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醫生查房確認葉秋池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後,就答應了她的出院要求。
醫生護士剛一離開,嚴慶就走了進來:“葉姐, 秦董說了讓你留觀, 你怎麼就急着要走呢?”
“公司裡還有很多事呢。”葉秋池邊說邊起身下牀。
“篤行集團也不是沒有葉姐你就轉不了了……”這話一出口, 嚴慶又覺得不妥, 忙忙找補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公司裡的事有咱秦董處理呢,你好好在醫院歇着……”
嚴慶的話讓葉秋池驀地回想起半夜裡那似是而非的一幕, 她看着擺放着一束鮮花的牀頭櫃愣了愣,問道:“嚴助, 秦董昨天送餛飩的盒子是什麼時候拿走的?”
“什麼盒子?”嚴慶不解問道。
“裝餛飩的保溫盒啊。”葉秋池指了指牀頭櫃。
“我一直守在外面的沙發上, 秦董昨天什麼時候來送過餛飩?”嚴慶用手指抓了抓頭皮。
“沒有嗎?難道是我做夢了?”葉秋池越發有些不確定了。
“葉姐, 我就說你還不能出院嘛,”嚴慶笑着道, “你想吃餛飩我這就去給你買。”
“嚴助,不用了。”葉秋池忙叫住嚴慶,“九點秦董要參加項目部關於黑竹溝投資的董事會,你先去接他上班,我把醫院這邊的手續辦完就趕回公司。”
“他昨天就交代好了, 讓我留在這裡照顧你, 他會自己開車去公司。”
“昨天有份關於今天會議的資料, 我本來是想晚上請他吃飯時讓他看看的, 電梯出了事就給忘記了, ”葉秋池從牀旁的挎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嚴慶,“你開車去接他, 路上他還能抽出時間看看。”
嚴慶接過資料皺眉道:“很重要嗎?”
“重要。可以幫助秦董說服其他董事。”
“好,我馬上送過去。”
葉秋池卻暗暗鬆了口氣。幸好昨晚那一幕不是真的,否則今天還真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的上司。
可是,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那樣的幻覺?難道是因爲潛意識裡記掛今天關於黑竹溝投資的董事會,聯想起了上次在黑竹溝考察他背自己下山的事,自己想入非非了?葉秋池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
她起身下牀到衛生間用冷水抹了一把臉,才感覺清醒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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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驍走進會議室後,微笑頷首與早到的各位董事問好。當目光掃到會議桌最末端記錄席上的葉秋池時,明顯一滯。他聽嚴慶說了她要求出院,卻沒料到她居然這麼早就坐到會議室裡了。
她正埋頭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麼,那專注的表情和沉穩的舉止與往常並無二致。秦驍卻慌忙收斂了自己的目光,在屬於自己的專座上坐了下來。
這間會議室的會議桌是長回字形的。按照慣例,董事長坐在帶有公司LOGO背景牆的一端,董事們按照持股份額分坐兩側,與董事長位置對着的,就是負責會議記錄的董事長秘書的記錄席。
在往日的董事會上,遇到無聊的議題時,秦驍常隔着長長的會議桌,看着對面的葉秋池,用無形的筆觸在腦子裡反覆勾勒她的五官線條。他喜歡看她埋首奮筆疾書時的專注,有時陽光穿過百葉窗打在漆光錚亮的桌面,再反射到她的臉上,給她的五官塗上明媚柔和的光暈,映得她的雙眸清澈明亮。還有的時候,在聽到個別董事不着調的誇誇其談時,她的嘴角會微微牽起一個可愛的弧度,梨渦隱隱,笑意淡淡。
唯獨今天,秦驍的目光不敢朝那個位置投照。偶爾視線不經意掃過,他都會覺得心虛。
自昨天晚上,當着她說過那些話後,他就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放在了砧板上的魚,離開水的庇護,變得無所依持了。在感情上最先暴露自己的人,往往也是最先陷入被動的。
秦驍聽着董事們熱鬧討論着是否要投資黑竹溝時,腦子裡卻在忐忑猜測:她現在會怎看自己?一個被感情蒙昏了頭的男人?還是利用職務之便對下屬想入非非的渣上司?如果她不是自己的下屬,事情或許根本不會這麼複雜。可是,人生就是這麼複雜,如果她不是篤行的員工,自己也不會認識她……
一上午的董事會,秦驍都顯得心不在焉。
中途休會時,葉秋池給他送咖啡時,秦驍避開她的眼神,盯着咖啡杯尷尬問道:“你怎麼趕來上班了?”
