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動到被動,轉變的就是這麼快,江南大好形勢一落千丈,只因馮盎的出現。
要麼說世家造反,最特麼陰險,馮盎不但向操師乞俯首稱臣,還主動向杜伏威示好,自稱臣下,而且還派出使者聯絡蕭銑,願結爲異性兄弟。
本來已經沒有生機的江南各路叛軍,被馮盎一個人給盤活了。
江都空有大軍囤聚,卻過不了江,徒然奈何。
身在甯越郡的李世民,也是火燒眉毛,本來就不穩定的桂州地區,許多部落俚人開始襲殺官兵,官府對這裡的控制進一步收縮,已經只存在於縣城當中了。
他這邊與江都的聯繫已經完全中斷,最新的消息,也是徐世績帶來的,讓丘和北上,壓縮蕭銑擴張。
“馮盎一走,桂州便亂了,事情不對勁,”行臺左僕射李密道:“駙馬專門派人試探岑明秀,令其領軍與丘和北上,但他藉口轄區叛亂,給拒絕了,在我看來,馮盎恐怕有變啊。”
李世民笑道:“不是恐怕,是一定,我坐鎮嶺南兩年,鎮撫地方風平浪靜,馮盎剛剛北上,桂州便出問題,猜也知道是誰在搞鬼,岑明秀一向聽話,這次卻不遵我令,可見有人打過招呼,桂州俚僚的騷亂,是想拖住我,我們不能等了,立即整備兵馬,三天後,出發鬱林郡,我倒想看看,岑明秀會怎麼招待我。”
岑明秀原來是寧家的人,岑氏世代是桂西部落首領,當年桂州叛亂,岑明秀和寧純等人鬧翻,投降了朝廷,被封爲鬱林太守。
他是土著,地方問題在他這裡是很好解決的,但是這一次,明擺着是在敷衍李世民,不肯出兵。
李世民這一次是下定決心離開嶺南了,在他看來,如果馮盎真的反了,他繼續呆在這裡就是等死,因爲與朝廷的聯繫完全中斷,早晚會被周邊的嶺南俚僚耗死。
丘和與裴宣機已經北上,他離開嶺南,最好也是走這條線,去馮盎的廣州?恐怕人家留着後手對付他呢,所以不能往東。
其實馮盎反沒反,誰也不知道,但是李世民自己卻非常確定,馮盎剛一走,他這邊就已經在做準備了,等到徐世績千辛萬苦趕到嶺南的時候,他更加堅定,馮盎要反,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思己及人,如果換成他是馮盎,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於是李世民親手給自己的妻子楊奇披上甲冑,只有兩歲的兒子李承業,交給堂弟李道宗保護,調動甯越郡僅存的八千兵馬,離開了欽江縣。
至於寧長真的長子寧洄藻,也被李世民帶在了身邊。
收到李世民即將抵達鬱林的消息後,岑明秀緊急召見屬下,商量對策。
“八千大軍傾巢而出,他這是想幹什麼?”岑明秀皺眉道:“不要桂州了?”
一名親信道:“難道被他看破了?不應該啊,馮公北上之後形勢如何,我們至今還不知道,李世民肯定也不知道,但是他這個反應,又有些不對勁。”
“不會是衝着我來的吧?”岑明秀臉色凝重道。
親信道:“可能性不大,他派來的人說,讓我們準備糧草,至於要幹什麼,沒有交代,符合李世民一貫作風,神神秘秘的。”
“糧草都準備好了嗎?”岑名秀道。
負責徵調物資的官員點頭道:“都準備好了,一萬石糧食,已經入庫。”
親信道:“以防萬一,不能讓他的兵馬進城啊,咱們應該在城外迎一迎,將他的大軍留在城外,方爲穩妥。”
岑名秀點了點頭:“這小子手底下有幾員虎將,確實需要提防着點。”
他這是做賊心虛,以前李世民不是沒有來過鬱林,那時候他可沒有緊張過,但這一次不一樣,馮家那邊打了招呼,讓他務必將李世民拖在嶺南。
他能跟寧家翻臉,但不會跟馮家翻臉,因爲他認馮家的令牌,那令牌上面,刻着五個字:譙國夫人令。
此令可調動嶺南六州兵馬。
翌日,李世民的大軍抵達城外,早已等候的岑明秀帶着一衆官員上前迎接。
以前,他是在衙門口迎,這一次在城門口,李世民嘴角一翹,朝左右使了一個眼色,尉遲敬德和單雄信立即帶着幾十人將岑明秀等人包圍,反手大綁。
岑明秀大驚道:“駙馬這是作何?臣下哪裡做錯了?”
