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衍剛做完夜寒川那筆迷煙的生意,一個銅板沒掙還搭了些,現在又接到這麼一筆刁鑽的訂單,氣的他直接跑來了邊城。
“你要不要好好給我解釋解釋,這是什麼意思?”舒衍身上穿着北境人常穿的短打,坐在飯館角落的桌子上,氣勢洶洶的把一張清單拍在了桌子上。
上邊整整齊齊的列了兩排各種各樣的吃食,足有幾十種。
“你把東西運過來,我付錢。”夜寒川掃了一眼,淡淡道。
舒衍氣笑了,“好啊!那你先把買迷煙和鼻塞的銀子給我結清了!”
欠着他錢沒給,還好意思跟他買這麼稀奇古怪的吃的?
他知不知道光是淘弄到這些東西就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花多少錢?
“軍隊開銷由戶部官員管轄,那批銀子還沒批下來。”夜寒川掏出兩張銀票擱在清單上,“不夠我再給你。”
舒衍看了一眼,兩張面額都是一千兩。
以他的眼光來看,夜寒川雖然是個侯爺,但寒門出身,又沒貪污受賄,且他背地裡還有那種燒錢的勾當,家財應該單薄的很。
今天扔出兩千兩,就爲了買吃的?
“夜寒川,你是不是有事?”舒衍按住銀票,目光探尋的像要把他戳出幾個洞來。
“是她要的。”
夜寒川實在不想應付他的刨根問底,乾脆直言。
“不可能。”舒衍斷然否認,點了點清單上的幾樣東西,“這些我之前就送過她,她說太甜不喜歡!”
“她現在很喜歡甜的。”
舒衍一臉不信,人的口味豈能說變就變?
若不是確定夜寒川不能碰女人的毛病還沒好,他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揹着靜姝喜歡上了別的小姑娘?
“我要見她。”
對於這個最早蹦出來的情敵,夜寒川是一萬個不待見他,一百萬個不想讓他見靜姝。
可偏偏,他還是靜姝的好友。
他愛她,無比的想獨佔她,可是不行。
她那麼好,該有愛人,也該有朋友。
“可以,不過你要想隱藏身份,最好少露面。”
舒衍把銀票往懷裡一塞,“侯爺知道我是做什麼行當的,這些最好是靜姝想要,要是被我發現是什麼不明不白的女人……”
夜寒川跟着起身,用淡淡的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人們大概想不到,神秘的聽風首領不僅八卦,還喜歡胡思亂想。”
“最好是胡思亂想,不然我就把她從你身邊搶走。”
“有些夢,做都不要做。”
兩人私下裡再針鋒相對,到了靜姝跟前都人模人樣的。
舒衍把情報的生意做得遍地都是,最近又一直再跟進戰爭情報,已經有許久沒見到靜姝。
靜姝見到他歡喜的跑過來,眨巴着眼睛看了好半天,纔不確定的說:“舒衍?”
“嗯。”
“真的是你!”靜姝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興奮完了還賊兮兮的看了眼夜寒川。
“是我,我來看你了。”舒衍溫雅一笑,“你過得怎麼樣,他有沒有欺負你?”
當着夜寒川的面,靜姝對了對手指,小心措辭道:“他也沒怎麼欺負我。”
夜寒川:“……”
舒衍目光不善的看向夜寒川。
“她這麼說,是因爲我不讓她吃糖。”
靜姝瞪大眼睛,一臉控訴,“何止!你不給我吃還不讓我出去買!還不給我零花錢!”
“郎中說了,再吃糖你的牙會壞。”
“纔不會呢,郎中不是好東西!”靜姝腦子裡浮現衛遙的臉。
“他不給你我給你。”舒衍見她激動,拉了拉她的袖子讓她坐下。
他向來有分寸感,知道賜婚聖旨的存在之後就小心地和她保持了距離,剛剛也只是碰到了她的衣服。
碰了一下,就收回手。
“真的嗎!”靜姝被他安撫到,眼睛亮亮的,“對了,我和你一起做生意來着,怎麼着,賺沒賺錢?”
“賺了很多錢。”舒衍掏出兩張銀票,正是剛從夜寒川那拿的兩張,“給你做零花錢。”
靜姝手指點着銀票上的字眼念道:“銀一千兩。”
一千兩?!
靜姝連忙伸出白皙的手指頭算了起來,“一千兩能買多少糖?”
