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老爺之前可以說是胸有成竹、面帶微笑的駕臨雲記,之後卻是滿臉怒容的拂袖離去,這一前一後的神情相差這麼多,自然是引起了雲記諸位夥計的好奇。
一位平日裡同秋蓮較爲熟稔的夥計,一見秋蓮從後院出來,就抓着她問道:“秋蓮姐,那展老爺爲何怒氣衝衝的走了?連我們同他問好他都繃着臉不搭理,架子可真大!”
秋蓮心裡本就有幾分瞧不起展老爺的人品,眼下一見夥計們滿臉好奇,也不爲他的醜行做隱瞞,半真半假的嗔了句:“你管人家是笑還是怒?把自個兒的活兒幹好了纔是正理兒,你們若是再這般懶散怠慢,那展老爺可就更有藉口要接手我們雲記了!”
“聽秋蓮姐這麼一說,敢情那展老爺是見我們小姐不在,沒人當家作主前來奪鋪子?”
秋蓮嗔圓了美目瞪了那多嘴的夥計一眼,罵道:“知道了還不好好的去幹活?光打聽別人家的事兒做什麼?還不快去外頭招攬些客人進來!”
秋蓮雖是板着臉尋人,但幾位圍觀的夥計還是從她眼裡的笑意猜到了真相,在心裡暗暗鄙夷展老爺的同時,也把這事兒當成玩笑話給講了出去,這一傳十、十傳百,此事很快就傳到了宋府宋夫人的耳裡。
說起這宋夫人,她肚子裡的壞水可是比展老爺身邊的香姨娘多多了,並且宋夫人還比香姨娘多了一個“優勢”———臉皮厚得足以同城牆媲美,還經常自發的把自個兒做的、那些對不起人的事兒給過濾掉!
話說自從宋初雪賴到展府不成,被迫嫁去柳三郎家裡當小妾後,她在一個戲子家裡的生活會是怎樣,衆人閉着眼便才能猜出一、二。
所以這宋初雪爲人婦後,沒少從宋夫人那兒拿錢回去救濟夫家,這宋夫人本是個摳門的主兒,但無奈卻又見不得唯一的女兒受苦,每每宋初雪回來一哭訴,她就少不得要給宋初雪一點銀子,也正是這點銀子讓宋初雪在柳家能少受點累。
幾番下來宋夫人的體己銀子可是越來越少,宋家家業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以此同時宋初雲賺的銀子卻越來越多,眼見着連青姨娘這個小妾身上穿的衣裙,都要比宋夫人身上的穿的要華貴精緻上幾分,形勢這般逆轉,宋夫人哪能不眼紅嫉妒?
所以宋夫人聽聞展老爺前去雲記意圖霸佔鋪子一事後,馬上就來了精神,急忙派了個小丫鬟出去打探消息,一打探到宋初雲夫婦真的上京了,且這展老爺也真的去要過鋪子,宋夫人馬上就不甘落後、立時起了貪婪之心,一心想上雲記去討點便宜。
宋夫人之所以有自個膽子,是因爲她一點都沒把留守雲記的青姨娘放在眼裡,畢竟青姨娘這十幾年來一直都是這般柔柔弱弱的,別說是宋夫人了,就是宋府上下也沒一個人把她放在眼裡,所以此時不上門去打秋風更待何時?
這宋夫人爲了讓青姨娘放鬆警惕,前去雲記探望青姨娘時還故意帶上了一盒糕點,一同青姨娘打照面便親熱的挽住她的手臂,那股熱情勁兒讓不明就裡的人看到了,還以爲宋夫人突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姐妹呢!
只見宋夫人笑得比後院的花兒還嬌豔,邊熱情的挽着青姨娘的手臂,邊親熱的說道:“青兒妹妹,姐姐可是有些日子沒見到你了,所以今兒特意提了盒糕點來看看你,你近來過得可好?”
打從宋夫人把青姨娘從宋府裡趕了出來,青姨娘便不把自己當成宋家人了,加上宋初雲早就把她的賣身契拿了回來,這宋家沒了青姨娘的賣身契,當時也故意不給青姨娘立官府的納妾文書,所以眼下青姨娘名份上也已算不得是宋家的妾了,嚴格說起來,青姨娘此時可以說是已脫了賤籍、成了一介良民了。
所以青姨娘見宋夫人依舊按以前的名份稱自己爲“妹妹”,臉上隱隱有些不樂意,遂委婉的提醒道:“宋夫人叫我青兒即可,眼下青兒已出了宋府並銷燬了賣身契,自然就不能當宋夫人的妹妹。”
宋夫人聞言先是一愣,似乎沒料到一向逆來順受的青姨娘會反駁自己的話語,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厚着臉皮繼續同青姨娘套近乎:“妹妹瞧你說的是什麼話兒?撇開那些名份不說,我的年紀比你虛長几歲,託大喊你一聲妹妹也不爲過吧?”
