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給張文華當上專職秘書,李逸風就琢磨出一個道理,在官場上混,有些話是不能問的,即便你非常好奇,也不能問,只能把好奇心深深隱藏在心裡,有時候甚至連藏都不能藏,你就不該有好奇心,好奇害死貓!
他這個秘書,心裡藏的東西本來就多,再要把不該藏的藏起來,那是會出問題的!就像肖明宇說的這件事情,他雖然好奇,但不能問,一問準會引起某些人的不滿,說不定還會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李逸風沒有猶豫,對着話筒說了聲“稍等”,便扭過頭來,對張文華說道:“書記,肖局有重要案情向您彙報,問您是否有時間。”這個話說得很有技巧,作爲張文華的貼身秘書,說李逸風能當張文華的半個家不是虛言,書記的日常工作安排,哪天見什麼人,出席什麼會議,都是由李逸風做出統籌協調後,報張文華批准執行的,他對張文華的日程安排無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一般科局長想覲見縣委書記,肯定要通過他李逸風的通報,說的猖狂一點,趕上哪天李逸風心氣不順,可有可無的覲見李逸風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打發了人家,科局長們屁都不敢放一個,回頭還得找機會親近李逸風,腆着臉說一籮筐好話,才能得到個面見縣委書記的機會。這不是開玩笑,秘書能當領導半個家,在現實的官場中是普遍存在的。
即便是跟李逸風關係不錯的肖明宇,想面見張文華,也得恪守規則,跟李逸風說明情況後,由他向張文華彙報了,得到張書記的同意後,才能見面。
李逸風這句話問的有技巧,在於他沒有問張文華什麼時間空閒了能見肖明宇一面,而是直接問他是否現在有時間見面,這就等於給肖明宇爭取了個最短時間面見書記的機會。
張文華豈能看不出李逸風這點小心思,他頷首微笑,瞪着李逸風說道:“小心眼子不少!告訴他,五分鐘後來辦公室見我!”這話有點敲打的味道了,不過味兒不太濃。
李逸風心尖一顫,知道自己的小聰明被文華書記發覺,隨即不好意思的嘿嘿嘿笑了三聲,道:“書記,我魯莽了。”見張文華沒啥表示,他對着電話把張文華的意思跟肖明宇說了,隨即,扣上電話。
書記辦公室門外人流如織,等候在此的各路官員人人臉上均露出焦慮的神色,馬上進入九月份了,天氣依舊燥熱的厲害,人坐在辦公室吹着冷風都感覺不出涼爽多少,更別說站在有些悶熱的樓道里了,多數官員汗流浹背,臉漲得通紅,卻仍然不肯離開,這份執着的勁頭讓跟在張文華身後的李逸風猶自感到好笑。
張文華神態輕鬆的向前踱着步,衆人見書記信步走來,紛紛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張文華朝大家點了點頭,並沒有停下他的腳步,打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李科,李科,請留步。”李逸風正打算進門,被後面的人喊住了,他回過頭來,見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渴求的神色十分明顯,李逸風笑着上前走了兩步,喊住他的是審計局長樑鵬飛,他在樑鵬飛面前駐足,道:“樑局有事?”
樑鵬飛眼神中閃過一絲急促,笑了笑,他說道:“李科,你看能不能先安排我和書記見個面,我有重要工作要跟書記彙報。”
還沒等李逸風開口,旁邊幾位局長主任的都不幹了,“樑局,不厚道啊,誰來和書記見面不是有重要工作要彙報?”
“就是啊樑局,和書記彙報工作,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吧?”
