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番外

元昊番外

(一)

那時的天很藍雲很白草很綠水很清,那時的我年方十六歲,是個初嫁的新娘。

丈夫是當朝大將軍,大夏國第一勇士。

可是這樣的一個英雄,在我的面前卻一點兒也沒有飲血沙場的霸氣和殺氣,反而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他喜歡把我輕輕摟在壯實如山的懷裡,一遍遍低聲喊着我的乳名,‘鷂兒’。

看着他笨手笨腳的溫柔,我總是會忍不住得寸進尺,而他則總是憨憨一笑百依百順。

能得到丈夫如此視若珍寶的對待,我想,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那一天,丈夫剛剛打了勝仗,帶回來的一大堆戰利品裡面有幾套宋人男子的服飾,看上去很精細很華貴。我一時心血來潮便穿戴了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去給丈夫看。

來到丈夫平日裡最常待的校武場,我一路飛奔一路大聲喊着他的名字。

跑近了才發現,武場裡除了丈夫和正在操練的將士之外,還有一個男人。

人們都說,我和丈夫站在一起,就是一對惹眼的金童玉女。我的美麗在党項族是最有名的,所以,丈夫的樣貌自然很是不差。

然而,和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一比,我卻不得不承認,丈夫的確要遜色一大截。

(二)

丈夫說:“鷂兒,快來見過吾祖。’

我卻因爲一時的愣怔而忘記了行大禮。

吾祖,我們的青天子,我們的第一位皇帝,我們大夏最優秀的男人,我們心目中最高高在上的神。

沒想到,竟生得這樣好看。

那樣白皙的膚色和優雅的舉止,有點兒,像前年我偷偷跑到宋境時所見到的那些吟詩作對的讀書人。但是,沒一個有他那精緻到完美的面部輪廓和讓人一望便失了神的朗朗眉目,還有,那份不經意間所透出的禆睨天下,和那份骨子裡生而具有的王者風範。

這,纔不愧是我們的王,最偉大的王。

然而,我卻並不是爲了這些而失態。

是因爲他看我的眼神。

雖然只有一霎那,可我確定,那褐色眸子裡所閃過的情緒很複雜,有點像驚訝,有點像迷茫,有點像悵惘,又有點像是,心痛?……

爲什麼?我確定,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我。

“鷂兒你怎麼了,還不快向吾祖告罪!”丈夫見我在皇帝面前這樣失禮,又擔心又緊張,拉着我便要跪下。

“小事而已,將軍不必如此介懷。”他的聲音像是賀蘭山谷的清泉,又像是草原上吹過的清風,清清朗朗的很好聽。

他先是扶起丈夫,又將我攙起,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隔着薄薄的衣袖,他的手指有力,卻微微有些涼。

(三)

婚後的日子是幸福的是快樂的,我每天在草原上奔跑,在丈夫懷裡撒嬌,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間,丈夫帶兵抗擊宋人,三戰三捷,風頭權勢一時無兩。

然而,盛極必衰,不久,一道旨意將我的丈夫腰斬於世。

一切來得太快,快到我反應過來之前,丈夫已經含恨而終,什麼話都沒有留下。

我拼命跑到刑場,卻只來得及看到丈夫斷成兩截的屍體,還有鋪天蓋地的血,無邊無際的紅。

丈夫的眼睛沒有閉上,他在看着我,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憐惜的愛意,那裡面所承載的是不知如何表達的深情,就像曾經過去的一千個日日夜夜,小心翼翼的摟着我,笨笨的撫摸着我,傻傻的換我‘鷂兒’……

我沒有哭,我在看着他,一眨不眨,我要記住。

我的丈夫,大我二十歲,把我捧在手心裡用盡生命來呵護的丈夫,是這樣死的。

(四)

我進宮看望皇后,她是丈夫的親妹妹。

這場驚天遽變擊垮了曾經權傾朝野的家族,也擊垮了這位一國之母。

她什麼都不說,卻也沒有眼淚,只是緊緊拉着我的手。

看着她神經質到已經有些渙散的神情,我忽然覺得很無力,還有厭惡。嘗試了幾下,卻無法將手抽出。

正僵持間,他來了,吾祖,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

三年未見,他的模樣倒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神情間似乎多了些許的漠然,還有透着絲絲寒意的冷酷。

這一回,我終於及時行禮,匍匐在地,自稱罪臣之婦。

“那麼,你便留在宮中陪皇后幾日吧!”

