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爲,接下來的事情會變得非常簡單。
只剩下兩個王爺了,一個是根本無心做皇帝的陳道陵,另外一個是本也無心,但卻願意捨棄自由去做皇帝的靖王爺,這樣明朗的情況,又有什麼可以去爭的?
但是,朝臣們卻又是吵了起來,而且吵的最厲害額,卻是沈士儒等人,因爲他們那一羣人,一致認爲陳道陵比靖王爺更適合做皇帝,即便陳道陵是最像當今皇帝的人,可他們卻也認爲,陳道陵不僅心懷蒼生,更有當今皇上的殺伐決斷。
這樣一來,卻是給靖王爺弄的有些尷尬了,站在大殿上哭笑不得,看向我們也是非常尷尬。
沈士儒分析了許多之後,便拱手說道:“總之,臣等以爲,暫且該由陵王爺監國,等陛下回來後,再做決斷。不過,即便是陛下回來了,臣等也以爲。陛下那樣任性妄爲的,也該退位讓賢了。”
“沈大人!”
陳道陵趕緊出聲制止,說道:“便是心裡這般想,也不要說出來,父皇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瞭解,到時任性起來,又找你麻煩,又該怎麼辦?”
沈士儒冷哼一聲,說道:“便是殺了我,也會這樣的話!”
衆人無奈,而沈士儒說完之後,老臣們又開始說話了,說是現在靖王爺爲長,理應靖王爺監國。
總之就是一個字,吵!
靖王爺是頗爲無奈,湊到我們身邊,嬉皮笑臉的說道:“傾兒,打個商量,你勸勸老七,讓他先監國好了,你們江南道的任務,我和你四嫂去,如何?”
“不如何!”
我是連忙拒絕,然後說道:“哎呀,四哥你也別急,你就先委屈一段時間,等父皇回來了,你便撂挑子不幹了,反正父皇那麼硬朗,再活個幾十年不是問題的,我們也要給父皇多張羅些妃子什麼了,好讓父皇趕快播種,到時候皇子公主一大羣,就不用咱們再操心了。”
陳道陵很是贊同的點頭,說道:“四哥,咱們可是從前就說好的,不準反悔啊!”
還是那個字,吵!
最後,靖王爺是拗不過我和陳道陵,也只能應了下來,但沈士儒卻是不依不饒的。
陳道陵便說道:“沈大人,我實話與你說,即便有朝一日我當了皇帝,我也只會比父皇更忍心,這後宮便只能有傾兒一人,而且我也會時常帶傾兒去遊山玩水,到時你又如何?”
沈士儒眨巴了一下眼睛,說道:“你這豈不是昏君了?”
陳道陵很認真的說道:“沈大人,道陵從來都是,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
沈士儒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怪哉,旁人都要死要活的做這個皇帝,你們竟然都在推三阻四!”
不管如何,最後我和陳道陵是溜了,而靖王爺是留在了大殿,他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至於要處理什麼,我是不關心啦,好不容易無事一身輕,誰還要再管那些事情,總會吃飯飯洗澡澡睡覺覺,豈不是更好?
“七爺七爺,你聽沒聽過一個笑話?”
“傾兒不說,我怎麼知道聽沒聽過。”
“很好笑啦,真的!”
“所以,笑話是什麼?”
“就是有一個官員視察明清,他問百姓甲,你平時都做些什麼呢。百姓甲說吃飯飯睡覺覺打豆豆。他又問百姓乙,你平時都做些什麼呢。百姓乙說吃飯飯睡覺覺打豆豆。最後,官員看到了百姓丁滿是憔悴,便關切的問道,你該不會就是豆豆吧?結果百姓丁就哭了,說大人,人家是覺覺呀……”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喂喂喂,你這也太敷衍了!”
“可是,爲什麼傾兒說覺覺時,我卻想到了徐長風呢?”
