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在李雲東的眼前,李小嫺躺在牀上,原本一頭烏黑的秀髮此時變得乾枯蒼白,細膩如同少女的皮膚此時滿是皺紋,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此時也深深凹陷了下去,只有兩個空洞的眼球嵌在其中,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死去似的。
如果不是李雲東發現她還有輕微的呼吸,他簡直以爲這個曾經動人的美婦已經死了。
此時的李小嫺簡直就像一具活着的乾屍,形容如同骷髏一般,讓人看了便覺得心中生怖,毛骨悚然。
李雲東雖然很不喜歡這個女人,但此時見了她這個模樣也不禁心中不忍,輕嘆了一口氣。
他扭頭對沈薈低聲道:“她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沈薈輕嘆道:“沈佑當天被老爺子趕出家門後,李阿姨曾經私下派人去尋找過他的下落,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李阿姨傷心欲絕之下,每天思念自己的兒子,粒米不進,現在慢慢的就變成這樣了。”
李雲東皺眉道:“她不吃東西,你們可以給她注射葡萄糖,給她喝流質食物啊!這樣豈不是任她自己尋死?”
沈薈嘆道:“一開始管家張伯伯也是這麼想的,可他想幫李阿姨的時候,李阿姨就發瘋一樣打他,並說他再這樣,她就自殺。張伯伯怕她自殺,只好任她這樣下去。”
李雲東又皺眉問道:“沈總呢?他不管?雖然李太太沒有名分,但好歹也是同牀共枕二十年的枕邊人,難道他就這樣無情麼?”
沈薈看了李雲東一眼,吞吞吐吐的說道:“不,不是這樣的。是……是……”
李雲東追問道:“是因爲沈總責怪李小嫺沒有教好沈佑而怪罪她麼?”
沈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李雲東眉頭緊鎖,心中暗自不悅,他還要再問,此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聲音低沉的笑聲,卻是沈萬才已經聞訊趕來了。
“李公子和紫苑仙子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我好出門遠迎啊!”沈萬纔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滿臉是笑,可他眉宇間滿是沉鬱之色,一頭白髮更是顫巍巍的,彷彿老了十幾歲一般。
李雲東見他這個模樣,心中的不滿便稍微弱了幾分,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對沈萬才說道:“沈總,你還是這麼客氣。”
沈萬才目光飛快的四周打量了一眼,他一眼瞧見低頭怯怯的沈薈和她身後的李小嫺後,他暗自皺了皺眉頭,但很快眉頭又鬆開來,他有些明知故問的說道:“李公子和紫苑仙子今天來有什麼事情麼?”
李雲東看了看低頭不語的沈薈,他單刀直入,言簡意賅的說道:“沈薈請我來給李太太看病。”
沈萬才目光往沈薈身上一瞟,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他還沒說話,一旁的鄭姨卻忽然開口低聲怒斥道:“沈薈,你幹什麼,給我過來!”
三姨太太鄭姨與李小嫺鬥了十幾年,眼下終於分出勝負了,她不僅在沈佑事件中眼看着李小嫺失去了傍身沈萬才的最強利器----沈家獨子,而且她還落井下石的指出李小嫺曾經將沈萬才的藥倒光,企圖害死沈萬才。
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情惹得沈萬才雷霆大怒,成爲了徹底壓垮李小嫺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老三終於鬥垮了老四,東風終於壓倒了西風!
這些日子三姨太太可謂揚眉吐氣,春風得意,不僅與骨瘦如柴的李小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即便是站在老了十幾歲的沈萬才身邊,也是滿面紅光。
沈薈低着頭,蹭着腳步緩緩挪到鄭姨跟前,她剛近前,她母親便口中罵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明明知道老爺子恨這賤貨入骨,你還救她,你想氣死老爺子麼?”說着便擡起手來,劈頭蓋臉便一巴掌朝沈薈打去。
一旁的李雲東心中暗怒,一擡手,抓住了三姨太太揚起的胳膊,沉聲道:“鄭太太,有話好好說,幹嘛打人呢?”
三姨太太心中雖然不悅,我管教自己的女兒,關你什麼事?但她也知道眼前這個男生可非同小可,要不是因爲他,他們沈家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也更不可能鬥垮李小嫺。
三姨太太臉上連忙堆笑道:“李公子,你不知道,我們家沈佑以前就是管教得太鬆了,所以現在就變成了這樣,我雖然不是沈佑的親生母親,但家中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是心痛哪!你說,我如果不嚴加管教自己的女兒,那怎麼能行呢?打是親罵是愛,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是現在才明白這句話啊!要是我早點明白,早點告訴小嫺,想必沈佑也不會走上這麼一條不歸路……唉,都怪我!”
