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人總是會變的

用鳳靜蘭的話來講, 貝爾的手下分成兩類:一類是被他殺死的,一類是沒被他殺死揹負着對他的仇恨忍辱負重活着的。

因此,曾經坐在嵐守部門第二把交椅上很長一段時間的比歐琪露露極其痛恨貝爾菲戈爾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在鳳靜蘭印象中, 那麼大的基地裡除了她自己以外似乎只見過比歐琪露露一個女人。

不過會在意這個的也只有靜蘭一個人了, 畢竟巴利安是一羣性別意識相當弱的人, 更何況貝爾本人眼裡, 人類本身就只分爲兩種——王子和庶民。

所以指望他知道女孩子的臉是絕對不可以破壞的這件事情實在是天方夜譚。

巴利安盛產怪人, 而嵐守部門裡所有能活下來的人更加是奇葩中的奇葩。

比歐琪露露戴了一個銀製的面具遮掉了上半邊臉,據說連睡覺也不摘下來,喜歡整天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搗鼓各種化學藥劑, 和她的那個劉海遮掉眼睛整天關在辦公室裡偷懶的頂頭上司在某種程度上有異曲同工之處。

一直到很後來,鳳靜蘭在廚房裡聽到兩個從嵐守部門裡調出來打雜的隊員聊天的時候才知道, 比歐琪露露本來是個長相很清秀的女人, 不過有一次被貝爾菲戈爾險些殺了, 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可惜也毀容了,從那以後開始就一直戴着面具了。

其實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早到比歐琪露露已經完全不記得貝爾到底是在怎樣的天氣下用他的小刀在她臉上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了,可是對於貝爾的恨意卻只是在時光的流逝下伴隨着自卑逐漸刻入骨髓。

“我們做個交易吧,鳳靜蘭,你們巴利安協助我和同伴逃出去,到時候再解決我們以前的恩怨。”

“借我們的手嗎?”她挑眉, “你真是挺讓我震驚的。不過如果這就是全部你想說的, 那麼很抱歉, 我拒絕。先不論你的實力夠不夠和我們了結恩怨, 我沒看出來你有什麼值得我們利用的價值。”

黎娜希塔眼裡的憤怒漸漸明晰起來:“你不要太瞧不起人了鳳靜蘭!我知道你很強, 但是現在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水準了。”

鳳靜蘭剛要接話,瑪蒙的聲音從聯絡器裡傳出來:“靜蘭, 貝爾已經把人帶出來了,斯誇羅他們也已經撤退了,你在哪裡?”

“哦好,我馬上就來。”她看着黎娜希塔說道,“雖然本來是想聽聽你們的劇本是什麼樣的,可惜你大概也不會願意說的,而且現在已經沒時間了。”

只是在她手搭上門把的那一刻,基地裡忽然警鈴大作。

鳳靜蘭心跳頓時慢了半拍,轉過頭看黎娜希塔,卻見她也是滿臉惶惑。

“瑪蒙?”

“我們似乎暴露了,而且他們剛剛啓動了某種可以剋制幻術的禁制,你們最好儘快……”

隨即瑪蒙的聲音就埋沒在各種雜音中。

“無線電波干擾啊……”鳳靜蘭嘆了口氣,把聯絡器塞回口袋,轉頭說道,“這下看來我有大把時間可以聽你閒扯了。或許可以一邊突圍一邊給我講解一下你們的計劃?但是在那之前我要知道除了你們三個之外還有誰參與這個計劃的?”

黎娜希塔遲疑了片刻答道:“布蘭戈斯。他是我們四個人中的領袖,本來是打算讓索爾特帶着伊諾千堤逃出去以後我們兩個再找機會脫身的,所以他就臨時想出來這個應急計劃。”

鳳靜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布蘭戈斯和我在這幾個月裡秘密打出了一條通道,可一直聯通到後面的密林裡。”

“不,我看那條秘密通道就免了,應該早就暴露了。”

“你什麼意思?”黎娜希塔瞪大了眼睛,“難道說你是在懷疑布蘭戈斯嗎?不,他是最不可能泄密的那個,沒有人比他更痛恨特拉迪勒了!”

“這世上有千百種辦法可以在違背本人意志的前提下讓人吐露真言,你應該很清楚。”鳳靜蘭打開門,望着外面圍過來的密密麻麻的守衛,“你覺得他們爲什麼會第一時間趕到你的房間這裡而不是伊諾千堤的關押地點?”