我頭腦有些轟鳴,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方纔將自己剋制,等到平靜下來,只聽他淡淡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他好像,完全不認識我。

(五)

宮中的日子,無聊到寂寞。

皇后依然是那副神智不清的樣子,沒有好轉。太子則成日跟着一羣勇士學武,喊打喊殺。

我看了心煩,便常常獨自在這諾大的宮內漫步。

這夜,忽聞簫聲。

順着這嗚咽而悠長的樂音我來到一處僻靜的小庭院,院前有一片蒼翠的竹林。

初秋的晚風吹拂起吹簫者的長衫,那抹清雅的藍仿若正要踏月而去。

竟是他?

我猛然憶起無意中曾聽到宮中幾位老人的閒聊,說吾祖年少時喜歡做宋人裝扮,四處遊玩,最愛的,便是一襲藍衫。

宋人,那麼初次相見時……

“誰?”

“參見吾祖,打擾吾祖雅興,萬望恕罪。”

“你不好好陪着皇后,到這裡來做什麼?”

“罪婦聽到簫聲,一時好奇……”

“你能聽懂?”

“不能,只是覺得好聽。”

“你倒誠實。”

原本冷漠的聲音驟然柔和,我擡頭,竟見他那似乎永遠斜挑的狹長眉眼,正微微下彎。

他,是在笑?

空氣中有淡淡的酒味飄過,原來,是醉了。

我大着膽子自行站起,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吾祖,夜深風涼,罪婦先扶您回去歇着吧!”

他眯了眯眼睛睨着我:“有罪的是你丈夫,他既伏誅,便不會禍連妻兒。”

“謝吾祖寬大仁慈。”

我誠惶誠恐低了頭,又想匍匐,他卻一把拉住我:“你的確有些意思,從明日開始,便住到‘彼方宮’去吧!”

‘彼方宮’自十年前落成之日起,不知何故一直空置,只有他偶爾會在那裡小住幾天。

我於是再度誠惶誠恐:“謝吾祖恩典……”

“你是不是想說無以爲報?”

“我……”

“來日方長。”

他丟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自顧自走了。我獨立院中良久,遍體生寒,血中卻似有火在燒。

(六)

我有了自己的寢宮,綾羅綢緞錦衣玉食。

他常常過來,隔日清晨總會頒下豐厚的賞賜。

我成了他的新寵,羨煞旁人。

然而,心中的不安卻一天天在擴大,甚至有着深深的恐懼。

因爲他從未碰過我。

每次來,要麼倚窗弄簫要麼自斟自飲,或者乾脆埋頭批閱奏章,連話都極少跟我說。

我不敢睡,也不敢打擾,便只能強撐着坐在牀畔,看着他。

在月光下,他的側影總是顯得很落寞很寂寥,我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他的人生,是多少人活多少輩子都得不到的。

開國稱帝馳騁疆場呼風喚雨,如何還會有遺憾?

抑或,只是因爲人心的貪婪是永遠都不會被滿足的?

沒過多久,我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朝野上下忽然流傳開一種說法,吾祖之所以誅殺戰功赫赫的大將,全是因爲要得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我。

於是,在皇后的以死相迫下,我被下旨送到了寺廟修行贖罪。

臨行前,我看着皇后得逞的神情,忽然了悟。

那個說法,是她安排人弄出來的。因爲她害怕,害怕我一旦得寵生子,會威脅到她們母子的地位。

而他,則顯然樂見其成,甚至是,有心安排。

因爲他從來就不曾相信過我。定然是在皇后宮中初見的那天,我極力僞裝的恨意被他看破。這些日子以來,我只是他聊以解悶的小玩意而已。

心中冷笑——

愚蠢的女人,是你自己找死。

(七)

青燈古佛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熬,我潛心研究佛家箴言,兩年來沒有踏出廟門一步。而後,開壇講經,很快,聲名鵲起。

我所有的,不僅是美貌,這一點,也是早已被公認的事實。

終於,他來了。

近些年來,他醉心佛學,常常邀高僧去宮中參詳。對此,我自然早已知曉。

他坐在最前面,距離我只有三米之遙,面上的神情始終淡淡的,然而眸中的清亮卻越來越盛。

結束時,已是日落。

主持爲他準備了素齋,我則託辭身體不適沒有出席。

夜晚的山林很清幽,只有偶爾的蟲鳴和在雲層中半隱半現的彎月。

我在通往他暫時休息的禪房的必經之路靜候,穿着特地準備的宋人男裝。

他看着我,眉心微漾:“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我揖手爲禮:“謝吾祖誇獎。”

“你不後悔?”