十個手指頭扒拉不過來,她有些挫敗。
夜寒川把舒衍拉到一邊,“你把銀票拿回來。她有了錢又該偷偷去買糖了,你想讓她的牙壞掉?”
舒衍瞥他一眼,“你擔心什麼,我又不會害她。”
說着坐回靜姝身邊,打斷了她的計算。
“不用算了,一千兩買下的糖足夠把你這間屋子塞滿,兩張銀票能換滿滿兩個屋子的糖。”舒衍給她比劃了一下。
靜姝眼裡冒出了幸福的泡泡。
“但是你有了這麼多錢,爲什麼還要吃這種難吃的東西呢?”舒衍話鋒一轉。
“糖很甜的!”靜姝反駁他。
“可是有更好吃的東西啊……”舒衍一一給她舉例,舒氏商行遍佈天下,他年歲不大吃過的東西卻着實不少。
而他講述的繪聲繪色,靜姝明顯是聽進去了,完全把糖忘在了腦後。
“你不吃糖,我過些日子就給你帶這些東西來。”誘餌放足了,舒衍說出最後的目的。
靜姝把嘴裡的口水嚥下去,連連點頭,生怕他反悔。
兩人聊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舒衍不着痕跡的看了看,在院門口發現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他對靜姝道:“我該走了,記得你答應我的話。”
“嗯嗯,那你過幾日一定要過來。”
走出院門,果然見到了夜寒川。
“我還以爲你會一直盯着我們呢。”舒衍輕笑一聲,和他並肩向外走去。
“朋友而已,有什麼可盯着的?”夜寒川隨口道。
舒衍瞥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兩人又聊了些靜姝的病情和戰場前後方的事,夜寒川才送他離開邊城。
天盡關下破陣之後,娜仁就沒再派人出戰。
周軍先鋒官上前叫陣,對方都會回一句“你們卑鄙無恥!”
然後開始新一輪的罵戰。
夜寒川派幾路兵馬探了探天盡關的虛實,不得不肯定,天盡關作爲北越人的精神信仰,實在是當之無愧。
巍峨沉默的矗立在這,就能把後邊的人保護的嚴嚴實實。
雙方罵了小半個月。
娜仁迫於王庭中的壓力,開始出兵。
都是小股軍隊作戰,根本成不了氣候。
夜寒川和她交了幾次手,殲滅了時常騷擾的那隻北越小隊之後,藉着士氣正盛悍然撲上了天盡關。
趙熙柔留在大周皇室的天盡關地形圖,他只拓印了大致的山峰輪廓,此番出兵,是想驗證下真實性。
滾木礌石明槍暗箭,北越的士兵都沒怎麼露頭,就把大週一方打的潰不成軍。
幾番試探,夜寒川把錯誤的部分劃掉。
而大周軍隊的傷亡也達到了他的底線。
“侯爺,歷來都沒人能攻破天盡關,我看要不然就算了吧。”
議事廳裡,衆將都有些提不起勁頭。
天盡關太難打,就算把幾十萬的性命填進去都不一定能攻的下來。
就算僥倖攻下來,滅了北越,大周又需要多少年的休養生息才能緩過來?
“天盡關是天下第一雄關,再者娜仁還有些排兵佈陣的本事,根本沒法打。”
“就是,現在離天盡關最近的城池也沒了,無論進攻退守全受掣肘。”
“……”
夜寒川把這些言論拋在身後,站在門口就能看見天下第一雄關高聳的樣子。
“天盡關要打。”
一句話爲所有事情定了性,就算再難也要打,也要打下來。
“我會想辦法。”
他撂下這句話,再看了一眼雄奇險峻的關隘,離開了議事廳。
是時候動用那個東西了。
天下第一雄關又如何,照樣破之!
衛遙聽完夜寒川的打算一臉不可置信,“什麼?你要把黑火藥拿出來?”
“是。”夜寒川冷聲道。
“大哥!你沒糊塗吧!那是我們壓箱底的秘密武器,關鍵時候才能用!”
“現在就是關鍵時候!”
天盡關不破,北越永遠滅不了。
“我們不止北越一個敵人,現在拿出來,打周皇帝的時候怎麼辦?還有,皇帝要是知道你手裡有這麼危險的東西,他能放過你嗎?”