黎娜希塔一時無言以對。

布蘭戈斯和索爾特是從小認識的摯友,都對打造指環無比熱愛,而黎娜希塔當初在巴利安由於一次任務執行失敗於是選擇逃亡,在路上被布蘭戈斯救下。三個人靠接一些暗殺任務來維持生計。伊諾千堤是他們一次的暗殺目標,卻在接觸中逐漸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便中途放棄了那次任務,四人也因此陷入瘋狂的追殺。

在幾人性命都快不保的一次圍剿中,特拉迪勒家族向他們拋出了橄欖枝。爲了給大家提供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布蘭戈斯接受了他們的邀請。

可是特拉迪勒與傳聞中描述的並不相符,帶他們回到本部後那個看上去很和藹的BOSS立刻就翻臉,把索爾特和伊諾千堤軟禁起來,逼他們進行指環和匣兵器的研究,並以他們爲人質脅迫布蘭戈斯和黎娜希塔執行各種黑暗的任務。

“布蘭戈斯一直覺得對我們幾個有愧疚,所以這些年都拼命地想着怎麼讓我們一起逃出去。我們都知道這不是他的錯,卻想不到怎麼幫他。這次去追回逃走的索爾特和伊諾千堤就是布蘭戈斯一個人帶隊的,如果不是因爲我還困在這裡,他本來可以就這麼一起脫身的。”

鳳靜蘭放出雨白龍在前面開道,不緊不慢地跟着黎娜希塔往外跑,順便聽她講述這些來龍去脈。

“那麼我們潛入的時間和人員是索爾特想辦法傳給你們的?”

黎娜希塔指了指戴着的耳環:“伊諾千堤發明的便攜式聯絡器。”

“你……比起剛離開的時候變了不少。”

黎娜希塔眼底浮現出一抹隱晦的暖意,隨即乾咳一聲說道:“我看你也一樣。”

鳳靜蘭愣了愣,淡淡地笑起來,低聲自嘲道:“我真是說了句廢話,人總是會變的啊。”

一路上趕來的守衛人數雖多,但是起到的阻截效果甚微,那個在暗處指揮的BOSS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這是什麼?”鳳靜蘭看着面前的一羣泛着金屬光澤的奇異非生物。

“半機獸,”黎娜希塔聲音裡透露出些許雀躍和興奮,“我從六年前就開始研究的課題,七個月前終於完成了理論。在動物體內植入特殊的芯片對它們進行改造,融合了新型材料的各種特性,戰鬥力提升了很多等級。”

鳳靜蘭扶額:“拜託你看清一下場合,就算是你研究出來的,你應該對它們的高超戰鬥力感到高興嗎?”

黎娜希塔傻笑幾聲,環視四周,臉上露出幾抹憂色:“特拉迪勒居然可以完成這麼大的規模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能會有點麻煩。”

“所以折騰了半天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搞定這羣半機獸嗎?”

雨屬性火焰的鎮靜效果微乎其微,這羣改造過的動物又都皮粗肉糙的,附着了火焰的軟劍割上去要破開防禦居然也很困難。

黎娜希塔有點尷尬:“要說弱點的話只有腹部的一塊圓斑,刺穿的話就等於直接破壞動力系統了。”

鳳靜蘭簡直想破口大罵了。

“這麼一大羣四肢着地的動物,就算是背部都很麻煩了,你還要我去一個個破開它們的腹部?”

“我設計當然是奔着最大防禦去的,不過你等等啊……”

黎娜希塔在隨身的腰包裡開始翻,最後找出來一瓶綠色的液體。

“這是我調出來能夠壓制住它們動作的藥,大概能維持半分鐘的效果,只不過這麼大的範圍的話……”

鳳靜蘭打斷了她:“怎麼實施你先別管,這點的話夠不夠用?”

“應該夠我們突圍出去了。”

鳳靜蘭點了點頭,接過藥劑把雨白龍召回身邊。

“呃……這是在幹什麼?”

黎娜希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匣兵器把藥水一口吞下去,然後盤旋在空中。

鳳靜蘭心念一動,面前騰起一道龐大的藍色火焰,摻雜着熒熒綠光。

沾上火焰的半機獸立刻就定在那裡,包圍圈一下子打開了一個豁口。

“你不是說藥效只有半分鐘嗎?還愣着幹什麼?”

黎娜希塔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剛剛那……那是什麼狀況?”