“哈哈哈……”
這個傢伙,也是太壞了,人家徐長風重病在牀,還在笑話人家裝娘炮扭扭捏捏的事情……
雖然,笑話雖冷,但管他呢,我就是想要藉着由頭,放肆的大笑啊。
終於結束了,該死的人,終於都死了。
而接下來,便就要去江南道了,雖然對付端木家,也是一樁麻煩事,但皇上又沒給我們期限,那就慢慢來唄,先玩個痛快再說,不對不對,先不能玩,要抽空去青虛山才行,畢竟那個鄭道一,極有可能是我爹,哦不對,是從前那個顧傾的爹,是我便宜爹,總要跟他打聽打聽北宮雪瑤的事情吧?
回到了陵王府,洗澡吃飯,躺下來睡覺。
真的只是睡覺,因爲我們都很累了,什麼事情都不想再去做了,可閉上眼睛,我就想到了顧末,雖然我早就想她去死了,但她真的死了,我卻是覺得忽然間少了一些什麼似的,還有文王爺,他與小雀之間,又有什麼故事呢?
還有那個昌平,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回來赴死,而他的真實身份,又是誰呢?
想着,我便把心中的疑問告訴了陳道陵,他沉吟片刻,說道:“關於昌平的身份,雖然不是很確定,但也不是很難猜,若沒猜錯的話,他便是當年的太子!當初父皇不是也說過,當時死的,只是太子的替身而已,但父皇卻是沒說。當初的太子,是險些殺掉父皇,但卻被你娘給救了,而他卻是墜入火海之中。而那天在山洞,傾兒一劍撕裂了他的黑袍,露出了裡面焦黑的皮膚,看上去應該是火傷,這也是他不露一點肌膚的緣故吧。”
當年的太子?
我皺眉,隨即說道:“如此說,當年父皇征討南詔,也是因爲他了?”
陳道陵點點頭,說道:“極有可能,畢竟昌平那一身蠱術非凡,想必是父皇得知了什麼消息,纔會如此做的。虧了父皇當初裝的那樣狼狽,可人家卻是沒有上當呢。另外就是,其實當初的太子,也是個心懷蒼生的人,平生最大的冤枉,便是這天下昌盛平安,所以他纔會自稱是昌平吧。”
我說道:“可我們只是猜測,沒有根據的。”
陳道陵說道:“人都已經死了,他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是啊,人都已經死了,還要糾結他究竟是誰,當真是自尋煩惱了。
然而,即便是敵人死了,除了最初那一刻的輕鬆外,隨之而來卻是空虛感,若不是還有身世之謎和北宮雪瑤的事情沒有解決,還有梨紅藥的事情有很大疑惑,恐怕我甚至有會一種沒有目標的感覺吧。
總之,再穩定幾日,便要離開了,先走一遭青虛山,見一見鄭道一,想來憑着我是北宮雪瑤女兒的身份,那個小師祖也會見我的吧?
可我總是覺得。有一件事情還沒跟陳道陵說似的,想了一會,纔想到那天山洞的事情,便問了陳道陵,他也大感疑惑,只是說若能找到棋劍樂府的手談先生,便要想辦法將金丹取出,或者是將金丹的隱患解決而將金丹留下,畢竟金丹對我而言,也是一場造化。
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事情沒有辦呢。
絞盡腦汁的想了後,猛然間坐了起來,這可是年三十兒啊,怎麼能不吃餃子呢?
“起來起來起來……”
我把懶洋洋的陳道陵也給拽了起來,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喊道:“小椿,叫大夥都起來,準備好面,還有菜和肉,快快快,都給老孃動起來……”
“傾兒,注意用詞!”
好吧,自稱老孃,實在是太江湖了……
隨後,和麪,拌餃餡,又要教他們包餃子。沈云溪和孟知了她們,也都被我叫了過來,吃餃子要一家人在一起纔有氣氛呢。
終於,熱騰騰的餃子出鍋了,我看着大夥吃了個滿口噴香,這才心滿意足的去睡了。
其實餃子對我而言,已經並不算是美味了,但每到這個時候,卻總是忍不住想要吃,是習慣,還是說這算是一種念想呢。
還記得那年凜冬,我蹲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默默哭泣,結果卻是絆倒了倉皇逃竄的渣男,他偷來的餃子灑了一地,那是我們頭一次見面,兩個狼狽的人,眨巴着眼睛對視,然後抓起地上的餃子就開始吃。
“丫頭,你好歹給我留兩個……”
“我撿的,我愛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你撿的是我的!”
