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7 孟家團聚

家和月圓 957 孟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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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肩王府,瑞客苑。

孟尚鈞、孟尚孝兄弟倆在回來的路就聽吉叔講了,吉叔父子是奉了左肩王妃的令前往梁州軍營接的二人,他們兄弟額上原皆有刺青,紋了“發配充軍”四字,得遇貴人,又有醫官暑的醫官奉令幫忙去除刺青,原來紋字的地方顯得比其他地方更爲白皙。

孟尚鈞梳下頭髮,遮住額上那塊白色的疤痕。

孟尚孝則是索性袒露着,那不是疤,而是想向世人證明,他不再是罪臣之後,不再是發配充軍的罪人。離開梁州回故土前,兄弟倆一宿徹夜難眠,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這一變化。昨日聽說闊別二十多年的姐姐要來,兄弟二人起了大早,洗梳乾淨,坐在屋子裡等着。

府裡的丫頭們早早送來了晨食,笑着讓他們吃用。

孟尚孝三十多歲,在梁州軍營裡倒是見過一些女人,不是廚娘就是營妓,而他們兄弟是不能碰營妓的,因他們是罪臣之後,也是戴罪這人,營妓只有十夫長以上官職才能碰,而美貌年輕的,那是隻得百夫長以上的才能碰。此刻見到來送食的兩個丫頭,個個都是如花妙齡,那臉一下子就紅了。

孟尚鈞只當沒瞧見,眼睛看着院門,“姐姐不是說要來麼?怎還沒來?”

“哥再等等,姐姐還得打扮一番。”

丫頭盛了兩碗,知道:“二位爺請用!”

孟尚孝越發不會說話了。從未見過這樣年輕好看的女子。結結巴巴地道:“謝……謝……”

孟尚鈞瞪了一眼。不以爲然地捧起粥碗,大大地飲了一口,抓了包子,一口就去了一半,三口就吃掉一隻包子,瞧得丫頭們目瞪口呆,“我們在軍營時,便是這樣吃用的。”這不奇怪吧。要是吃得慢了,飯和饅頭都被搶完了,這是他打小就練出來的。

這包子真好吃,裡面的肉餡很足,是新鮮的豬肉餡,他只在過年節時才能吃過這樣的肉餡包子,雖也是肉的,卻沒這個香。

孟尚孝誇了聲“真香!”一盤十二個包子就被兄弟倆給吃乾淨了,而碗裡的稀粥也去了一半。

“二位爺慢用,要是不夠。奴婢再去大廚房取。你們倆是府裡的貴客,王爺和王妃叮囑了。讓奴婢們好好服侍。”

吃罷了晨膳,尚孝抱着肚子打着飽嗝。

辰時一刻,孟氏乘馬車自王府偏廳而入,在下人引領下了到了瑞客苑。

站在瑞客苑花廳門口,孟氏只覺雙腿沉重得擡不起來,看着與父親有幾分相似的尚鈞,依稀有母親的神韻,一側的尚孝喚聲“姐姐”眼淚止不住滾將下來。

孟尚鈞身材魁梧,頭上裹着灰白色的綸巾,身着一身青布衣裳,腳下穿着一雙春秋穿的撒鞋,濃眉大眼,小麥色的膚色,兩頰微紅,氣色粗重,眸光閃動,垂着手站着,頗有些坐立難安,不知如何應對。

孟氏目光遊離,審視罷孟尚鈞,又看孟尚孝:頭上亦裹了塊藍布巾,沒有旁的頭飾,那頭上似沒有梳過,只是簡單地挽了起來。略比孟尚鈞矮了半頭,倒也生得端正,卻少了孟尚鈞的三分清秀,走在人羣裡更似尋常百姓,一旦消失人海再難尋覓蹤跡。

兄弟二人都穿是較爲單薄,透過衣袖,孟氏能瞧見破了袖口的舊冬襖。

孟氏問:“你是五弟尚孝?”

尚孝低應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過去的許多年,他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回到故土,還能與親人重逢。

姐弟三人哭成了一團,話着離別之情,孟氏還能記得,當年分開時,尚鈞年幼,尚孝也不大,他們原是家裡的嫡次子與庶長子,年紀懸殊不大,一個年初,一個年末,打小感情就好。

素妍在小書房裡習字,依舊是在木板上沾水一遍遍地重複。

白鶯稟道:“孟太太進瑞客苑了,正與孟家二位爺敘舊呢。”

素妍道:“傳話過去,留孟太太在府裡住幾日。”

孟氏留在瑞客苑住了下來,一住就是三日,姐弟二人彼此說了各自這些年的生活,因是血脈至親,倒也親近。

孟氏又領了他們兄弟到皇城四下轉逛,爲兄弟二人買了幾身新冬襖,置辦了幾身像樣的衣服,給了他們各自留了些銀子。

如今,孟氏才發現自己有多窮,恨不得早前多攢一些,一併都給了他兩個吃盡苦頭的弟弟。

冬月十六,孟氏領了孟家兄弟來見素妍。

素妍在花廳見了他們。

孟氏垂首含笑,沒有什麼比姐弟相聚更能得到安慰的。

孟尚孝一見女人就臉紅,更是口難言語。

孟尚鈞倒顯得大方得體得多:“聽說此次,多虧有王爺、王妃幫忙,我們兄弟才能從梁州回到故土。王妃在上,請受草民兄弟一拜!”

