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戛然止住了將要說出口的話,她完全沒有預料到陪伴了她大半生的男人發起飆來竟會如此的決絕。
朦朧的淚眼瞪視着趙國強,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捂着腮幫子,她悲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電話鈴聲打斷了這短暫的沉默,趙國強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像是被嚇着了一般,隨即,一陣風似的跑到電話跟前,剛想伸手摸話筒,徒然怔在那裡,他趕忙把手縮了回來,扭過頭對女人喊道:“滾過來接電話!要是政府的人打來的,就說我不在!”
女人愣神的工夫,趙國強急眼了般咆哮:“聽見沒有?!”
女人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骨碌眼的工夫便走到話機旁,連頭上的亂髮都顧不上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拿起話筒平靜地問:“誰啊?”語調中卻掩飾不住那一絲的顫抖。
少時,女人回過頭來說:“是建設打來的電話,他說全縣已經戒嚴了,各個路口都被封鎖,他逃不出去了,問你該怎麼辦?”
趙國強叉着腰吼道:“怎麼辦?他還問我怎麼辦?我知道該怎麼辦?讓他去死吧,別來問我?!還嫌害的我不夠嗎?!”
他的大嗓門透過話筒傳到了對方耳朵裡,話筒中立刻傳出了一陣喊叫聲:“姐,趙國強這個王八蛋太絕情了吧?我給他賣命,事到如今他想把我往死裡坑!媽勒逼的,你告訴他,想讓我給他當墊背的,沒門兒!要死大家一起死!老子現在就去自首!”
“弟啊!你可不能犯傻啊,聽姐一句勸,有多遠跑多遠吧,永遠不要回來了,你姐夫……你姐夫也是被逼無奈啊。”女人哭的肝腸寸斷。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話筒裡傳出了一陣嘟嘟聲。
趙國強不知道的是,打從他被列爲犯罪嫌疑人時起,他家裡的電話,包括他的手機,已經被肖明宇安排人通過電信部門秘密監聽了。
他小舅子打來這個電話的同時,公安局信息科清晰的收聽到了信號,通過精密追蹤儀鎖定了打進來的電話的具體位置,一場追擊戰正在上演。
縣委大院門口,張文華、吳勝利、馬德勝、孫文明四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市委書記翟冠羣的到來。
張文華緊張的向遠處眺望着,不多時,四輛轎車組成的小型車隊由遠及近,張文華銳利的眼神掃了下旁邊的三位,見大家都是神色緊張,心中苦笑不已。
“啪啪”地關車門聲響了起來,從頭一輛車上走下來的翟冠羣板着臉,威嚴的目光在沂南縣幾位父母官臉上一一掃過。
張文華心裡咯噔一下子,心說:壞菜了!書記這次真急眼了!正因爲害怕翟冠羣發怒,張文華權衡了半天,沒敢擺出大架勢,讓一衆常委們都來迎接市委書記大人的到來,更不敢搞花架子,弄什麼界迎那一套,僅僅如此,翟冠羣都板着張臭臉,可以想到的是,如果不看眉眼高低,只做面子功夫,翟書記那一張臉黑的只怕比現在更厚重一些。
跟在翟冠羣后面的,有市委副書記陳敬之,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黃東嶺和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唐雲瑞。
張文華一看,好傢伙,一次性來了四位常委,沂南縣什麼時候受到過市領導這種待遇?他疾步走了過去,面色沉重的向翟冠羣連聲道歉:“書記,沂南縣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作爲班長,我沒有帶好班子,給您添麻煩了。”
“哼!”翟冠羣冷哼一聲,擡起眼皮子撩了一下張文華,從他臉上看不出是喜事怒:“你還知道沒帶好班子啊?我問你張文華,你這個班長是怎麼當的?沒有能力帶好班子提前跟我說,市委會考慮讓有能力的人來代替你的工作。”
其實,翟冠羣對張文華的工作還算是滿意的,這番不重不輕的敲打,與其說是說給張文華聽,不如說他是趁機敲打張文華身後一臉尷尬的吳勝利呢。
張文華一臉凝重,弓着身子不敢擡頭,他怕碰觸到翟冠羣那雙能看透人心思的眼睛後控制不知自己暴躁的脾氣,引出無端的是非,就對不住書記的良苦用心了。
他比誰都明白,書記唱的這一出,是借老酒裝新人,他是有目的的。張文華長吁了一口氣,仍舊恭敬地跟翟冠羣做着檢討。
“去會議室談吧,你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翟冠羣發了一通脾氣,覺得心裡那口氣兒出的差不多了,才大步流星的負手向前走去。
張文華這才騰出工夫和三位領導一一問好。一套必要的程序走下來,他連忙跟上了翟冠羣的腳步,一羣人上樓後,在會議室就坐。
張文華害怕再惹得冠羣書記不高興,連工作人員都打發了出去,示意孫文明充當服務員,給領導們倒滿了水。
翟冠羣看了他一眼,點燃一支菸後,淡淡地說道:“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張文華不敢怠慢,將事情發生的原委詳細給翟冠羣以及市委領導作了彙報。“書記,大概就是這樣了,主要是我考慮的不周全,沒有及時派人把謝志和保護起來,以至於他會遭此劫難,還有,對班子成員思想上的疏於管理,也是我存在的重大問題之一,我請求市委常委會對我進行處分。”張文華低下了頭。
翟冠羣白了他一眼,冷聲說道:“勝利同志,你沒啥可說的麼?”這纔是目的!