“再說了,妹妹你眼下雖是良人,可也還是雲兒的生母不是嗎?這雲兒可一輩子都是我們宋家的二小姐,咱們是怎麼也撇不清干係喲!”
青姨娘懶得同宋夫人做無謂的爭辯,聽了她那番套近乎的話後只笑不語,也從宋夫人的言行舉止料到她此番前來定不會有什麼好處,於是便也沒了把她的來意問清楚的心思,遂端起了茶盞做出了送客的姿態。
哪知這宋夫人的臉皮已厚得足以同城牆媲美,竟自發的無視了青姨娘的送客之舉,若無其事的開口嚷嚷道:“我說青兒妹妹,你咋不會宋府裡瞧瞧呢?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人,千萬不可生分了去。”
一旁的秋蓮聞言在心裡暗罵道:這宋夫人把宋初雲和青姨娘趕出家門時,咋就忘了她們是一家人?眼下見宋初雲母女發達了,竟然還有臉面貼過來?!
秋蓮越想越替宋初雲和青姨娘覺得不平,於是便替青姨娘開口說道:“奴婢若是記得沒錯,夫人似乎一早便對守門的小廝下了死令,不準小姐和姨娘靠近宋府半步,還特意吩咐了宋家的所有下人,讓他們一旦見到小姐和姨娘回來,就立刻轟走……”
“既然夫人您一早便下了這樣的死令,那姨娘即使有心回去相探也進不了門呀!眼下夫人怎麼反倒怪罪起姨娘來了?”
秋蓮這番話讓宋夫人尷尬的張了張嘴,最終來了個死不認賬:“有嗎?難道妹妹你曾經回去過,被哪個不長眼的小廝給趕了?眼下府上的下人是越來越不服管教,我明明沒對他們下過這樣的命令,他們卻擅作主張的不讓妹妹你回府,待我回去一定會好好的教訓他們一頓!”
青姨娘聞言連忙出聲說道:“不必了,反正青兒也沒打算過要回宋府,府上更是沒什麼人值得青兒回去相探的人,夫人您還是別爲此事處罰下人了。”
“呵呵,”青姨娘的故作疏遠讓宋夫人不自在的乾笑了兩聲,兩人沉默了片刻後宋夫人終於按奈不住,開口道明瞭此次前來的最終目的:“青兒妹妹,我聽說雲丫頭同展女婿上京城去做生意了?”
“嗯,是去了,眼下大約還在路上。”
宋夫人聞言心裡一喜,忙再問道:“你這雲記眼下由誰打理呢?”
秋蓮見宋夫人關心起雲記裡,立時心生警惕,搶先答道:“姨娘是我們小姐的親孃,小姐走了自然是把鋪子交給姨娘打理了。”
“果然是妹妹你在打理,這……”
宋夫人後半截話還沒說出口,秋蓮就毫不留情的出言打斷:“夫人沒見到姨娘已端起茶盞,禮貌的做出送客的姿態嗎?若是夫人沒什麼別的事兒,那就請回吧!姨娘還得到前頭鋪子去查看今日的賬目,得不了閒陪夫人您在這兒瞎嘮叨。”
秋蓮本是想借着“查看賬目”這個由頭把宋夫人給打發走,哪知這宋夫人想錢想瘋了,竟然順着秋蓮的話提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要求:“青兒妹妹要去查賬?不如讓姐姐陪你一起去,姐姐常年打理宋府,多少也懂得看一些賬目,定能幫妹妹省去一些功夫。”
宋夫人這番話頓時把秋蓮驚得瞠目結舌,並下意識的同青姨娘對視了一眼———只見青姨娘的眼裡也滿是震驚,似乎難以置信這宋夫人的臉皮會厚到這樣的程度。
秋蓮回過神來後立即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這展家的帳,讓您這個宋家的夫人幫着查看,似乎有些不合規矩吧?”
宋夫人聽了當下便急了,問道:“這怎麼是展家的帳了?雲兒姓宋,這雲記自然也是姓宋,既然如此那這雲記的帳就是宋家的帳,我怎就查不得了?”
秋蓮聞言毫不留情的當着宋夫人的面捧腹大笑,一直笑到宋夫人臉色一片鐵青,她才喘着氣兒說道:“這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眼下小姐在世人眼裡是‘展宋氏’、‘展少夫人’,而不是‘宋二小姐’,既然小姐的名諱都是以‘展’字打頭了,那她的鋪子和宋家有什麼干係?”
其實秋蓮說的這些也不全對,眼下這雲記其實是在青姨娘名下,若是要面上好看些也可以說是宋家給宋初雲的嫁妝,但實際上這鋪子卻和宋家一點關係都沒有———這青姨娘已是自由之身,她的產業自然同宋家沒半毛錢關係了。
不過這個朝代的律法明言規定,女子嫁妝夫家不得強佔,所以這雲記眼下也不屬於展家,說到底這雲記只屬於宋初雲一人,秋蓮故意說出與事實相悖的那番話,也只是爲了嚇唬宋夫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