大家一起鬨,樑鵬飛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眉頭緊蹙,接着又舒展開來,似乎有什麼話不好當着衆人的面講,只能和大家連連拱手,嘴上說着抱歉抱歉。
樑鵬飛這番動作盡數落到李逸風眼睛裡,他感覺樑鵬飛不像是撒謊,怕是真有事情跟書記說,想了想,李逸風大聲道:“各位領導,大家聽我說,書記忙了一上午,現在有些疲勞了,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工作,我懇求各位領導,下午再過來成不?給書記個稍事休息的時間。”
大家見李逸風都這麼說了,也就不再添堵,一些原本就打着找藉口親近張文華目的的局長主任們訕笑着下了樓。有人帶頭了,就有人跟着走,不大會兒工夫,樓道里只剩下三四個科局長還在耐心等候,李逸風清楚,這些人才是真正有重要工作跟書記當面彙報的。
他微笑着邀請道:“各位領導,如果不嫌我那辦公室地方小,去我那兒坐坐吧,請少安毋躁,我這就去跟書記請示。”
對李逸風的邀請,大家自當遵從,縣委書記的秘書,平時上趕着巴結還巴結不上,難得有機會和他親近一下,傻子纔會不給他面子。
“李科客氣了,不給你添麻煩吧?”樑鵬飛笑着遞了支菸過來。
李逸風搖搖頭,“接待好各位領導就是我的本職工作。”李逸風笑着說。
衆人一愣,這位小年輕說話滴水不漏啊,爲人也謙虛得很,沒有一般年輕幹部得勢後的傲氣。短短兩句話,李逸風在衆人心目中徒然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陪同幾位局長進了屋,給他們倒上茶水,李逸風走出門去,敲響了張文華辦公室的門。
“還有幾個等着的?”張文華聽腳步聲就知道李逸風進來了,這小子進門來從來是不疾不徐,天塌了把地砸個窟窿,也不見他腳步凌亂,單單是這份沉穩,就讓張文華讚歎不已。
李逸風笑着給張文華泡了杯茶,放在他手邊後,說道:“審計局樑局、環保局周局和計生委王主任還在外面等待。”
“都是些牆頭草!”
這個話李逸風有些不好接了,他訕訕的笑了笑,站在旁邊等候張文華的指示。
張文華心裡清楚這些人爲什麼急着過來見自己,原因在於他們看清了縣裡目前的局勢自己是佔據優勢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投誠來了,說他們是牆頭草都是好聽的,更有甚者,觀察着局勢的同時,還在幻想吳勝利有朝一日能脫離苦海重新掌舵,那就是典型的腳踩兩隻船了。
張文華對此表示十分的不屑,腳踩兩隻船,看似一種保險的方式,實則是一種最愚蠢的方式。多少的事實證明,這類人從來就沒有保險過,掉進水裡淹死的機會遠大於那些忠心耿耿安心在一隻船上的人。政治,在考驗你的智慧的同時,也在考驗你的意志力和洞察力,腳踩兩隻船,說白了還是意志不夠堅決。千萬別忘了,船跟船之間是有距離的。距離是什麼?對於爲官者來說,是障礙,是分歧,是走得遠和走不遠的差別。
“肖明宇還沒到?”張文華喝了口茶,問道。
李逸風說道:“肖局還沒到呢。”
“搞什麼?”
張文華話音還沒落下,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李逸風疾走兩步打開了門,扭頭笑着說道:“書記,肖局過來了。”見張文華點頭,李逸風引着跟他擠眉弄眼的肖明宇走了進來。
給肖明宇倒了杯水,李逸風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張文華辦公室的門再度打開,肖明宇一臉嚴肅的走了出來,李逸風趕忙迎上去,道:“談完了?”
肖明宇有些哭笑不得,“被罵了一頓!”
“哦?書記不高興了?”李逸風詫異地問道。
“嗨!別說了!王林義那個傢伙真他媽……”肖明宇往李逸風辦公室掃了眼,把將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壓下聲音道:“晚上有時間不?找個地方喝一杯,我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這裡面有事!李逸風微微蹙眉,隨即應承道:“電話聯繫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時間,呵呵!”
肖明宇也不囉嗦,把公事包往腋下一夾,爽朗地說道:“好,電話聯繫,我先回去了,媽的,事情不斷啊!”說完,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一天時間就在來來回回不斷的請示彙報中過去了,晚上沒能出席肖明宇組織的活動,原因是張文華臨時抓了李逸風的差,有篇文稿必須連夜加班趕出來,但李逸風從張文華的隻言片語中也瞭解了一些情況,基本上和他想的如出一轍,在審訊王林義的過程中,他交代出不少其他領導幹部貪污受賄的證據,有些領導貪污的數額更是讓張文華大吃一驚,肖明宇來和張文華請示,這些事情到底是壓還是放,張文華一時沒了主意。
李逸風看得出,其實張文華的壓力也蠻大的,這個蓋子不好捂,被市委領導知道了,責任毫無疑問是就是他張文華的,如果深挖下去,沂南官場又避免不了來一次大地震,對文華書記來說,這個結果顯然不是他樂於見到的。
李逸風也在考慮,如果他處在張文華書記的位子上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個合適的方法,他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不是鹹吃蘿蔔淡操心麼?沒事我想這些幹嗎?
甩去了腦子裡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李逸風拿起材料看了起來。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強烈的震動了起來,剛定下心來的李逸風眉頭一皺,煩躁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後焦躁的情緒一掃而空,手忙腳亂的接了起來,說道:“方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