“吃進誰肚子,就算誰的!”
“你一個小丫頭,咋能這麼不要臉?”
“大哥,我命都快沒了,還要臉幹啥呢?”
然後,當我吃完了餃子,才發現絮絮叨叨的傢伙。其實一個餃子都沒有吃,可他卻也是餓的肚子呱呱叫,但他卻是伸出了手臂,說道:“喏,袖子還算乾淨,你擦擦嘴?”
在他的袖子上蹭了一下,他起身要走,我覺得他很好,便跟着他,抓着他的衣角,他讓我放開,我裝作沒聽到。再後來,我們到處行騙。今日不知明日糧,但最初那幾年,卻是我最快樂的幾年。
若不是遇到了陳道陵,我便真的會想,再回到那個時候該有多好呢。或者說,當時若是就那麼死了,其實也是不錯的。
想着,眼眶溼潤了,我蜷縮在被子裡面,抱着自己的膝蓋,把自己團成一個團。
直到陳道陵微涼的懷抱將我籠罩,還有他醉人的聲音響起:“傾兒,在想什麼呢?”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卻搖頭說道:“只是,回憶起一些往事。”
“既然是往事,便不要說了。”陳道陵默默的說着,他知道,懷裡的人在說謊,可卻不忍拆穿,只是說道:“留在心裡,往事便是一個念想,說出來,便就是要徹底遺忘了。”
是啊。
說出來,便要徹底遺忘了。
可我卻爲什麼不肯說出來呢?
是捨不得遺忘嗎?
這樣對陳道陵,又公平嗎?
也許,念想就是用來緬懷的。而眼前的人,是用來珍惜的,並不衝突吧。
就這樣,一夜過去了。
隔天醒來的時候,東孝陵衛來報,昌平的屍體胸口破開,而顧末的屍體消失了,我和陳道陵對視一眼,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安,陳道陵讓我不要亂想,也許是北宮破把屍體收走了,我隨後便去找了北宮破,問過之後,他皺眉,面色凝重。
北宮破說道:“昌平與顧末,他們力量的來源,都是體內的聖蠱丹,如今昌平的聖蠱丹不見了,極有可能是給了顧末,他不是說要給這天下蒼生留下一份大禮嗎?若沒想錯,恐怕這份大禮,便是顧末了。”
我皺眉,說道:“你既然知道聖蠱丹的事情,爲什麼沒有說?”
北宮破撓撓頭,說道:“當時沒想到,可我後來去找時。卻是已經晚了。”
我說道:“你早就知道了?”
北宮破點頭說道:“是想着,過些日子再與表妹說,也是怕影響了表妹的心情。”
我搖頭嘆息,說道:“只希望,顧末找個安靜的地方度過餘生,不想再與她鬥了。”
北宮破說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往陵王府走着,街上一如既往的熱鬧,我也是個心大的,沒多久就把這事放在一邊了,買了冰糖葫蘆,邊走邊吃着,又或是看一會耍猴的,期間還遇到一個可憐兮兮的乞丐,我見那乞丐凍的嘴脣都紫了,便給了一袋銀子,這才又慢悠悠的回了陵王府,然後去了石窟,臨走之前,總要把犧牲的人,都刻在石碑上。
而昨夜皇宮的屍橫遍野,卻是沒有影響到盛京城的百姓,其實誰做皇帝,又或是死了哪個王爺,跟他們真的沒有一點關係,因爲他們奢求的從來不多,似乎唯一的要求,便是能活下去。
再說朝臣們,有些人扶搖直上了,有些人是人心惶惶,但靖王爺卻沒有血腥的清理,因爲他覺得,死的人已經太多了,不想再有人死了,但那些曾經倒向東宮,倒向文王爺的官員,卻也在靖王爺的勸說下相繼辭官了,與其說那是勸說,其實也算是威脅,要麼回家過好日子。要麼去死。
早在圍城時,靖王爺被手下人逼迫着束手就擒時,他就已經變了,他溫暖時如春風,暴戾時也是伏屍百萬。
然而,此時的江南道,此時的青虛山,在那臥牛崗中,鶴髮童顏的梨紅藥持劍而立,他很不解的看着不遠處正在餵豬道士,良久後才說道:“鄭道一,你是不是以爲,你不還手,我便不會殺你?”