吳勝利被市委書記點了名,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他結巴着說:“我、我,書記,我也有錯誤,我也應該做深刻檢查。”說着,眼神不住的往陳敬之臉上瞄,那意思是,老領導救命啊。
陳敬之一張老臉氣的通紅,心說,沒骨氣的傢伙!當初我怎麼就看上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這時候還指望我幫你說話,不是明擺着向大家泄露你我的關係麼?廢物!
陳敬之看都不看吳勝利一眼,坐在那裡該抽菸抽菸,該喝茶喝茶,似乎陪同翟書記來沂南,就是來打一趟醬油,打完之後回家該炒菜炒菜,該做飯做飯,沂南發生的事情與他毫無瓜葛一樣。
“啪!”
翟冠羣寬大的手掌和桌面的接觸發出一聲巨響,震得衆人耳膜都接近於失聰。
“這是什麼混賬話?!什麼叫你也應該做深刻檢查?政府班子中出現了趙國強這種置黨紀國法於不顧的流氓官員,你這個政府一把手不用承擔責任嗎?啊?這就是你作爲黨的幹部、一縣之長爲人民服務的態度?你的治下六十萬百姓,都像謝志和一樣,有冤無處申、有苦無處訴,你這個縣長摸着良心說說,你合格嗎?你愧對老百姓的信任”翟冠羣被吳勝利推卸責任的態度徹底激怒了。
吳勝利唯唯諾諾的不敢出聲,頭壓的更低了,嘴脣哆嗦着,冷汗頻出,一顆心沉到了谷底,瞬息之間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變的灰暗起來。
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翟冠羣又說:“你們縣的應急預案是什麼?我提的三條意見執行的怎麼樣了?”
張文華趕忙說道:“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傳達下去了,公安局的同志們在案發的第一時間便在全縣各個交通要道處設卡堵截犯罪分子,相信犯罪分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會逃出縣城的。經過縣委常委會緊急磋商,公安局的同志聯合武警中隊的戰士們已經對趙國強及其他涉案人員採取了監視措施,目前爲止,沒有發現趙國強等人有外逃的跡象。謝志和同志的愛人……”說到這裡,張文華打住了話頭。
“他愛人情況怎麼樣?”翟冠羣急切地問道。
“書記,由於接到您和領導們要來沂南的消息,我還沒來得及去醫院看望謝志和同志的愛人,她是否脫離了危險,目前,尚不得而知。”張文華蹙着眉說道。
“胡鬧!抓緊打電話問!”翟冠羣吼道。
張文華心裡一哆嗦,接着掏出手機,不料,正想往外撥號的時候,手裡的電話卻響了起來。張文華一看,連忙接通:“逸風,巧玲媽媽情況怎麼樣了?”
李逸風此刻很虛弱,連續貢獻出600CC的血,讓他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了,再加上腦子裡緊繃了半天的弦兒一下子鬆開,整個人非常疲憊。
“書記,您放心吧,巧玲媽媽手術非常成功,人已經度過了危險期,目前被安排在特護病房觀察,做進一步的治療。”李逸風嘶啞着說道。
張文華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長吁一口氣,他說道:“這就好啊。”他從話筒中聽出了李逸風聲音不對,忙問道:“你又怎麼了?”
李逸風呵呵一笑,含糊道:“我沒事,或許是太累了,放下包袱後人有些疲憊,謝謝書記關心。”
“嗯,就這樣吧。”在電話中實在不方便講太多,張文華沒有細問,就掛了電話。
“書記,人已經度過危險期了,手術非常成功。”
翟冠羣點了點頭,“人沒事,就是萬幸,否則,我看你們縣委班子怎麼向市委交代?”翟冠羣餘怒未消,稍稍喘了口氣,接着道:“文華啊,叫巧玲的那丫頭狀告趙國強強姦,可有證據?”
張文華道:“有,還是直接證據,目前在羅倩同志手中。”
“好!”翟冠羣沒有問是什麼證據,他知道,如此重大的事情,張文華不會對自己撒謊,他的目光掃向其他三位市委常委,徵詢意見道:“老陳,你們三位沒有意見的話,我看可以對趙國強實施雙規。”
陳敬之點了點頭,道:“我同意!”
黃東嶺、唐雲瑞同時點頭:“同意!”
“好,老黃,辛苦你一下,馬上安排市紀委相關同志立即雙規趙國強!”翟冠羣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