素妍伸手虛扶一把,“在我這兒,免了這許多規矩。你們是三嫂的弟弟,也算是親戚,切莫多禮!”

白鶯沒止住,衣袖剛與孟尚孝碰上,孟尚孝整個人就僵成了城牆一般,無法動彈了。

孟尚鈞道:“這禮,王妃一定要受!”徑直磕了幾個響頭,方拉了孟尚孝起來,孟尚鈞因是哥哥,頗是嚴厲地瞪着孟尚孝:給我出息一點,別一見女人就不爭氣的樣子。

素妍打了個手勢,白鶯折入內室,拿了個荷包出來,素妍道:“三嫂生活不易,早前我說過,自替他們兄弟置備份家業,這是城南四里小灣莊的地契,有一百三十畝良田。莊上有六戶佃戶,又建了一座二進的宅院。院中有兩處院子、一座家祠。足夠他們兄弟成家立業住。”

孟氏沉吟着“小灣莊……”這名兒好似很熟悉。

白芷笑眼微微。孟尚孝垂首,突地見白芷在衝自己笑,那臉一下又紅了。“王妃置這田莊時,特意打聽過,聽說三十年前,原是孟家的田莊,早前五六百畝的大莊子,幾經易手。買下時只得一百三十畝的小莊子,如今由六戶佃戶種植着。翻了春,要是二位爺想收回來也使得的……”

孟尚孝原一句話說不出來,此刻一聽竟備下了一百多畝的莊子,這樣一來可不就是小戶人家了,再不愁餓肚子、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當即連聲道:“好!這田地就得自己種,在西北時,我和哥哥都學會耕種的,會的!會的……”看着素妍說聲“會的”。又看孟氏再說一聲“會的”,彷彿要證明自己並不是無用之人。

孟尚孝頗是興奮。“聽說一百三十畝地,可比西北的田產量高多了,一畝當兩畝呢,只要辛苦些,一年到頭糧庫裡定能堆滿了糧食,就我們兄弟二人,還不得吃上好些年。”

孟氏心頭一酸,回想當年的孟家也是大世族,沒想如今的弟弟卻變成這樣,“你回了皇城,還得娶房好媳婦過日子,將來有了兒女,有了孫子……”

孟尚孝臉色轉紅,垂頭道:“姐姐這是說哪裡話?我這樣的,哪家的姑娘瞧得上。”

孟氏輕嘆一聲,“聽說你們要回來,我一早就留意了。天龍寺後山百姓莊有位姓古的秀才,妻子早死了,只與女兒一起過活。靠着秀才在私塾教書爲生,那姑娘我亦瞧過幾回,早前因她娘過世,耽擱了光陰,而今有十九了,還沒許人家。我瞧着配你們倒也合適?”

孟尚孝瞪大眼睛,是秀才的女兒,也算是有身份的了,“姐,人家瞧得上我嗎?”

孟氏原是想說給孟尚鈞的。

孟尚鈞卻不說話,手裡捧着茶盞,舉止倒也得體。

他亦是激動的,但不肯出錯,生怕讓人小瞧了去。

孟氏問:“尚鈞,你有什麼打算?”

孟尚鈞道:“尚孝打小就膽怯,他是一早就想回鄉下種田過活的。我……”他頓了一下,“我想在城裡謀個差使,旁的沒有,會識些字,又會些拳腳功夫,去大戶人家當個護院也行。”

素妍心下一沉:前世的她死後,被貶爲官奴的侄兒們是否也如孟氏兄弟這樣,只求能吃飽飯,只求能養活自己就足夠,旁的也都不敢奢望了。

宇文理的一生,是真心喜歡孟氏的。孟氏的心願,他定是知曉。只怕宇文理登基後,某日憶到孟氏,難免不會想到孟氏的兩個弟弟,定會恩赦。

孟尚孝道:“哥,跟我回鄉下種田,一百三十畝呢,夠我們忙活。”

孟尚鈞瞪了一眼,眼神裡含着責備。

他說要做護院,可他一早就打聽清楚了,左肩王爺是在金吾衛當指揮使的,只要王爺肯幫忙,讓他去宮裡當個侍衛還是不錯的。

孟家祖上就是官宦世家,在皇城也是體面人物,既然有了機會,他便要好好地做一番大事。

孟氏道:“你比尚孝還要大些呢,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立業。”

“讓尚孝先娶親,有了家業,娶個清白體面人家的姑娘還是不難。至於我……”他這幾日一直在琢磨這事,雖說三十多歲了,只要努力,一切都還來得及,“有尚孝延續孟家香火,我們也不算愧對父祖。”

孟尚孝忙道:“哥,那可是秀才家的小姐,多好啊!定是知書達理的,這要在西北,別說是娶妻,就是這樣的姑娘我們想得不敢想,挺好的!這可是姐姐一早就相中的,年紀又合適……”

“你喜歡你娶,別拉上我!”

孟尚孝低聲嘀咕:“秀才小姐呢……”

素妍道:“小灣莊的田契、房契給誰好?”

孟氏自是偏着同母所生的尚鈞,可她瞧出來了,尚鈞是個求上進的,不甘不這樣在鄉野埋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