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風的眉頭蹙的越深了,他顯然是明白辛躍嘴裡的“職工鬧起來了”是什麼意思,李逸風心裡是有譜的,鬧起來了實屬正常,鬧不起來反倒不正常了,職工們對人員分流有情緒是正常的,這並不能說明朱錦文的思想工作做的不到位,體制內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上去容易下來難,更何況是砸人飯碗的事情,擱誰身上也不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
李逸風不滿的是辛躍的話,我李逸風在你辛躍眼裡就是個沒擔當的人麼?想到這一層李逸風說話的口氣就不那麼客氣了,他多少帶上點訓斥的味道說:“辛主任,同志們過來反映問題,不覺得不應該嗎?作爲辦公室主任,你的工作職責就是協調好上下級關係,把大家帶到會議室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李逸風也是點到即止,不過就這兩句,足夠辛躍琢磨一番的了。
辛躍聽到李逸風語氣不善,心裡也在暗暗後悔,自己跟在李書記身邊有些日子了,豈會看不出來李書記的處世爲人,怎麼就一時不慎犯了糊塗,讓他避一避呢,要知道在領導身邊工作,一句話說不對付,惹得領導不樂意了,那是會有後遺症的。
得趕緊彌補吧“書記,都是我的錯,我考慮不周了。”辛躍謹慎地道歉。
李逸風對這個倒是沒多少看法,他知道在體制內混,誰都不容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是官場人的顯著特點,特別是辛躍這種不上不下的幹部,待人接物更是謹慎異常,辦公室主任這碗飯不好端,沒有八面玲瓏的心思,辦公室這個活你根本就幹不了。
“算了老辛,我明白你的意思,下次注意吧。你先去把大家領到會議室裡,好茶好煙招待着,告訴大家,我馬上就過去,有什麼問題,我當面跟他們解答。”
“好的書記,我這就去辦。”
李逸風嗯了一聲掛斷電話,這時朱錦文敲門進來了。李逸風看着他一臉的愁容,微微一笑道:“咋了?這麼點事情就把你難住了?”
“這叫什麼事?明明談的挺好的,全都答應了咱們開出的條件,誰知道這些人轉過臉來就不認人”朱錦文氣呼呼的在沙發上坐下,屁股還沒捱到沙發上,就嘮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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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風丟給他一根菸,說道:“預料之中的事情,你跟他們接觸過了?”
“嗯,剛纔和他們在院裡交涉了一下,聽他們的意思,不僅不打算解除勞動合同,還要把我們擅自違反勞動法的行爲捅到上面去,真他媽的邪了門了”朱錦文憤憤不平地說道,抽了口煙,朱錦文又說:“李書記,我懷疑這裡面有人搗鬼!”
李逸風立刻道:“可有證據?”
朱錦文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沒有,不過從這幫人的表現上還是能看出一絲端倪的,前天還一口答應下來,僅僅過了兩天,就推翻了先前的意思,上上下下口徑出奇的一致,要說沒人指使,打死我也不信。”
“你和誰一起給大家做的工作?”
“勞資科老鄭。”
“哦?這個人你瞭解麼?”
這句話問的就很有味道了,朱錦文擡頭詫異地看了李逸風一眼,琢磨了一番道:“老鄭這個人在開發區算是老同志了,平日裡也見不到他跟誰走的特別近乎,倒是和下面的職工們相處的都不錯,李書記,你是說他……”
“沒有根據的事情不好亂下結論,走,咱們去會會來鬧事的人。”李逸風說着便往外走去。
朱錦文趕忙滅掉了菸頭,起身隨着李逸風的步伐跟了出來,邊走邊問道:“要不要通知派出所那邊?”
李逸風笑着說:“又不是階級敵人,通知他們幹嗎?”
朱錦文呵呵一笑,“我倒是有點多想了。”
李逸風笑笑,沒有說話。
兩人走進會議室時,裡面早已炸了鍋,三十多個職工濟濟一堂,幾乎是人挨着人,把不大的會議室塞得滿滿當當,大家嘴裡不停抱怨着,口沫橫飛,一個個歪着脖子腆着臉,把腿架在會議桌上的,盤在椅子上的,叼着煙一副無賴模樣的,什麼姿勢難看他們擺出什麼姿勢。
李逸風掃視着全場,原本滿面的笑容瞬間凝固起來,看這些人擺出來的架勢他就明白瞭如果沒人搗鬼算是真出了鬼了,他咳嗽了一聲,大步向會議桌中間的位子前走去。
大家見李逸風和朱錦文陰沉着臉走了進來,亂哄哄的聲音戛然而止,神色不善的盯住李逸風看,李逸風渾然不覺的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挨個從衆人臉上劃過,碰觸到他目光的人禁不住有一種掉到冰窟窿裡的感覺。
“說說吧,誰起的頭?”李逸風從容的點了支菸,一開口便語驚四座。
距離他最近的一名男子不屑的冷哼一聲道:“李書記,你這麼說啥意思啊?難不成我們來反映問題就非得有人起頭?大家是自發的,都看不慣你的獨裁作風!”