說着,她忍不住擡手抹了抹溼潤的眼眶起來。
一旁的沈薈也陪着落淚,抓着她的手,低聲哭道:“媽,我會聽話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孝順你們。”
李雲東見她這一番話說得動情在理,可仔細一琢磨,幾乎字裡行間每一句話都是衝着李小嫺去的,指桑罵槐,落井下石。
李雲東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自不悅,可他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也不想參合到沈家的家事中去,李雲東只是對沈萬才點了點頭,問道:“沈總,李太太今天變成這樣,也與我有關,雖說她也有過錯,但是錯不及死,我想再給她一個機會,你看可以麼?”
沈萬才沉沉的嘆了一口氣,他對李雲東說道:“李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李雲東點了點頭,跟着沈萬纔來到旁邊的一間書房,剛一進門,沈萬才便沉聲道:“李公子,你肯定在心裡面責怪我,說我這個人不通情理,刻薄寡恩,對不對?”
李雲東素來是光明磊落之人,他也不反駁,乾脆利落的點頭道:“沒錯!畢竟那是與你曾經一同生活二十多年的人!”
沈萬才苦澀的笑了笑,伸手示意李雲東坐,自己緩緩的坐了下來,身子疲倦佝僂的靠在椅背上,疲態盡顯的說道:“李公子,不瞞你說,當初你救我的時候,小嫺她曾經做過什麼事情,我心裡面跟明鏡似的。如果不是你當時救我,只怕我已經被她害死了。但當時我看在她辛辛苦苦將沈佑帶大的份上,想着:人孰能無過,只要知錯能改,我就當作沒有發生過。”
“可……隨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說來,佑兒會變成這樣乖戾妄爲的人,小嫺和我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啊!”
沈萬才緩緩的說道:“當然,這並不是我想把小嫺往死裡逼的原因。而是小嫺她心裡面恨我啊!她一門心思就想死在我眼前,讓我後悔一輩子,讓我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李雲東皺眉道:“可是,我聽沈薈說你不讓人給李太太去找醫生?”
沈萬才嘿的一聲笑了起來,他擡起頭,意味深長的看着李雲東:“李公子,剛纔你也看到了,剛纔我家老三說的那番話……嘿,話中有話啊!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公子,你站在我的角度上來想想,我現在只剩下薈兒一個人可以傳承家業,而她又有一個這樣心機的母親,你說如果我將家業傳到她手上,哪天我真的老了,又或者我不在了,她受她母親唆使,會不會做出令人不忍耳聞的事情來?”
李雲東一愣,心中恍然大悟:“所以,你這是在試探沈薈?”
沈萬才沉沉的點了點頭:“是!如果她真的能鐵下心來不救小嫺,那我的家業我寧願自己以後散給慈善機構,也決不傳給她!”
李雲東嘆道:“你這個家……當得可真難!”
沈萬才苦澀一笑:“所以我才萌生一心求道的心思……李公子,我知道你是有道高人,而我又如此虔誠向道,你爲什麼就不肯收下我當弟子呢?是心中還在記恨蘇蟬的事情麼?”
李雲東搖頭道:“不,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之所以不收沈總你當弟子,是因爲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爲什麼修道?”
沈萬纔此時長身而起,推金山倒玉柱的朝地上跪去,他說道:“李公子,我聽說:在西漢的淮南王劉安一心向道,有一天,他聽說有位仙翁名叫八公,有煉製仙丹的秘方,但是從不傳給別人,於是他就去尋找八公。沒想到八公四處雲遊,劉安吃盡苦頭也沒能找到八公。可是劉安仍然一心一意的尋訪,終於劉安的誠心感動了八公。一天,八公來到劉安家,把煉製仙丹的方法傳授給他,並告訴他,仙丹煉成,吃下後就可昇天成仙了。”
“劉安每天都虔誠的靜心修煉,後來他真的煉出了仙丹。而就在他服用仙丹昇仙後,他家中的雞犬吃了他煉製仙丹的殘渣,也隨着劉安一同昇仙。”
沈萬才滿頭花白的頭髮微微顫動着,他激動的說道:“李公子,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一定不是凡人,將來必有大事業,大成就。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李公子你是身懷神仙之術的當世奇人,我沈萬才自知福祿淺薄,不求修煉出驚人的神通之術,也不求成爲名動天下的高手,只求長命百歲而已!李公子你問我爲什麼修道,我的答案是……”
說着,他腦袋深深的叩了下去:“願做昇天之雞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