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叔關上屋門不再多說,他變成現在這般頹廢的模樣大概與親自將自己的女兒推向祭祀巫女,並活埋在地下有關。
那股子的傷痛,其他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他沒有對紅鶴美做出過激的行爲,就算不是他家的女兒小雨,也會是其他人,若是當初紅鶴美的父母沒有出意外,那進行祭祀的童女就是紅鶴美。內心明白這件事最大的罪人應該是他自己,但是祭祀儀式在他的觀念當中本身是沒有錯的,無論如何怪誰,那就是否定祭祀本身的意義,作爲祭司的顧大叔找不到可以怪罪的地方甚至連自己也沒有理由去責怪自己。
連去恨去怪也不可以,強烈的矛盾心理讓他日逐消瘦。
紅鶴美眼神空洞地被陸悠拉着走,青子袊和潘朵朵在後面擔心地看着她,突然間知道自己兒時最好的朋友因爲自己的逃避而遭遇殘酷的死亡,想要讓她從這個衝擊中恢復過來不是件易事,陸悠苦愁不得安慰紅鶴美的辦法。
從另一個角度看,無可否認的是紅鶴美活下來了而別人替她死了。
從村子走回到野營地的路上,衆人一言不發,青子袊和潘朵朵害怕自己的不慎會讓紅鶴美又受到傷害。青子袊拉了拉陸悠的衣服,用眼神表示要陸悠說說話,可陸悠卻一路保持着沉默。他不知道能夠說什麼,如果安慰太多那便是否認了小雨死亡的意義。現在這種情況,最好的是紅鶴美能夠自己能夠好好調控自己的心態,如果她不能夠解脫,那旁人才有出手幫她的理由。
走回河灘邊的野營地,其他人都已經回來。
猩爺和狗哥搞到一隻兔子和一些山果,至於那隻新鮮大西瓜,估計是從哪家的西瓜田裡偷來的。
胡鐵軍和小黑合作弄到了十幾條清水小魚,小黑趴在大石頭上曬太陽曬乾自己身上溼淋淋的皮毛。猩爺和狗哥稱讚胡鐵軍的釣魚技術了得,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弄到這麼多的魚。儘管胡鐵軍想要跟衆人解釋這些魚有一半是小黑游水抓回來,但想到沒有人會相信,沉吟了一會還是沒有說出來。
蕭宜將一籃子山菜山藥放在地上,在看了這一個小時裡衆人所收穫到的食材之後,她考慮着應該怎麼做這頓午飯。
看到陸悠等人回來之後,幾人剛剛露出高興的表情,但是看到幾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特別是紅鶴美,那表情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回到營地裡,陸悠讓紅鶴美一個人到石灘邊望着流水發呆,他和湊過來的猩爺狗哥和蕭宜、胡鐵軍,對他們解釋着前往村子裡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說了好一會兒解釋清楚,衆人朝紅鶴美的背影投來可憐的目光。
“在這些事情的本源上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陸悠頓了頓,有點緊張地問:“這個世界有鬼嗎?”
青子袊和潘朵朵也豎起耳朵聽着。
“有。”蕭宜給了一個非常肯定的迴應。
陸悠、青子袊還有潘朵朵都害怕得縮起來。
陸悠戰粟地打量四周:“還真有啊?”
猩爺和狗哥點頭表示蕭宜是說真的。
青子袊拉着陸悠的衣角:“我是聽說過有,但我活了那麼多年也沒有親眼見過。”
蕭宜:“沒用的狐狸,看你怕成什麼樣子,鬼魂並沒有好怕的。兇鬼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者有點危險,不過一旦遇上我們神話人物也只有被打得魂飛魄的下場。”
“可是人家看了那麼多鬼怪故事,還是很害怕嘛。”
目光又投回紅鶴美身上,青子袊悄聲問:“我們應該怎樣安慰她?”
“啊嗚啊嗚。”
陸悠撓撓頭道:“沒辦法啊,老實說,我不太在行這方面的事情,損人我倒是很會,特別是像紅鶴美這種情況,只有靠她自己了。”
蕭宜嘆了口氣:“那讓我去安慰她吧。”
陸悠驚了。
“你不是跟我同行只會損人的嗎?什麼時候也學會安慰人了?”