“不後悔。”

“好。”

一番歡愉後,我終於成了他的女人。

撫着那斜挑的眉梢,我問他:“還記不記得五年前的那次相見?”

他吻着我的鎖骨:“本來已經忘了,那日聽皇后介紹你時,才又想起。”

我吃吃輕笑:“虧得我還以爲,你真的是爲了我,而不惜損失一員大將。”

他脣角一勾:“我倒真希望,我可以爲了一個女人,而不顧一切。”

爲什麼,他的笑容是那樣的自嘲?爲什麼,他的話聽上去是那樣的蕭瑟?

“既然如此,你怎麼不下令阻止那些不實之言?”

“與我何干?”

是啊,他是一個全然無所顧忌的人,甚至,即便在信仰面前也依然我行我素。

比如,我們的首次魚水之歡,便是在禪房。

我佛慈悲。

(八)

我正式成了他的妃子,我的哥哥成了國相。

他對我的寵愛日隆,一年後,我生了一個兒子。

看着兒子遺傳自他的五官,我的腦海裡卻出現了一雙毫無相似之處的眼睛。

小傢伙很健康很調皮,有的時候連我這個親孃都有些吃不消,他卻喜歡得很。

有一天,抱着兒子坐在牀沿,一邊逗他笑一邊像是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將來,你一定會是我們大夏的好皇帝,因爲你的頭腦遺傳自我和你的母親。”

我心中頓時大震,偷眼看他,卻照舊一副淡淡的模樣,全無任何端倪。

爲何忽然這麼說,是因爲察覺到了什麼,還是,真的有此打算?

一股莫名的不安驟然升起,令我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數日後,我派人宣哥哥進宮。不料,哥哥沒等到,卻等到了一場宮廷鉅變。

太子砍傷吾祖,國相帶人拿下太子,吾祖當即下令,廢除皇后和太子,入獄查辦。

那一刻,我周身滾燙,血液卻瞬間冰涼。

(九)

他的傷勢惡化得很快,已然無救。

我跪在他的牀頭,接過大印。

“殺擁兵自重有自立爲王之意的大將,乃是爲了國之穩定,我無愧。你要恨我,卻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我並不想你一直陷在仇恨裡不能自拔,所以當年才施計安排送你走。然而,你卻執意要回來。那時候,我忽然發現,也許你是適合於這個宮廷,適合於那些爭鬥的。既然如此,便隨你所願……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因爲,我喜歡看你無憂無慮的笑臉……”

笑?這麼多年來,我何嘗對他真心笑過?

我詫異擡頭,卻見他彎了眉眼,不再清亮如蒙白霧的雙眸正望着窗外,那裡,百花盛開。

“知道這兒爲什麼叫‘彼方宮’嗎?因爲你說過,你來自,遙遠的彼方……”

我握住他的手,如若冰雪,好涼。

一滴淚墜落,滑過我的手背,落在他的掌心。

我哭了,我居然爲了他而哭,爲什麼……

抱着兒子登上皇位,我俯視着匍匐在地的臣民,心中卻似有一個空洞正在無休無止地擴大,仿若永生永世再無停下的那一刻。

我終於懂了,那份落寞那份寂寥,來自何處。

我曾經發誓,你殺了我的丈夫,我便奪了你的江山。

如今,我終於做到了。

你放心,我會替你繼續守着大夏。

用我再也無法被填滿的心。

吾祖,元昊。

作者有話要說:呃……貌似有些親沒看懂,失敗的我來解釋一下下……

元昊和宋小花初相遇時,宋小花就是女扮男裝,然後做自我介紹的時候——

宋小花說的是:“我叫宋遙。”

元昊問:“是遙遠彼方的遙麼?”

宋小花說:“對。”

於是……明白了不~

另,是此文中的女主兄妹二人教唆太子攻擊李元昊滴,然後正好一箭雙鵰。而李元昊已經有了把皇位傳給女主兒子的心了,所以女主曾經想要阻止這個計劃,結果失敗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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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脫胎於李元昊和沒藏太后的故事。

不過呢,現實總是殘酷的,所以,如果有興趣的同學去翻閱了歷史資料之後產生了某種幻滅感,妖怪我概不負責~~奸笑飄過……

好啦,番外也上交啦,我要去加油新文嘍~

弟兄們新坑再見!

扯乎~~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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