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 罪苦

837 罪苦

素妍抱過耀東,耀東“咔”了兩聲,扭頭看着凌薇,好似不讓素妍抱。

這個白眼狼,她是他親孃啊,這才幾日就不認了。

耀東終是嚎哭了起來,凌薇伸手奪了耀東去,“你忙了好幾日,還是好生將養着,有我幫你帶着孩子,你還有甚不放心的。我是他親奶奶,還能薄待了他!”

這是親祖孫,可不是假的,她疼耀東還來不及,一聽耀東哭,跑得比誰都快。

青嬤嬤在一邊打着圓場,“王妃也累了,還是早些琴瑟堂歇下。”

素妍回瞪青嬤嬤一眼,她離開才幾日,連青嬤嬤都幫着凌薇了。

青嬤嬤只作沒瞧見。

素妍欠了下身,“婆母忙着,我先回屋歇下。”

耀東依舊乾哭着,沒擠出一滴淚來,看着凌薇,又回頭看素妍。

凌薇抱着孩子,輕拍着他的後背,“乖!我家耀東不哭了!你還真是,一回來就把孩子惹哭,這兩日我好不容易帶順手了。”

素妍不想理凌薇,這樣再說下去,只怕得嗆起來,可又忍不下,道:“哪家孩子不哭的!不哭的是傻子,能哭能笑纔是正常的。”

凌薇“你……”,不想理她,抱了耀東往偏廳去。

青嬤嬤扯着素妍:“王妃還是回屋歇着。”

主僕幾人出了靜苑。

青嬤嬤道:“你一回來,怎就和老敬妃拗上了,這幾日老敬妃可沒少辛苦。你剛回江家那兩天,輝世子白天、晚上的哭。第三天才好些。如今纔不哭了,你又惹世子做甚?”

素妍歪頭厲斥:“那是我兒子。”

青嬤嬤笑道:“王妃說得是。輝世子是你兒子,老敬妃願意替你帶他,瞧她也是用了心,吃的、用的,可不比琴瑟堂裡的差,就連服侍的丫頭,又新挑了兩個細心的過去。好歹老敬妃是過來人,帶孩子倒有經驗,可不比你帶得好。你就讓她給你帶,兒子還是你的,你何必因孩子的事和她拗上。”

素妍還想反駁幾句,她一回來就要抱孩子的,可凌薇倒拿耀東當她自個的了。

青嬤嬤道:“就算老敬妃幫你帶大了孩子,世子還得叫你娘,你與他還是最親的。”見素妍一臉不服氣的表情,又道:“王妃不是常說,做大事的人該放下就得放下。自打有了世子,王妃的書法、丹青一直沒有長進,有老敬妃帶着,你就可以安心習字練畫。”

素妍進了琴瑟堂。聽人勸得一半,既然青嬤嬤的話有些道理,她也懶得堅持。只是。聽青嬤嬤說而今耀東醒來,纏着凌薇抱。她心裡就有一種莫名的失落,這是她兒子啊。怎的就和凌薇如此親近了。

白芷從外面回來,一到王府就聽說素妍回來了,進了內院門,擡頭看到小書房內的人影,站在門前:“王妃,奴婢有事稟報。”

“進來!”

素妍對照着白峰居士的《木蘭詩字帖》,認真用心地練着大字。

青嬤嬤爲她蓄了茶,“有話快說。”

白芷應聲,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下,“王妃,奴婢去外面打聽了,三月十一崔家父子就要於西城菜市口斬首示衆,三月十二、十三兩日要拍賣左相府的奴婢。”

素妍放下了耀東的事,即便她心疼耀東,可凌薇也是心疼這孩子的,凌薇便是瞧在宇文琰的份上,也會加倍待耀東好,“可去刑部打聽過?買下翠嬤嬤、銀簪等人得多少銀子?”

青嬤嬤道:“聞家出事,家裡年輕貌美的丫頭,在菜市口由官府拍賣時,一個才賣二十兩銀子,還得是黃花大閨女。婆子、嬤嬤們,瞧着精幹的,好的得賣五兩銀子;尋常的賣三兩銀子、二兩銀子也是有的。”

素妍擱下筆,端詳着字帖,又看着自己的字,“這事,還得嬤嬤幫襯着白芷辦下來纔好,能早些買下來也是好的。白芷負責去打聽,問清楚了,交了銀子,交辦了新的賣身契回來,年輕的一律以二十兩銀子一個,年紀大了就以五兩銀子爲準,這樣刑部官員也不會說什麼,畢竟我們是照了高價給的。”

白芷應聲,想到另一樁事,道:“崔家的二爺、三爺獲罪回京,有崔家二房的崔瑤,又有三房的崔璃,都滿十五。官府放了話,這二位小姐若是有人家願出一百兩贖身銀子納爲侍妾的,可交銀領人。”

青嬤嬤面露擔憂,本是金枝玉葉的官宦千金,而今卻一個個明碼標價,雖比丫頭們價高,因爲價高,卻沒人願出這筆銀子。“聞家的八小姐那時候也沒人願出這筆錢。”

