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安回來的時候,院子裡瀰漫着香辣的肉氣,以及蘇嫣的噴嚏聲。
他大步走進廚房,年輕婦人翻炒鍋裡的辣椒肉粒,滿滿一鍋,明顯是給他準備的吃食。
“媳婦,我來吧。”
蘇嫣側頭看着他,笑着搖頭,“鞋打溼了,先去換了。”
秦安放下揹簍,從裡面抓了幾個果子出來,打水洗後,咬了一丁點嘗味。
不酸。
他才喂到自家媳婦嘴邊。
蘇嫣張嘴吃下,脆甜的味道,“剩下的給團團二蛋留着吧。”
秦安低沉道:“先緊着媳婦。”
蘇嫣忍俊不禁,嗔了他一眼,“去把鞋換了,足襪在凳子上。”
秦安出去換了鞋再進來,拎着溼鞋坐在竈門口,也不說話,望着蘇嫣做吃食。
過了一會,他纔開口道:“媳婦,馬上就要殿試了,你怕嗎?”
“怕啥,之前說好了,一家人整整齊齊。”蘇嫣堅定道。
蕭家不會讓團團出事,她就沒有後顧之憂。
秦安雙手搭在膝蓋上,微微收緊,但終究只是“嗯”了一聲。
蘇嫣看了他一眼,不用猜也知道他心裡壓力大,“相公,凡事給自己留條生路,其他的慢慢來。”
“好。”秦安點頭。
一鍋辣子肉丁,宋暖裝了七八個竹筒,用油紙布封好,放在缸裡,等明個秦安帶走。
午時等二蛋回來,一家人就在亭子圍着吃烤魚,團團還不能吃辣,煮了兩個糖心蛋喂他。
這孩子不吃蛋黃,吃進去又吐出來,一嘴黃漬,秦安低聲道:“不準浪費,不吃就說不吃。”
團團似非似懂的點頭,“給……娘吃,娘吃吃……”
蘇嫣笑了一聲,夾了一塊魚肉放在秦安碗裡,“你不喜歡吃就給娘吃?娘也不喜歡怎麼辦?”
“爹爹吃。”團團伸出小短手指着他爹的側臉。
他爹被他逗笑了,“嗯”了一聲。
二蛋理了半天的刺,最後放進秦安的碗裡,乖巧的什麼都沒有說。
秦安自然看見,不過也沒有說什麼,等吃完飯對着二蛋招手,“我送你去書院。”
二蛋眼睛一亮,自然歡喜,挎着書袋就朝他跑過去。
半路上,秦安給二蛋買了一個餅子,放在他書袋裡,“被人欺負了要回家給東叔說。”
二蛋搖頭:“沒人欺負我,上次有人欺負我,娘跟夫子說了。”
“爹爹,你什麼時候走?等會會走嗎?”
“明天晚上走。”
秦安低沉又道:“娘在家吃飯嗎?”
“吃,不過吃得很少,爹爹你在家,娘纔會吃很多飯,你不在家,娘都不敢穿好看的衣裳。”
二蛋其實已經懂了娘是寡婦,很多人不待見她。
秦安鼻尖一酸,大手輕輕摸着他的腦袋,“快了,過段日子,娘就能穿好看的衣裳。”
……
當天夜裡,一向話少的秦安,抱着蘇嫣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從家裡最開始的爛房子說到現在。
蘇嫣安靜的聽着,兩人心裡都明白這一次分開,下一次的境地是如何的壞。
但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第二天,蘇嫣早早起牀給秦安收拾東西,催促他上午就走,這個天夜裡趕路不好。
“相公,快走吧。”
秦安拿着手裡的斧頭,動作麻利的劈着柴,“我劈完就走。”
他總想趁自己在,多給家裡乾點活。
蘇嫣從旁邊拉住他的手臂,輕聲道:“讓我放心點,早點走。”“夜裡我該擔心你。”
“蓑衣帶上。”
秦安看着她好一會才放下手裡的斧頭,“好。”說完側身進了屋裡。
蘇嫣緊跟其後,見他站在牀邊不動,走進纔看見他通紅的眼眶,“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怕什麼?”
見他不說話,她抿脣道:“秦安,你不要反悔。”
“我說了我們兩口子一起抗,生死都一樣。”
秦安將她抱在懷裡,緊緊抱着,低啞道:“媳婦,我不想你死。”
“就算我有什麼事,你和孩子也要好好在縣城過日子。”
“我不會,你出事我一定會來找你。”
蘇嫣抱緊他,又道:“我們盡力就行了,其他的隨天意。”
在皇權至上的朝代,他們一介草民,能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是極爲不容易了。
至於能不能圓滿,要看老天爺有沒有眼。
秦安低頭吻在她的額頭上,捧着她的俏臉,“媳婦,這輩子跟我,委屈你了。”
蘇嫣眸子有些模糊,側頭道:“你說啥話,我沒覺得委屈,跟你過日子我沒有一天委屈過。”
“倒是我一直給你添麻煩。”
“不是麻煩。”秦安打斷道。
……
送秦安出門,蘇嫣就待在屋裡,緩和好情緒纔出來,團團大概是有一會沒見他爹,一直哭個不停。
蘇嫣抱着他哄道:“不要哭,爹爹他去幹活了,幹活才能給你買糖。”
團團掙扎着哭道:“不要……糖糖……要要……要爹爹。”
“爹爹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你不要哭,哭了不好看,到時候爹爹回來會不喜歡你。”蘇嫣輕輕拍着他的肩膀。
好不容易安撫好團團,她遞給翠蘭了。
……
第二天,任李氏一早就上門說窯場的事,蘇嫣仔細跟她說了窯子師傅的要求。
任李氏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明顯是以前做過這一行,“你怎麼什麼都會?”
蘇嫣笑道:“爲了生計,什麼活都得乾點。”
聞言,任李氏嘆道:“這銀錢也該你賺。”
“等殿試過了,你的福氣就來了。”
蘇嫣笑了笑,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她道:“我聽說閩南那邊缺銀兩賑災?”
“對啊,朝廷這幾年賑災國庫沒什麼銀錢了,說是賑災商戶的子孫考仕途,以後優先考慮。”任李氏小聲道。
緊接着她又道:“不過還是自個揣着銀錢,這幾年天災多,指不定啥時候就輪到我們。”
蘇嫣突然出聲道:“幫我一個忙可以嗎?你家有去閩南的商隊,幫我帶些糧食給閩南。”
“該怎麼算銀錢就怎麼算。”
“帶多少?”
“五千斤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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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李氏一驚,“這麼多?現在糧價上漲,怕是得花些銀錢。”
“我知道。”
蘇嫣沉默一下,實話實說道:“我家相公這次殿試中了,一定會向皇上求娶我過門。”
“若是旁人,皇上一定會同意,但我是寡婦,他會惹惱那位。”
“我想賑災以他的名義,那時就算皇上惱怒,考慮到民憤也不會處置我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