李世民沒有搭理他,而是令朱粲領着兩千兵馬進城,直奔府庫而去。
沒有了首領的城內守軍,茫然摸不着頭腦,他們級別低,不知道岑明秀會幹嘛,也不知道李世民在幹嘛,稀裡糊塗的,也沒有任何動作。
但是岑明秀的家眷,被朱粲給殺光了,一天的時間搬空府庫之後,與等在城外的李世民會合,大軍繼續往北,沒有進城休整的意思。 當看到自己妻兒老小的頭顱時,岑明秀目眥欲裂。
李世民坐在馬上,看向被尉遲敬德拖行的岑明秀,笑道: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若是馮盎沒有反,那麼岑太守就是守土有功,被叛軍攻入鬱林,戰死當場,若是馮盎反了,那我殺你全家,也不算冤枉,你說對吧?”
已經罵了一路的岑明秀,實在是罵不動了,身上狼狽至極,只是狠狠的瞪着李世民:
“小小年紀,殺心如此之重,你會不得好死的。”
李世民笑了笑,給尉遲敬德使了一個眼色,後者馬鞭一甩,坐下戰馬揚蹄狂奔,將岑明秀整個身體拖了個稀巴爛。
李密坐在馬背上,在一旁道:“我們兵力不足,與平城郡公(丘和)會合之後,只有守成的份,無力北進,唯有與清河公商量好,他若能渡江南下,我們或可收拾蕭銑。”
韋福嗣皺眉道:“我們與朝廷的聯繫被阻斷,徐世績南下一路千辛萬苦,可見通傳消息,再做部署,只怕來不及,只能是隨機應變了。”
“說的對,”李世民點頭道:“我們與楊玄獎距離太遠,只能靠默契了,我若能全力北進壓縮蕭銑,楊玄獎得知消息後,肯定會第一時間渡江,有襄陽水師在,蕭銑往北不能寸進,南路又被我所阻,局勢於他倏爲不利,此賊出身高門,定不能與杜伏威相容,所以他也不會回江南,捨不得走,那麼荊州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如今看來,馮盎應該真的反了,”竟陵郡公楊坦道:“不知道江南現在是什麼樣子了,陛下是否已經去了。”
徐世績道:“算算時間,應該到了。”
八月十五,李世民大軍進入零陵郡,與丘和等人會合,與此同時,北邊的長沙郡,周法明已經快扛不住了。
丘和不敢支援,因爲他只有四千人,圍攻周法明的,有兩萬叛軍,而周法明手裡,估計兩三千人。
李世民抵達之後,直接派遣單雄信、劉武周、段志玄各領一千步卒,永熙太守郭敬善領兩千重裝騎兵北上。
而他自己,則是帶着自己的連襟裴宣機,尉遲敬德,領三千輕騎爲先鋒,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支援長沙。
長沙郡,是整個荊州地盤最大的一個郡,但是隻有四個縣:長沙、衡山、益陽、邵陽。
四個縣之間,距離非常遙遠,從北往南依次是益陽、長沙,衡山和邵陽是一東一西,在一條線上,如今周法明就在邵陽,他的次子和三子,周孝節與周紹則在衡山。
爲什麼他們不在一起呢?因爲敵軍太衆,擋不住,必須分頭走,因爲衡山縣下面就是衡山郡,太守鄭師善已經募兵三千餘人,北上支援了。
衡山縣屬於長沙郡,衡山郡的首府是衡陽縣。
李世民離開桂州地區之後,那地方更亂了,沒過幾天,他的府邸就被當地人一把火給燒了。
他跑是完全正確的,岑明秀被殺之後,蒼梧首領陳雄、岡州馮智戣、樑化鄧鬆、藤州李光略、羅州龐厲,在嶺南征調六萬俚人大軍,也北上了。
不過他們不是去追李世民,而是去找馮盎。
幸好李世民走的時候,派人跟其他太守打了個招呼,像韋約、陳智略、楊猛,楊溫等人,開溜的也及時,沒有被抓到,柳萂、李襲志、段綸運氣就不好了,被叛軍給祭了旗。
至此,嶺南全境叛出朝廷。
而身在洛陽的楊銘,還什麼都不知道,他也只是剛剛收到江都來的消息,王世充宇文化及部,全軍覆沒。
楊銘面無表情的坐在東宮,看着下方一衆官員正在激烈的爭論着。
獨孤纂被奪了官職,但是國公的爵位還在,自然可以參議大事。
眼下就屬他罵的最狠,罵誰呢?楊暕唄,他是因爲楊暕丟的官,還能罵誰?
“我就搞不清楚了,爲什麼被治罪的,是衛、韋二人,罪魁禍首是齊王纔對,陛下也太袒護了。”
也就是楊廣不在,他敢這麼說,這老小子在楊廣面前,也是慫的一批。
竇抗閉目嘆道:“陛下已至,恐怕大戰就在眼前,糧草不足,只能速戰,可是南方眼下的形勢,短期平叛已無可能,若強行用兵,恐怕還有一場大敗。”
“太子,您倒是說句話啊?”魚俱羅也急了。
江都的軍情一到,饒是平時最鎮定的幾人,也坐不住了,能不着急嗎?洛陽沒有多少糧食可以供給江都了。
楊銘臉上波瀾不驚,緩緩擡手道:“諸位先坐下,心急無用,事情要靜下來,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