“你只管把黑火藥帶過來,這些事我自有打算。”
衛遙氣急敗壞的看着他,青澀的臉上滿是陰沉,“打算?爲謝靜姝打算是嗎?就因爲她上次救過你,你又心軟了?”
夜寒川沉聲道:“你知不知道不用黑火藥大周要有多少人死在這裡?你想讓二十年前的寒鴉谷重現嗎?”
“大哥,你醒醒,這不是寒鴉谷這是天盡關,那些是大周的兵,不是我們葉家軍,有什麼好可憐的?”
“你說什麼?”夜寒川寒聲道。
衛遙一僵,眸中的狂熱褪去,一時間有些慌亂。
他情急之下說錯話了。
“阿孃以前是怎麼教你的,讓你說出這種話來?”夜寒川訓斥道。
衛遙垂下頭,“對不起大哥,我失言了。”
模樣像個乖乖聽訓的書生。
“儘快出發,把火藥帶過來!”夜寒川不容置喙道。
衛遙低低應了一聲是,待夜寒川走後,纔敢露出憤恨來。
他走到靜姝的院子外邊,隔着鏤空的石牆,見她自己正蹲在花壇邊玩的不亦樂乎。
她的丫鬟邁着稍快的小碎步出來,給她擦了擦手,主僕兩人說了幾句話,靜姝突然彎下身,乾嘔起來。
衛遙皺了皺眉。
“公主,公主您怎麼樣?”
錦如緊張的聲音傳來。
衛遙冷眼看着。
她爺爺害死了那麼多人,她還阻攔夜大哥報仇,活該她多病多災。
“衛管家!衛管家您快來看看公主!”錦如眼尖發現了他,疊聲招呼。
雖然之前對衛遙有些成見,但現下還是以公主的身體爲先。
衛遙要離開的腳步頓住,掛上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走過去,搭上了靜姝的脈搏。
這脈象……
衛遙看了靜姝一眼,眸中難掩震驚。
只可惜錦如憂心着,靜姝又傻,竟沒人發現。
再細細分辨了一會,衛遙愈加確定,靜姝就是有孕了!腹中的孩子已經有一個月大!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我們公主,怎麼樣啊?”錦如見他神情嚴肅,緊張的問。
衛遙鬆開手,一瞬間心念電轉。
只一個謝靜姝都能讓夜寒川不顧後路的拿出黑火藥,要是再加上這個孩子,只怕他死也不會同意造反的!
“沒有大礙,只是暑熱侵襲引起的嘔吐,我開一副藥就好。”
錦如鬆了口氣。
衛遙寫好藥方,狀似隨意道:“我給陸達,讓他去買吧。”
“陸達和姚五出去了,奴婢差個人去買就好。”
藥買回來,錦如去煎藥,濃郁的藥香飄蕩在院子裡,光聞就知道苦的不行。
靜姝苦着臉,分外的想念舒衍。
明明說好了過幾日就給她送好吃的來,怎的還沒來?
衛遙悄聲接近她,壓低聲音道:“舒衍舒公子剛剛進城,您要不要去接他?”
“真的嗎?他,怎麼來的?”靜姝眼睛亮亮的,一點都不記得自己之前多不喜歡眼前這個人。
“帶了好些東西呢。”
靜姝眼睛更亮,嘴上卻爲難道:“藥……”
“接完人再喝也無妨的,您現在還不舒服嗎?”
那倒沒有了,靜姝興高采烈地同意。
衛遙避着人,帶她離開了院子,到了城門口。
“還要出城?”靜姝踟躕道。
“舒公子還有些東西沒運進城,正在搬呢,不遠了。”衛遙面上掛着笑,眼裡卻一點感情都沒有。
靜姝走出了城門。
衛遙走在她身後,臉色越來越陰沉。
傻子就是好騙,一會找個少有人過的地方結果了她,就再也沒有人會阻攔夜大哥找皇帝報仇了!
靜姝越走越荒涼,死活不肯和衛遙繼續走了。
衛遙一個手刀砍暈了她。
“現在後悔,晚了些吧。”他冷笑一聲,青澀的臉上爬滿了狠毒。
將她拖到密林中,衛遙拔出隨身帶的匕首。
冰冷的刀刃觸及纖細的脖頸。
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要了她的命!
衛遙死死地盯着手裡的匕首,末了深吸一口氣,收刀入鞘。
看在她救過夜大哥的份上,饒她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