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月十八,吉日。

天聖帝君的一道口諭,敗落的將軍府白家三個女兒,分別被指婚給三位皇子爲側妃。名義上是側妃,保全白家最後一點血脈,實則就是爲妾,隱隱還有監視之意:這罪臣之女,放在自家兒子後院裡,或許天子才能更放心些吧?

今日,正是三位皇子納側妃的大喜之日。

三頂花轎自白府而出,朝着三個不同的方向遠去,也承載着白家三個女兒不同的命運。

整個京城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夜本該是白家三女的洞房花燭夜,白家大女兒的花轎,一路擡進了皇宮;白家二女兒的花轎,也順利進了晉王府;可白家三女兒的花轎……半路卻遭遇到劫殺。

“不好!有刺客!”

此時此刻,一羣黑衣人從天而降,正團團將花轎圍在中間,凶神惡煞地殺了過來。

刀劍聲、喊殺聲,聲聲入耳。

一隻白嫩的小手倏地挑起轎簾,年僅八歲的新娘,一襲大紅嫁衣,正好奇地探出小腦袋,似乎想要瞧瞧外面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渾然不知她正徘徊在鬼門關。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挾着凌厲之勢,正中白家三小姐白玉蘭的左胸,衆人只聞轎中新娘驚呼之聲。

“啊!”

“快!把人帶走!”

數名黑衣人齊齊飛身而上,一邊與涼王府護衛纏鬥,一邊護着一人將新娘擄走。

這是擔心一箭射殺不死,還要將人帶走毀屍滅跡嗎?

“撤!”

“快追!”

在雙方人馬的慌亂中,中箭昏迷的白玉蘭,被黑衣人劫走。任憑涼王府護衛窮追猛打,卻也只是徒勞無功,只得匆匆趕回府去通風報信。

涼王府。

纏綿病榻的六皇子,聽聞下人的回稟之後,也只是淡淡說了句:“劫殺?如此也好,也好。”總管憂心道:“可陛下那邊……該如何交待?”六皇子重重咳了兩聲,總管立時會意,便不再就此事多言。

京都城外,亂葬崗。

黑衣人查驗了一番,確認白家三小姐已氣絕身亡,隨意將屍體丟棄在地便揚長而去。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雷聲轟鳴。那道閃電,好巧不巧恰恰劈打在白玉蘭的屍身上。

小女孩倏地睜開眼睛!

白玉蘭一眼掃見滿地橫陳的屍體,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在空氣中四散飄蕩,毫無預兆地衝入鼻息之間,嗆得她幾欲作嘔。

譁!大雨傾盆而下。

頃刻間,胸口淌着鮮血的白玉蘭,渾身上下被澆了個通透。她整個人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小小的女孩,孤零零的身影,在這瓢潑大雨中好似成了一尊石像。

什麼情況?噩夢?

依稀記得……她之前潛伏在豪華郵輪上,打算搜尋大毒梟洪嘯天的罪證,後來……哦對了,郵輪好似發生了大爆炸……再後來……咦?誰來解釋一下,她的身體爲何縮水成這副鬼樣子?

白玉蘭眨巴眨巴眼睛,四下打量一圈,再上上下下將“她”的小身板研究了好半天,腦子有點方。

我是誰?

這是哪裡?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還有……這左胸的傷口……

腦子中一片混亂,隱隱有股刺痛感襲來,伴隨着左胸傷口的疼痛,她尚未理出頭緒,整個人便再度昏死過去。

葉落秋風掃,夜臨月點燈。

世人總說: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要相信奇蹟。難道奇蹟真的會發生嗎?

狗屁!

白玉蘭頭重腳輕,眼冒金星,宛如孤魂野鬼般,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山間小道上,內心的怨怨念無比強烈。

什麼叫天無絕人之路?

老天爺分明是想對她趕盡殺絕!穿越就穿越唄,穿到這麼個半死不活的小丫頭身上,受了傷,淋了雨,發着燒,餓得慌……這這這……還讓不讓她活着?

天要亡我啊!

那場該死的大雨,整整下了兩天一夜,倒黴的她,也剛剛好帶着重傷躺在死人堆裡被淋了兩天一夜,不病纔怪!

沒活活餓死,已經算是奇蹟!

需知,亂葬崗本就位於京都西郊偏遠荒涼之地,偏巧白玉蘭兩次醒來恰好都是在夜晚,若非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只怕她連爬出亂葬崗的勇氣也沒有,更別提強撐着走了一夜山路。

可是,到底還要走多久?

走了好久,人呢?就算沒有人,出來個鬼也行啊!唉!天應該快亮了吧?天亮了她是不是就能看見人?就能有好吃的?

好餓……好餓……

不能倒下!堅持!一定要堅持住啊!白玉蘭無數次心裡給自己打氣,全憑着一股意念才能邁動兩條小短腿,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終於,天矇矇亮時,她遠遠看見了兩間茅屋。

有房子的地方,想必一定有人居住吧?

白玉蘭心中大喜,拼命緊趕了幾步,卻也因爲心神一鬆,體力消耗殆盡,堪堪倒在了茅屋的籬笆外面。

“汪!汪汪汪!”籬笆內養着一隻狗,見到生人,狂吠起來。

“誰呀?”一書生模樣的少年推門而出,出聲喝止:“旺財!別叫了!哪有人?乖,回你的窩裡睡覺去。”剛一回頭,猛然發現地上躺着個女娃,立時大驚道:“啊!還真有個人!娘!娘!”

另一間茅屋內,頃刻間走出一位婦人。

母子二人齊齊動手,將昏迷的白玉蘭擡入了房中,那婦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把脈門,倒好似精通醫術一般。多虧這婦人的及時救治,白玉蘭胸口的血算是止住了,只是額頭滾燙的有點嚇人。

“娘!她是不是死了?這姑娘小小年紀,怎麼會受了箭傷?難道有仇家追殺她?哎呀,娘,她的額頭好燙啊,怎麼辦怎麼辦?她是不是快要死了?”書生一陣慌亂,語無倫次。

婦人呵斥道:“臭小子!閉嘴!有老孃在,老孃死了她也死不了,放心吧!娘可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書生扁了扁嘴,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那婦人一身布衣,看裝扮和尋常婦人並無異樣,可她素手一翻,掌心卻多了一個藥包。打開藥包,裡面密密麻麻並排便是一根根銀針。只見她突然踹了書生一腳,說道:“臭小子!還不出去!”

“哦!”

書生心不甘情不願卻又十分識趣地走了出去,還體貼地關上了房門。那婦人看在眼裡,寵溺地搖頭失笑,這才凝神聚氣開始施針救人。

無巧不成書!

真所謂天無絕人之路,若非遇到這精通醫術的婦人,只怕白玉蘭當真要命喪於此。可若非白玉蘭憑着一股意志力走了一夜山路沒有半途放棄,只怕也遇不到她的救星。

故而,時也,命也,皆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