蕭宜冷眼一瞪,陸悠馬上就閉嘴,這時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只是見蕭宜走到紅鶴美身邊與紅鶴美並肩坐下來,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安慰的動作。紅鶴美擡起頭看了一眼蕭宜,見蕭宜對她淺笑,這份淺澈的笑容如冬日陽光,寒冷中給人絲絲暖意。紅鶴美看了一會,默默地低下頭來抱緊膝蓋,注視着急流清澈的河水。
或許什麼也沒有做,但是現在能夠做的也就那麼多。
原來蕭宜也有會安慰人的時候。
“做飯吧。”
陸悠趕走衆人,分配了各人的工作,一頓午飯在靜默中進行。由於大廚蕭宜在陪着紅鶴美,這頓飯只是簡單地搭了一個石頭架子,生起柴火做了一鍋雜燴粥。本來帶了過來要做燒烤用的各種食材和剛纔從各處採摘回來的東西也都沒有用上,如果今晚還有心情的話,那就留着晚上再弄。
等到一鍋粥就快要做好的時候,紅鶴美從地上站了起來,表情又恢復回那種認真的表情。
蕭宜也站了起來對她問:“怎麼了?”
“去巫女塚。”
紅鶴美走向村子另一頭的地方。
蕭宜快步追上紅鶴美,陸悠也放下手中的湯勺跟上她們,潘朵朵也想去,但被胡鐵軍拉住,這個時候還是不能太多人比較好,陸悠和蕭宜兩個陪着紅鶴美就已經最好了。
紅鶴美的腳步要比平時要快得多,陸悠和蕭宜跟在她的身後。
能夠那麼快就從如此重的悲傷中站起來,紅鶴美的心靈要比陸悠和蕭宜的想象中堅強得多,連陸悠也自認在那樣的年齡時候的自己要比紅鶴美脆弱。
三人穿過稻田,來到盆地的正中心。
所謂的巫女塚,這個一聽就知道是巫女的墓地。其實也就是歷代祭祀儀式中,將巫女埋葬的土地。
巫女塚處於盆地正中心,周圍都是長勢兇猛的雜草,中心是一個大圓形的空地,空地上都是種種石頭而導致雜草很難在這裡生長。而空地石頭中,分八個方向立着八根古老的石圖騰柱子,柱子包圍着的空地屹立着二十三個殘舊程度不一的墓碑,有較新的石碑有已經經歷多年風雨而開裂的墓碑。來到這個地方,連空氣也變得陰溼起來,氣溫降了好幾度,空氣中令人消沉的氣息更加強烈。
二十三個墓碑,代表着這裡在過去的七百多年的時光裡曾經活埋過二十三年可憐的女孩。
想象一羣村民將被選中的巫女關在棺材裡,挖下大坑將巫女活埋的場景,陸悠就覺得恐怖,連見證過無數生死的蕭宜抱住雙手爲這裡殘忍死去的二十三個巫女默哀。
紅鶴美走進巫女塚中,陸悠和蕭宜也跟着進來。
“我問你。”陸悠小聲地在蕭宜耳邊問:“這個世界真的有鬼嗎?”
“有。”蕭宜有力地給以回答。
站在這個陰深地方的陸悠變得更害怕了。
找了一會,紅鶴美的腳步停在一個雕刻着“紅祈雨”這個名字的墓碑面前,站着,盯着這塊墓碑和土地久久說不出話。
陸悠和蕭宜走到她身後,分別伸出手按在紅鶴美的肩膀上。
“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沒有什麼好丟人的。”
“一個人再堅強也不要忘記流眼淚。”
兩句淡淡的安慰話像是白醋一樣薰酸了紅鶴美的眼睛,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淚如缺堤的河黃河一樣流了出來,哭聲逐漸從抽泣到放聲大哭。
陸悠和蕭宜輕輕摸着她的頭髮,讓她將壓抑在心中的難過哭出來。
本來陸悠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卻是產生了一個平常時候不會產生的想法。
巫女祭祀,這樣的傳統還是毀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