“殺我作甚?”
蹲在那搓玉米的道士頭也不回,語氣也是雲淡風輕,說道:“我在臥牛崗養牛餵豬,活的好不自在,又不曾惹了誰,你又有何理由殺我?”
梨紅藥皺眉,說道:“因爲,不能讓傾兒見到你!”
“傾兒?”
道士有些疑惑的搖搖頭,說道:“雪瑤的孩子嗎?放心,我又不是那孩子的爹爹,即便她真的來了,又有何妨呢?而你,又是在怕什麼?是怕我會對那孩子說些什麼嗎?其實又有什麼可以說的,我對雪瑤的瞭解,其實也不多的。”
梨紅藥說道:“你將雪瑤困在此處半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道士繼續搓着不同尋常的玉米,那玉米金燦燦的,想着蘊含着天地靈氣一般,他一邊說道:“當年雪瑤非要宰了臥牛崗的牛吃,我不準,她便鬧,我仍然不準,她仍然鬧,最後一頭牛要病死了,我便給她吃了,她便走了,就這麼簡單。”
梨紅藥皺眉,說道:“我不信!”
“你以爲我信?”
道士搖搖頭,說道:“我原本就已經很無趣了,但卻因爲一頭牛鬧了半年,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的。”
梨紅藥接着問道:“若傾兒來,你會說什麼?”
道士說道:“並不會說什麼,因爲我知道的,真的不多。”
梨紅藥這才點點頭,說道:“青虛小師祖,不會說謊的,對吧?”
道士說道:“便是說謊了,你又不知道。所以你信不信,不在我,而是在你。”
而梨紅藥不再多想,轉身離去了,其實他是想殺了這個道士的,而遲遲沒有出手,是因爲他沒有把握。
過了許久,道士起身,隨後將玉米棒子扔在了一旁,轉過身,露出一張脫俗的淡然面孔,而那劍眉卻是一挑,星眸中閃過一些狡黠,自語道:“有人費盡心思的要見你當年風采,可你卻不肯露面,爲何呢?”
說着話,道士衝着那頭吃着玉米的豬眨眨眼,像是在對那豬說話一般。
“牛鼻子,你這是把我當成豬了?”
一個聲音響起,雪白衣裳的女子飄然而來,一雙天生媚意的眼眸,卻是盯着那頭肥豬打轉,一邊說道:“肥了,可以吃了,紅燒吧。”
鄭道一面色一邊,便撲過去將那豬抱在懷裡,痛心疾首道:“女施主,可否饒過小道?”
“沒趣!”
女子一撇嘴,說道:“當真無趣,我這麼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在,你竟然撲到豬身上!”
鄭道一很是正經的說道:“小道發誓,絕無你不如豬的意思!”
“嘴倒是會說了許多。”
女子淡淡的笑了,但卻是沒有如當年那般咄咄相逼,而是說道:“我還要往吳家劍冢走一遭,傾兒若是來了,你這個當爹的,便看着辦好了,可不要忘了,如今傾兒修煉的道心策只是殘卷。你若不想自己女兒走火入魔,便將道心策傳了她好了。”
“女施主,誤會哇!”
抱着豬的鄭道一滿是委屈,說道:“即便小道不懂俗事,可也知道,只是喝醉了牽牽手,是不會生孩子的!”
女子一副無賴的樣子擺擺手,說道:“我說是,那便是,不許反駁!”
然後,女子飄身而去,當年事總要做個了斷,只是當年的堅持,卻是已經不復存在了。
鄭道一仰頭看着她離去,卻是被那豬給甩在了地上,他爬起來,想踢那豬一腳,卻是沒捨得,怕真給踢死了,她真想吃的時候,卻是已經不新鮮了,一邊嘀咕道:“就怕這江湖,再也不會太平了,當年的事,可雪瑤,當年你遍尋天下險境,究竟是在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