李逸風目光炯炯盯住他,朱錦文湊過來低聲說道:“他叫劉木根,後勤上招聘的鍋爐工,一年有三個月在管委會上班,領的是全年的工資。”
李逸風點頭表示明白,“劉木根,你說我獨裁,我倒是想問問你,你知道獨裁這兩個字的含義嗎?”
劉木根一愣,隨即漲紅了臉,像鬥雞場上的公雞似的,高昂着頭道:“李書記,你少跟我們玩那些文字遊戲,我是不知道啥叫獨裁,可我知道把大家一刀切了,讓大家下崗是你的主意,你是利用手中的權力讓大家吃不上飯,這就不行開發區不是你李家開的。”
“哦?誰告訴你開發區是我李家開的?”
“鄭科長就這麼說”劉木根梗着脖子吼道。
“劉木根,放你母親的屁”坐在旁邊的鄭學禮面紅耳赤的站了起來,指着劉木根的鼻子罵上了。
劉木根一愣,隨即知道自己失了口,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笑眯眯的李逸風,又看看暴跳如雷的鄭學禮,恨不得當場給自己倆耳光。這李書記太狡猾了,看着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兩句話就把自己套了進來,劉木根急的臉紅脖子粗,太陽穴一鼓鼓的亂跳,頹然無措的站在一旁,現在看起來,就像是鬥敗的雞。
衆人見劉木根一激動把底兜了出來,禁不住一片嘆息聲。
李逸風憤然拍了下桌子,發出“嘭”地一聲巨響,他凜冽的目光直直射向鄭學禮,“鄭科長,你還有什麼話說?”李逸風語氣中的不客氣是個人就能聽得出來。
鄭學禮無地自容的垂下頭,事到如今他確實沒話說了,心裡卻在暗罵劉木根的愚蠢,早知道這貨如此不中用,何必讓他擔此“重任”呢,現在後悔都找不到地兒哭去,鄭學禮顯然意識到在開發區是沒了自己的容身之地,眼下他只期望李逸風別把事情鬧大,給自己留個藉故調走的機會,一念及此,鄭學禮擡起了頭,道:“李書記,我承認,這事兒是我在背後躥騰起來的,要打要罰,我認了。”
這是策略麼?李逸風冷笑道:“你倒是敢作敢當鄭學禮,我問你,你知道你這麼做要承擔什麼後果麼?公然對抗縣委縣政府的文件精神,說的客氣些,你是一時頭腦發熱,沒有考慮後果亂來,說的不客氣,你就是反黨反政府不要拿那種眼神看我,不是給你扣帽子,擱到過去,你這種行爲拉出去槍斃了都不冤,你好好想想,你今天的行爲,是一名黨員幹部應有的行爲麼?煽動職工鬧事,你膽子不小”說着,李逸風有些壓不住火氣了。
鄭學禮冷汗頻出,他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聽李逸風那意思,並不打算輕饒了他,這時候鄭學禮真害怕了,龔昌平的前車之鑑近在眼前,和李逸風叫板的結果開發區無人不曉,他艱難的擡起頭,羞愧的說道:“李書記,我、我錯了,我不該起壞心思,煽動大家鬧事,您原諒我這一回吧。”
李逸風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像掃落一粒灰塵般隨意,旋即和朱錦文對視一眼,朱錦文點了點頭,李逸風說道:“從現在起,停止鄭學禮勞資科科長的職務,留崗查看,辛躍,通知紀委賀書記,對他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辛躍趕緊起身道:“我馬上去通知賀書記。”說完,走出了會議室。
鄭學禮聽了李逸風的話,頹然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臉色變的煞白起來。
李逸風掃視着全場,語氣淡然的說道:“同志們,大家都清楚了縣委縣政府做出人員分流安排的目的,我想說的是,讓大家暫時分流,不代表不會給大家提供工作崗位,我們開發區面臨着一個什麼樣的情況,大家心裡也都有數,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開發區班子領導經過研究,還是決定拿出一部分資金來給大家提供一個學習技術的機會,經過朱主任的協調,縣勞動局答應爲你們專門辦一期技術培訓班,我相信大家經過勞動技能培訓後,會在開發區各企業中找到適合自己的崗位,我們開發區也在積極努力的招商引資,我給大家做個保證吧,年底之前,一定讓大家重新走上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