“我的匣兵器可以控制水分子並附着火焰。”

“哎?可以這樣嗎?”黎娜希塔的科研魂爆發了。

鳳靜蘭嘴角抽了抽,“具體沒時間和你解釋。”

兩個人以最快的速度突圍出去,剛剛稍微放下心來喘幾口氣,鳳靜蘭就看到黎娜希塔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喃喃道:“不……這不可能……”

“你說什麼?”她皺眉問。

黎娜希塔指着不遠處的一個蓄勢待發的體表流轉着金色的神秘紋路的——像是進化版的半機獸,艱澀地說道:“這是在一個多月前收集到指環火焰的詳細數據以後我改良過的半機獸,能夠吸收火焰化爲自己的動力。但是因爲時間不夠,我還沒有完成終稿,我只和……只和布蘭戈斯提起過這個設想。”

鳳靜蘭頓了頓,淡淡道:“我早說過了,這世上有的是辦法可以讓人無意識地說出情報。”

雖然在鳳靜蘭的提示下已經想到過布蘭戈斯可能被制住了,但是直到此刻,黎娜希塔纔不得不承認真的是這樣。

她強迫自己立刻冷靜下來。

「那麼今天開始,你就叫黎娜希塔好了。」

「留下傷疤的那時候……一定很疼吧?」

「沒有必要遮起來啊,黎娜始終是那個我認識的黎娜,不會因此嫌棄你的。」

「就算在茫茫人海中也不會弄丟你,這樣不是很好嗎?」

「黎娜,你要活得真實一點,面具只會是罩在心靈上的枷鎖呢,要讓自己快樂一點,因爲你是爲了自己而活啊。」

如果沒有遇見布蘭戈斯,她想或許自己的心就會在漫長的歲月漸漸被腐蝕,然後徹底失去自我。

Rinacita,重生。

——布蘭戈斯,你說錯了一點,我……我是爲你而重生的。

她深吸一口氣,“鳳靜蘭,我們在這裡分道揚鑣吧。現在看這個勢頭,特拉迪勒的防衛力量還沒有完全集中完畢,你一個人要突破出去應該沒什麼問題。”

鳳靜蘭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要去找布蘭戈斯?說不定他已經被控制了意識六親不認了。”

“那也沒關係,除非殺了我,我絕不可能拋下他。”黎娜希塔扔了幾個布袋子給靜蘭,“白色的是有腐蝕作用的藥粉,兌水用,黑色的點燃了可以讓人短時間內產生幻覺,藍色的是清醒劑,嗅一嗅就行了。雖然我們之間也不算有什麼協定,不過這就當是你帶我走到這裡的回禮吧。”

鳳靜蘭接過,卻並沒有離開的動作。

“你不會是嫌我給的回禮不夠多吧?”

“只是正好同路罷了,你別抹黑我。”

黎娜希塔詫異地看着她。

“別誤會,我不會出手幫你的,我只是想弄清楚特拉迪勒的BOSS到底在搞什麼鬼。” 鳳靜蘭面無表情地說道,“畢竟以特拉迪勒表現出來的實力,不該有能力大規模地批發這種東西。”

更何況她還有別的想要問清楚——

熟悉的巴洛克風格宮殿,走廊邊放的一盆盆山柳蘭。

伊諾千堤發明的聯絡器附有定位追蹤功能,兩分鐘前布蘭戈斯的那個定位器打開了。

他就在一樓的刑訊室。

回返的時候要輕鬆不少,一路上等着的半機獸都沒有主動攻擊,好像在傳遞着主人歡迎客人的到來這樣的信息一樣。

鳳靜蘭有些搞不明白特拉迪勒的BOSS到底想幹什麼了,如果說要以逸待勞,那麼既然知道她們一定要趕回去,在路途上多設置一點障礙不是更好嗎?

一路上黎娜希塔順便跟鳳靜蘭介紹改良版的半機獸應該怎麼對付。

“我把融合的材料進一步提升了,所以在堅韌程度上會更高。”

“還高?”鳳靜蘭欲哭無淚。

“這不是最重要的,它體表的符文可以吸收火焰並轉化成自己的攻擊,如果說之前的半機獸只是仗着自己的堅硬身軀橫衝直撞的話,改良後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不過吸收火焰總該有個度的吧?”

“對,這就是攻克的唯一辦法了,如果火焰的輸入值一次性達到了它的上限,就會灰飛煙滅。雖然還不知道他們製造出了多少,但是我估計數量不會少,而且按我看,這次放出來改良的半機獸所使用的材料在吸收火焰上會有不錯的承載能力。”

“也就是說如果不能夠一口氣把一隻解決,它通過釋放出吸收到的火焰就可以提升吸收火焰的總量?”

“是的。”

鳳靜蘭長嘆一聲。

“黎娜希塔,我對你改觀了。不得不說你太能給我們製造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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