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恩知道這個話題不宜再說下去,否則他稀裡糊塗之下,恐怕就要允諾李雍什麼,這件事還要回去跟嫣然商量商量再說。
想到這裡季承恩看向旁邊的長子,只見季元衡也面露不忍。
“這些事我們回去再說,”季承恩道,“先將糧草運到邊疆要緊,衛將軍和護國公都在等着呢。”
雖然沒有直接允諾他,也還算給他留了餘地,他有多害怕岳父見到他會不理不睬,書信上那句“小友”讓他現在仍舊驚魂未定。
亂了輩分的話,就算他說出什麼話來都沒用了。
“嫣然可還好?”季承恩問過去。
李雍道:“嫣然都好,就是很想您和岳母,家裡的老宅我們都修葺一新,就等着您回去一家人團聚。”
季承恩眼睛一陣發熱:“這孩子不容易。”
李雍從隨從手中接過一隻布包,送到季承恩面前:“這是嫣然給您做的,嫣然知道您在邊疆這些年腰上落了病症,怕車馬勞頓會愈發重起來,特意叮囑我定然要讓您戴上。”
看着那陣腳不太細緻的胡藥,季承恩的手微微發抖:“這孩子……真的跟釋空法師學了醫術?她小時候可是不喜歡看那些書本的。”
“現在不一樣了,”李雍道,“您被流放,她心中難過,加上這些年受了些磨礪,不但學着看書、寫字,性子也變得更堅韌,您見到之後恐怕會有些驚訝。”
就像小鳥一樣離開了那溫暖的窩,才能真正地飛起來。
季承恩笑道:“真是長大了,”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我之前寫給你的書信可收到了。”
果然提起了這件事。
李雍目光微沉,將那些不好的感覺從腦海中驅散,整個人也變得嚴肅起來,倒是讓季承恩有些意外。
李雍道:“岳父雖然在信中沒有說什麼,但是我也能察覺到河北道的局勢很嚴峻。嫣然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我知道她也十分擔憂。不管是您還是衛將軍,又或者河北道的守軍,這次已經是孤注一擲。”
季承恩沉默,關於河北道他分明沒有提到半個字,李雍怎麼能從“字裡行間”想到這麼多。
季承恩道:“既然已經知道,你們爲何還要過來?”目光看向旁邊的李丞和冉六。
李雍凝望着季承恩:“我們這一仗能打贏,我們都必須回去,不能讓嫣然傷心,從前我不懂事,我和嫣然的婚事沒有好好操辦,等回京之後兩位高堂在上,我要重新將迎娶嫣然。”
“你說什麼?”季承恩皺起眉頭道,“哪裡有這樣做的,你們李家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夫家若是沒有大錯,怎麼能重新辦婚事。
李雍鄭重地道:“我不在意這些,只要能與嫣然在一起……岳父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嫣然受委屈。”
沒有見到李雍之前,季承恩做夢都想要回到京城將女兒帶離李家。嫣然胡鬧,李雍也算是懲戒了她。
他知道這件事是他們錯在先,可是護短的習慣讓他對李雍滿是怒氣。
現在這點怒氣卻在慢慢地消散。
“李大人,”副將過來稟告,“前面發現了斥候。”
不用說一定是江冉派出來的人,江冉很快就會知道敖倉的江家軍已經全都被殺了。
“要不要將人截下來?”副將立即詢問。
李雍搖頭:“不用,江冉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只要和他有仇的人都會被他刻在手中的把玩的石頭上,直到將那人殺死,他纔會將那石頭砸個粉碎。他手中也該有我李雍的名字,這樣一來我就是個餌,只要有我在,不怕江冉不來。”
江冉得到消息之後,押送糧草的隊伍已經離河北道的邊疆重鎮很近了,他臉上浮起一絲冷笑,眼睛中滿是殺意,看着斥候:“再說一遍。”
“我們派去的人都被那些暴亂的叛軍殺了。”
“哪裡來的叛軍?衛家留在敖倉的那些人?”江冉冷笑一聲,“他們也能殺的了我的部屬?現在有這個本事的也就是李雍。”
唯有李雍敢這樣做。
“很好,”江冉冷笑道,“正愁沒有人來磨我的石頭。”
江冉早就收到了江瑾瑜的信函,要趁着這次的機會殺掉季家父子和李雍、李丞,最好冉六和顧珩也不要放過。
李雍手上沾着江家人的血,這次他要李雍血債血償。
“走,”江冉道,“動身前往河北道。”
……
林讓每次站在城牆上都會想起常寧,因爲常寧說過,希望將來有一日她能和林家的兵馬一起出戰。
林讓從來都將這當成是常寧的孩子話,後來嫂子生病,小小的常寧拜見釋空法師求學醫術,如果沒有十幾歲那場病,興許還真的已經偷偷摸摸地跑來了戰場上。
其實常寧小時候很嬌氣,動不動就會奶聲奶氣地哭起來,淚水就跟不要錢似的不住地掉落,兄長對孩子要求很嚴,不準家中任何人上前去哄,還說過陣子若是沒有人理睬她,她就會停下。
可是他總在關鍵時刻忍不住要去逗常寧,趁着別人不注意就眉毛一高一低,要麼向她眨眼睛。
然後她就會笑。
這樣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地過好這一生。
“將軍,糧草明天就要到了。”
林讓聽到消息不禁心中一喜,這座城已經搖搖欲墜,這個消息是最能振奮人心。
“糧草來了。”
林讓喊了一聲,城牆上立即響起歡呼。
季承恩和李雍在天將黑的時候進了城,城中的百姓早就已經走了大半,守城的官兵一個個臉上滿是死灰的顏色,但是他們仍舊在堅持着。
季承恩心中一陣激動,只要能來到這裡他就已經沒有了遺憾,即便死也死得其所。
林讓將季承恩和李雍迎進了軍帳。
幾個人剛剛坐下,就又有傳令兵送了消息來,是一封來自於江冉的信函,林讓看着皺起眉頭。
“怎麼?”季承恩不禁問過去。
林讓這才緩緩地看向李雍:“江冉的軍隊已經快要到這裡,只是攜帶的糧草不多了,江冉要李雍帶着糧草去接應。”
這分明就是讓李雍單刀赴會。
季承恩正要反對,卻又一個清脆的女聲搶先道:“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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