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遠離爭鬥
展顏沒有說出,卻又道:“我娘跟隨我爹前往西北邊關,這許多年一直相扶相持,我娘說夫妻有情,就更應在一處,風雨共,患難同。?淮南他不熟,我也不熟。有我在他身邊,他終是要好過些的。”
至少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他在外奔波累了,回到家裡有熱飯吃;衣服破了,有人給他縫補;若他染了風寒、或體有不適,跟前兒也有個人替他端湯熬藥。寂寞了,有人陪着說話;歡喜了,也有人與他分享快樂。
夫妻,便得是這樣的。展顏覺得,她應該如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那樣的生活,應當與她的丈夫一同走過最艱辛的日子,亦一起品嚐最快樂的生活。
素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展顏不僅贊同,而且認爲長輩的做法都是對的。前世的展顏有着其母的風姿,但今生的她,更顯溫雅。
“展顏,你最近聽到了什麼?怎麼會覺得你變了?”
她訥訥地看着素妍,心下一片糾結。
素妍道:“我們年紀相仿,又是姑侄親人,你連我都不信,你又能信誰?”
展顏垂下眼簾。
笑笑在一邊按捺不住了,“還能有誰?上次定國公府的宴會,縣主去了……”
展顏低喝一聲:“住口。”
不等笑笑說完,展顏就打斷了她的話,並憤憤地盯着,不許笑笑再說。
素妍道:“笑笑,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笑笑拿定主意,定是要說的,“定國公府那位在靜王府長大的薛小姐,瞧上了羅公子。當着縣主的面就給人拋媚眼。李三小姐笑着告訴衆位小姐,說羅公子與縣主訂了親。她竟然說‘訂了親算什麼,成了親還有被休的呢’瞧瞧,這都是什麼話?之後,李三小姐與縣主說了好些話。縣主回府的時候,就候了羅公子,與他打招呼。羅公子問縣主,他要去任上,問縣主會不會去?”
素妍開始在心下猜測李碧菱說的話,一半是勸慰。一半是告訴展顏。羅思源在皇城是何等的優秀。這才讓展顏動了心思。想要保住這段良緣。
笑笑小心地看着展顏,見她並沒有多生氣,方道:“縣主回他。若是你真心想我跟着去,我便去。”
素妍回過神來。
一邊的白芷按捺不住,“我說羅家好好兒的怎就遣人上門要娶人了。原是這樣。他要不派人上門,豈不成了他隨口說說。”
羅思源定是與長輩回稟了此事,羅家長輩方派官媒來說,如若江家應了,兩家就得商議婚期。
展顏垂着頭,問:“姑姑,我配他,是不是我高攀了?”
就連朱武也曾說過。羅思源與素妍纔是良配,即便當時朱武隨口一言,卻亦說出二人的才華得配。
素妍笑道:“這是甚傻話?你爹是一等平西候,你是仁和縣主,有封號、有沐食邑,這是多大的榮寵,哪裡配不得他。女子挑夫婿,不是選才華,而是選他的德、他的真心。你既心裡有他,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她所擁有的,只有前世的苦難,和庵堂歲月裡的思悟。
“展顏,你記住姑姑說的一句話。無論你有多喜歡他,都不讓情迷濛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永遠都不要付出十分的真,對他付出七分便好,留下三分是你給自己的保留與驕傲。”
白芷在一邊思量,低聲道:“這個薛小姐真不是省油的燈,之前想嫁琰世子,現在又打羅公子的主意,活該沒人要。”
大書房的大丫頭紫鳶手提燈籠,喘着粗氣追上幾人,喚聲“郡主”欠身道:“老候爺請郡主去大書房議事。”
展顏聽府里人說了,素妍還是孩子時,就被恩准可以進入大書房。
素妍暖聲道:“你既拿定了主意,便不要多想,只等着做羅公子的新娘子。”
笑笑道:“縣主的嫁衣,還有好多沒繡呢。”
“這有何妨,回頭挑兩個針線好的繡娘陪你一起繡。飛飛的嫁衣,因爲有兩位繡娘幫忙,不也順利繡好了。”
素妍低聲寬慰了展顏兩句,隨紫鳶折回大書房。
白芷不敢進去,只尋了大書房的二等丫頭閒聊。
大書房內,江書鴻兄弟四人、江傳嗣兄弟五個亦都來了,或坐着,或站着。
江書麟望着書架上的書發呆,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飛飛了,這一分開才真正品嚐到思念的滋味,整個人似沒了力氣一般。
他瞧着呆呆傻傻,江傳達則比他更甚,盯着一個地方,半晌也不見眨眼。
素妍進了書房,喚了聲“爹”,江舜誠指了指一邊擺着的繡杌,她提裙坐下。
江舜誠掃過衆人,“書麟!”