富商們會想着要是花二十兩銀子買個年輕美貌的丫頭爲妾,可不比花一百兩買小姐的好麼?都是妾侍,也都是美貌的。不如買兩個丫頭,也不願買一個小姐回去。也至好些天,聞雅霧也沒人出錢贖買,最後還是江舜誠念着與聞家的交情,出了銀子買下她,又將她送到了平王府。

白芷道:“奴婢今兒在外面還打聽到一件事,說是鎮江候府要把石小姐許給十王爺爲側妃。日子都訂了,三月二十二娶石小姐過門。”

石小姐,曾經的聞八姐兒聞雅霧。

傅右相之女傅宜敏過門後,先生了一位郡主,而今傅右相全家下了詔獄,等待刑部、大理寺查案,生死難卜。在這當口,傅宜敏雖未失寵,但十王爺許是怕惹火上身,遣了官媒去鎮江候府提親,最初花氏擺着譜,有些不大樂意。

十王爺又遣了媒婆去說合,還是沒有回話。

沒說同意,也沒說不樂意。

十王爺第三次請了韓媒婆去,韓媒婆因與江家沾親,如今又是官媒,衆人都給幾分薄面,沒想她一去還真成了。

再則,花氏也就是想擺擺面子,然,事不過三,只要第三次再說,她就會應。這一早也是與太后、新皇都說過的,是要替新皇盯着平王、十王爺這些人。

十王爺許的又是側妃之位,花氏帶着不太滿意的樣子應了下來。

次日,兩家就換了庚帖,又訂了喜日。

青嬤嬤想到石小文早前是聞八姐兒,是家裡的庶女,以她的出身,嫁入豪門只能爲妾,而今卻是側妃位份,“當真是個命好的,一過門就能做側妃。”

素妍垂下眼簾,也因石小文保住了性命,還依舊能得擁榮華,她對江家到底記着一份恩情。

錦上添花比比是,人間可貴雪中碳。

素妍想替崔瑤、崔璃姐妹倆贖身,她不是菩薩心腸,只是因爲她想救崔珊,原該嫁給宇文琰的人是崔珊。命運交錯,她和崔珊早已偏離了原先的宿命。

對於落難的官家小姐,但凡想活下去的,寧可爲妾,也不願淪落風塵。名爲官妓,比青樓女子還不如,但凡官府有宴請,便要她們去作陪,陪了這個又陪那位,沒有半分的自由,更被視爲玩物。

素妍吐了口氣,“白芷,你和嬤嬤帶上一千兩銀票去瞧瞧,要是崔瑤、崔璃姐妹確實可以贖身,先把人帶出來。出來後,安排到十里外的莊子裡養着,既然二百兩銀子的高價都出了,不在乎再多拿四十兩銀子出來,把早前服侍她們的丫頭也一併買下,一起送到郊外莊子上去。大公主和珊瑚,並沒有下旨貶爲庶人,許不在崔家案子之列。”

白芷與青嬤嬤奉命去着辦此事。

崔家的案子已經訂了,與聞家的案子相比,算是訂得快的。

靜王宇文理的妻妾、兒女至今還關押在刑部大牢裡,關押了好幾間牢房。靜王的妻妾、靜王世子的、晉陽候的姬妾,還有靜王心腹奴婢也都關着。據說常年的昏暗讓靜王妃雙目失明,而今已是個瞎子。一些身體嬌弱的姬妾,在牢中染病身亡,就算是康健的,也得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曾經美貌的姬妾,如今還有半分美麗可言,不過是一具具失了魂靈的軀殼,苟延殘喘地活着。

白芷又去打聽了一番,刑部回了話,可以先買丫頭、奴婢,但崔瑤、崔璃兩位得等崔叢善處斬之後方可贖身,這是上面發了話的。

白芷與官員磨了一陣,因她有女官服,說話行事倒也方便,打點好了,與他們說好,待三月十二就來與崔瑤、崔璃二人贖身。

青嬤嬤領了翠嬤嬤等幾個下人去官府新辦了賣身契,池銳、穆林原是小倌人,不在其列。

白芷買了服侍崔瑤、崔璃的丫頭,先安置在二進小院裡,叮囑了翠嬤嬤,不許任意出門行走。

翠嬤嬤這些日子也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青嬤嬤與她捎了幾回話,“案子未定,得等案子定了才能想法子。”這案子剛定,素妍就又出銀子,又出力的。她又不敢要求得太多,生怕素妍生氣,真的甩手不管,崔珊就真的連個幫忙的人都沒了。

三月十一日五更天,天色尚未大亮。

刑部大牢的獄卒就送了大魚大肉和美酒入牢房,崔叢善看着飯菜,不由愴然大笑,這笑聲悲愴淒涼,自新帝登基,他就一直在等,等着這個結局,也曾想過要改變,可怎麼也不知道如何改命。

他不願意袒承己過,想要死得有尊嚴,可今兒就要如牛羊一般押送刑場,被斬首示衆,死無全屍。

崔稹望着飯菜,頗不敢相信地道:“我是大駙馬,是皇親國戚,不會的,皇上他不會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