,高階將領坐滿了,一百多號人,一個個剛剛從沙場上下來,凶神惡煞的。
楊玄縱已經能坐着了,不用再趴着了,他冷笑道:
“以爲提着格謙的人頭,咱們就會饒了他,這個人的腦子,不太好使。”
老三玄挺哈哈一笑:“二哥這話說的,腦子不好使,人家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我覺得這個人啊,很聰明,你說對不對啊,齊國公?”
高盛道也來了,他是整個大堂內,心情最複雜的一個,弟弟高表仁和兒子高湛也是一臉羞愧,耷拉着腦袋。
信都郡的高士達也投降了,眼下就在外面被看押着。 面對玄挺嘲諷,高盛道看向楊銘,慚愧道:“都是臣的過錯,是臣沒有約束好族內子弟,臣願領罪。”
楊銘笑了笑:“盛道在族內輩分威望,其實並不足以勝任家主,當初他們推選你的時候,你就該猜到他們是在給你下套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最多也就是個家風不嚴之罪。”
高湛聽到太子給自己父親脫罪,趕忙指着高開道就罵:“你是祖父一手提拔起來的,被祖父委以重任,怎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害我親族。”
高開道和高士達,都是高熲培養的,所以河北之亂,京師那邊埋怨高熲的聲音可不少。
高熲雖然沒有在族內子弟面前說過楊廣的壞話,但是高士達和高開道,都清楚,高熲看皇帝不爽,怨言非常大,而他們倆等於是繼承了高熲之怨。
高開道也是聰明人,面對斥責,一臉委屈道:“我也是受格賊蠱惑,才鑄此大錯,好在悔過及時,不至於河間血流成河。”
犯了重罪,千萬不能認罪,無論受怎樣的刑罰,都不能認,因爲這不是死你一個的問題,是死多少的問題。
謀反大罪,你敢認,就敢夷你三族。
只要嘴巴咬死了,就會有人幫你脫罪,能儘量少死一點,就少死一點。
高開道在叛軍當中,認了四十個義子,但是自己的親兒子,卻藏在老家蓚縣,都特麼改名換姓了,就是爲了應對今天這樣的情況。
在古代,死老婆不怕,就怕死兒子。
“河北之亂,塵埃落定,臣以爲,河北需要安撫,死人還是越少越好,”來護兒道。
人家是看出楊銘不會徹底把老高家誅滅,而且實事求是的說,河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刀該停一停了,能不殺,咱就不要再殺了。
他的意思,可不是放過高開道,高開道是必死的,那麼被高開道牽連的,有多少可以殺,可以不殺,是可以商量的。
楊銘點了點頭,看向高盛道:“他有幾個兒子?”
高開道頓時大驚失色,望向自己的族兄,希望對方能爲他保全。
但是高盛道,又怎麼可能欺騙楊銘呢?
“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高盛道老實回答道。
高開道面如死灰,閉上雙目。
“不單單是子女,其三族,這次一個都不能放過,”張定和道:“如此首賊,殺之都不足以平民憤。”
受了傷的裴行儼也是咬牙切齒道:“要我說,除了獨孤公一脈,其它幾房,應該都殺絕戶了。”
高表仁嘴角一抽,你這是要毀我門庭啊?
竇建德深吸一口氣,起身道:“末將以爲,高開道投誠有功,免兵戈於河間,可酌情減免其罪。”
“終究是投誠,處置的太過狠辣,不利於我軍南下,”薛收也建議道。
“你放屁!”楊元慶道:“這特麼也叫投誠?甕中之鱉爬出甕來,這是投降,一字之差,差別可就大了。”
薛收頓時一翻白眼:“我說大郎,咱能不能別罵人?”
楊元慶就是這個說話習慣,大家都習以爲常了,不會計較,因爲都知道元慶不是真的在罵,是口頭禪。
高開道投降,是帶着十萬叛軍投降的,將領都有一大堆,你辦他辦的太狠,下面人恐怕會多想。
但你不狠辦,也不行,畢竟這是賊帥。
別看稱王的是格謙,所有人都知道,格謙不過是個傀儡。
歷史上的竇建德不能殺,是因爲人家造反造的是楊家的,跟李淵沒關係,李淵完全可以留着給個閒散差事,安撫河北,但這一世不一樣,他們全都是造的老楊的反,而楊家現在還沒倒下呢,所以不會讓高開道活命。
楊銘沉吟片刻後,道:“留其長子,餘子誅殺,兩女貶爲奴婢,其他人,孤就不追究了。”
“殿下,”一幫人紛紛站起來勸說楊銘,他們覺得楊銘辦的太輕了。
楊銘也有自己的考慮,山東江南還沒有消停呢,你在河北下手太狠,今後去了江南,就不一定會有人願意投降了。
現在是戰爭時期,有些事情,是需要謹慎處理的。
“孤意已決,不必再勸,高開道梟首示衆,傳首京師,”楊銘看向高開道,道:“你麾下衆將,高姓者盡數誅殺,餘者酌情免罪,不禍及子孫。”
高開道咬了咬牙,朝着楊銘重重的磕了個頭:
“渤海高開道,謝恩。”
楊銘給他留個了長子,這就是恩,不至於斷子絕孫,他也算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