江書麟回過神來,應答一聲。
江傳遠則伸手扯了江傳達,“祖父要說話,打起精神聽着。”
江傳達感覺自己是病了,除了渾身乏力,對什麼都沒了興致,看到美食也不想吃。
江舜誠道:“我雖不在朝,但靜王與崔左相的事也略有耳聞。這個時候,我希望你們這些個子孫,更得謹慎行事,小心爲人。皇子、皇孫是我們得罪不得,你們不需去巴結討好。聖心難測,誰知道皇上會立誰爲儲君,一個不慎,就會累及全家。你們中每一個人從現在開始,減少外面的應酬,一旦我們夫婦離開皇城,你們要謹記:不親近任何皇子、皇孫,亦不得罪任何皇子、皇孫,若是有人應邀,你們要尋了藉口推掉。尤其要遠離吳王、靜王、寧王這三家,至於旁家不親不疏即可。”
幾個年輕的孫子面面相窺,江傳良道:“祖父,上回寧王世子還想與我交好……”
江書鴻厲色一盯,“祖父的話,你沒聽見嗎?”
江傳良面露怯色,再不敢說。
江舜誠掃視一番,道:“今兒你不明白,他日你們就會明白我說這些的道理與用意。現在你們在外面,無論是誰,就是一人,代表的亦是一府、亦是所有人。皇子、皇孫爭儲奪嫡,若是你們的運氣好了,支持的人勝了就可榮華富貴。若是敗了,就會累及滿門。
你們都聽好了,他們的爭鬥我們不能捲進去,也別想着選了某一位,背裡再選一位。他們個個聰慧非常,想做牆頭草,怕是不成。自古以爲,那些個做牆頭草的有幾個落了好下場?”
素妍無語。這一點,和前世江舜誠的選擇是一樣的。那時候的江舜誠也是沒有選擇任何一位,可如今還是這樣。
江舜誠道:“老大、老二、老三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回去,將我的話記在心裡。不知如何處理的,兄弟這麼多,孫子輩的傳嗣、傳遠都是沉穩的,要學着幫襯弟弟們,一門的興旺,不是一兩個就能做到的。”
二人應聲。
江書麟領着幾個侄兒退出書房。
讓三個哥哥留下,卻讓他走。
見孫子輩的幾個都離開,江書麟又回到書房。
江書鯤低聲道:“爹,六弟還在外頭。”
“讓他進來。”
江書麟已回到書房。
江舜誠道:“這後面的話,就當是我們父子的閒話,聽過之後可以記在心裡,但一定不能說出去,要讓它爛在肚子裡。”
四人點頭應聲。
江舜誠神色凝重,掃過幾個兒子,問道:“你們且說說,皇上有意立誰爲儲?”
兄弟幾人沒想江舜誠留他們下來會問這話。
江書麟最小,當即道:“我看靜王的把握最大,聽說滿朝官員裡有七成的人都支持他。”
江舜誠微微一笑。
江書鵬道:“靜王犯了大忌,擁護他的人越多,皇上只怕越容不得他。”
江舜誠點了點頭。
江書鴻沉思片刻,道:“我瞧着近來的朝堂上,風潮暗涌,皇上好像中意的是吳王。”
素妍幼時,江舜誠最愛與同僚在書房議事,自變成良臣後,就只與兒孫們在此議事。這樣做,可以教會兒子們審時度事。
江書鯤道:“寧王的勢力也不小,而且寧王比靜王行事更謹慎、沉穩,就在前日朝堂上,皇上還當朝誇了他呢。”
江舜誠吐了口氣,“你們說得都不錯。”他擡頭望了眼外面。
江書鴻道:“爹爹放心,周圍守着的,都是我們府裡的忠僕,就連大丫頭、丫頭都斥走了。外面都是三代服侍我家的護院。”
江舜誠見無佯,纔對素妍道:“說說上元佳節,皇上的脈像如何?”
素妍點了點頭,“積勞成疾,油燼燈枯,若是調養好了,能再活半年,若是不然,難熬至立夏。”
幾個聽罷,個個面露詫色,更難掩驚容。
江舜誠道:“爲父辭官,本是試探,若是皇上應允,江家無憂。皇上恩典,將九公主賜嫁江家爲婦。可見皇上無除我江家之意,但這並不代表,下一位君主會同意善待我們江家。”
他起身,幾個兒子都立起身來,他伸手示意衆人坐下,轉身走到書架前,繼續道:“如今的朝堂危機重重。吳王若是登基,靜王權勢滔天,能不能制住靜王,難以預料。靜王野心勃勃,恐怕不能甘爲親王之人。就目前的局勢來看,只有皇上才能制住靜王。若真如此,靜王一派便會大禍臨頭。皇上乃是天下最聰明之人,沒有人、沒有事可以瞞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