“醫生說了沒問題的。秦董,昨天的事真的謝謝您了。”
聽見這話,秦驍詫異擡起頭來,正對上了葉秋池的明媚一笑。這一笑,令他徹底愣怔了:她怎麼還給自己道謝?!
“早晨我讓嚴助帶給您的資料,看過了嗎?”葉秋池問道。
“哦,看過了。”秦驍愣怔道。
“那就好。”葉秋池覺得自己提醒得差不多了,害怕再與秦驍目光對視,便匆匆走回自己的座位邊,埋首假裝整理起會務資料。
葉秋池的態度,令秦驍越發摸門不着了:她這是原諒自己了?
略略思忖後,秦驍拿起手機走出了會議室。他向嚴慶仔細詢問葉秋池在醫院的情況,問她有沒有什麼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嚴慶認爲這是他在擔心葉秋池的身體,就如實相告:“哥,我覺得葉小姐可能還需要繼續治療。”
“怎麼了?”
嚴慶笑道:“她居然以爲你昨天晚上給她送過餛飩……”
秦驍皺起了眉頭:“我是送過餛飩啊。”
“啊?!”嚴慶驚得差點兒丟了電話,“你什麼時候送過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在沙發上睡得像只豬,怎麼會知道?!”
嚴慶頓時心虛道:“哥,你怎麼不叫醒我?你說你做了這麼件足夠打動女人心的好事,我卻……我卻以爲是葉小姐腦袋被撞了產生了幻覺,還讓她繼續住院治療……不行,我得找個時間告訴她,你是真的送過餛飩……”
聽到這裡,秦驍有些明白葉秋池爲何要致謝了。
“行了,別告訴她。她不知道更好。”
“哥,爲什麼啊?你不想追她了?”嚴慶不解問道。
“除非我能確定她也喜歡我,否則我不會再表白了。”秦驍道。
嚴慶一愣,隨即就恍然大悟了:“原來你昨天晚上向葉小姐表白了?”
秦驍卻換了話題:“你今天最好留在公司,我已經安排人在調查昨天的電梯事故了……”
“哥,我昨天就解釋過了,這次的電梯事故真不是我安排的。你們昨天一直加班不下樓,我那工程師朋友又是個‘妻管嚴’,他等了一個鐘頭不見你們下來,老婆又催得急就離開了……”
“真不是你安排的?”秦驍仍然表示懷疑。
“我哥,這事我要敢騙你,天打五雷轟啊。你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敢安排這種事故,人家工程師也不敢接啊?!”嚴慶電話裡的聲音委屈得都快落淚了。
昨天在搶救現場,電梯技術部工作人員就曾說過,當時要不是秦驍反應快,按下了滿屏的樓層鍵剎停了電梯,只怕他和葉秋池就算不被摔死也會摔個半殘廢。嚴慶好歹是自己的兄弟,不至於下這個毒手。莫非,電梯事故的製造者,還另有其人?
秦驍掛斷電話走回會議室,落座後,他看着會議桌兩側一個個衣着光鮮表情恭敬的董事們,心裡有些發冷。自己接管公司後,不想在人事上有大動作把內部的氣氛搞得太緊張,這些人卻急着想要除掉自己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手軟了!
因爲秦驍對黑竹溝投資有着勢在必行的決心,儘管會上有個別董事持不同意見,在最後的投票環節,還是高票通過了投資提案。
會議結束後,葉秋池和辦公室的員工還在收拾會務資料時,秦驍叫住了葉秋池:“葉助,麻煩幫我將下午去湖濱1號酒店視察的行程取消,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好的。”葉秋池點頭應下。
“你昨天受了驚嚇,就算身體暫時沒有大礙,也需要多觀察。下午你就回家休息,我給你兩天假。”
葉秋池本來想說自己還要整理董事會決議,可擡頭一撞上秦驍不容分說的眼神,就慌張改口道:“好的,謝謝秦董。”
對葉秋池而言,她也覺得自己應該休假調整一下心態了。往日明明相處很好的上下級關係,不知道爲何在電梯事故後就有些變化了。她居然不敢與秦驍目光對視了。光是這一點,就令她惶恐。
而剛纔開會聽秦驍發言時,她腦袋裡莫名其妙的浮現了一句話:昨天嚴慶在人行道上撞你的事,還有今天的電梯事故,都是我安排的!
昨天晚上“睡夢”裡吃的那碗餛飩的色香味在記憶裡越是滋味分明,她就越發矛盾糾結惴惴不安。她認爲自己一定是被電梯摔出毛病了,否則怎麼會想出上司因爲喜歡自己而故意製造撞車和電梯事故的荒唐念頭來?!
她甚至暗自決定,下午要讓張萌萌給自己推薦一個心理醫生,好好去諮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