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
馬蒂歐早已經劃了船載客人去了，所以餐桌旁邊圍坐着的，只有四個女人。
當李蘇禾帶着依舊溫柔如初的表情給葉千千叉了塊香腸過去的時候，收到的是小傻瓜笑眯眯地叉過一叉子奶酪作爲回禮。可惜沒什麼心眼的孩子並沒注意到李蘇禾自始至終一塊奶酪都沒有吃——那是她最不喜歡的東西之一。
李蘇禾在心裡翻白眼翻到頭昏腦脹，可表現出來卻是可親地對這葉千千笑了一下，然後面不改色地把那塊奶酪吃了進去。天知道，她幾乎都快吐出來了！整塊奶酪，她連嚼都沒嚼一下，直接吞了下去，險些噎住……
她的心情真是糟糕到了極點，如果換一個人，十有八九已經怒火沖天摔門而去了，不過她是李蘇禾，爲達目的，忍耐個一時三刻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吃過早飯，李蘇禾主動提出幫保拉清理。兩個女人扎着圍裙站在廚房裡叮叮噹噹個不停。保拉覺得這個中國女孩子實在是不錯，又大方又體貼又懂事又漂亮，真不知道卡爾拉什麼時候交了這麼個朋友……而李蘇禾只不過是想借着閒聊的機會打探一下關於葉千千的種種信息而已。
在她看似隨便地問了句“能給我講講卡爾拉的事麼”之後，保拉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始了一番敘述：
“那還是二十年前的事呢。
“那年夏天的一個早上，馬蒂歐在潟湖旁的一個碼頭上撿到了卡爾拉，當時她就已經受過了什麼刺激，只會喊中文的‘爸爸’——我們當時還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是後來她慢慢恢復了一點語言能力，才告訴我們的。她現在也可以說中文，但是主要還是和我們一起說意大利語。
“馬蒂歐把她帶回家，我們決定收養這個可憐的孩子。開始，她像是丟了魂一樣，無論問什麼，都不吭聲。吃飯也要人喂，如果沒人管她，她也不會說餓，就那麼餓着。後來慢慢的，她開始和我們說話。我們聽不懂中文，但她居然自己學會了意大利語，雖然說得不太好，但是我猜大概是經常聽我們講的緣故吧。其實卡爾拉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呢。”
保拉說着，有些寬慰地衝李蘇禾笑了笑。李蘇禾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茱莉亞上了學之後，特意爲了她去學了些漢語。有一天，她特別高興地跑來和我們說，卡爾拉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就叫做葉千千。自此以後，茱莉亞那孩子就喜歡叫她千千，說覺得很好聽什麼的。呵呵，小孩子脾氣。
“卡爾拉和茱莉亞一起上的學，因爲有的小孩總是欺負她，所以我們叫茱莉亞和她在一起，好照顧她不受欺負。那孩子啊，你別看她好像呆呆的，其實很折騰人的，老是做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但是細想想，又會覺得很有意思。你不要覺得她……只是個傻孩子。”
保拉用微微擔憂的眼神看着李蘇禾的眼睛，像每個母親一樣，想讀出她眼裡的誠意，然後，也自然得到了能讓她滿意的無聲回答。
好像提起葉千千，就會有無數的話要說一樣，保拉繼續講道：“卡爾拉自小最喜歡的，就是狂歡節的時候了。每年狂歡節前夕，她都高興得整晚睡不着覺，然後在狂歡的時候和茱莉亞她們在外面瘋玩一整天。你知道麼，她畫的面具漂亮極了！她的同學每次都買來空白的面具，請她在上面幫他們裝飾。你看，”順着保拉的手，李蘇禾看見了方纔看到的那面牆上的白色面具，“那個就是她做的，只是她一直說自己沒有做完，所以誰也不讓戴。這孩子，有時候真是固執得可以。”保拉慈愛地笑笑。
“在她們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天，她遇到了克里斯蒂安，就是那個做面具的老人，然後就老是去他那裡玩。有時候克里斯蒂安也會教教她什麼的，他說她學得飛快……”
李蘇禾已經不需要繼續聽下去了，她很滿意地從保拉的話裡收集到了她想要的信息：葉千千和那個面具的秘密有着莫大的關係。
只是聽到她被別人欺負的時候，李蘇禾的心裡卻不知爲何，泛起了一點來歷不明的酸澀。
在布魯諾家呆了一陣子，李蘇禾請求讓自己把葉千千帶出去玩一玩。老母雞茱莉亞最先提出反對，但是在保拉看到葉千千隱含期待的眼神時，反對被否決了。然後茱莉亞提出要跟着去，這條提議也在保拉看到李蘇禾略略爲難的表情之後再次被否決。結果就是葉千千高高興興地跟着漂亮姐姐出了門，留下茱莉亞姐姐在家裡咬牙切齒捶胸頓足。
路上，李蘇禾怕把小傻子弄丟了，只好拉着她的手。要不是那隻手的觸感綿綿滑滑的好的不得了，挑剔又矯情的李蘇禾上尉心裡恐怕又要默默難受了。
“你會說中文？”李蘇禾用中文問。
小呆瓜點頭。
“那以後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中文好不好？”她其實還是不喜歡意大利語那種繞舌頭的感覺。
“唔，好。”小呆瓜繼續點頭。
“我叫你什麼好？卡爾拉？或者……千千？”李蘇禾試探着問小呆瓜。
其實小呆瓜只是習慣性地重複那兩個字而已，但李蘇禾顯然把它當成是對自己的迴應了——“千千！”小呆瓜樂滋滋地喊了聲。
李蘇禾點頭：“嗯，好，那就叫你千千嘍？”
小呆瓜愣了一下，隨即笑眯眯地猛點頭！她喜歡她喜歡的漂亮姐姐用她喜歡的名字叫她！
————————————————————————————————————
李蘇禾帶着葉千千回了那間旅館。
當李慕白的那幾個朋友看見緊跟在李蘇禾屁股後面的某個神奇生物的時候，全部都呆住了。
王秋婉湊在駱衡耳朵邊上小聲問：“小白的姐姐這是要……用強麼？”
駱衡搖頭：“我看不像……好像是誘拐兒童。”
王戰聽見這兩個的對話，黑着臉說：“別胡說八道！你們沒看見那天那小姑娘後來從面具上彈開了麼？用強是沒用的！”
駱衡斜睨了他一眼：“那還不是誘拐兒童！？”
王戰瞪了下他：“誘你個頭啊！問問李小姐，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這幾個正爭論着，彭思瑩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開了口：“李小姐，她……願意救小白？”
李蘇禾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什麼小白？”而且——顯然她的中文說的要比那個結結巴巴的意大利文強一點，最起碼，還算是連貫的……
李蘇禾衝彭思瑩使了個眼色，回過頭把葉千千拉到自己面前來，指指牀上躺着的李慕白：“小白就是他，他是我弟弟，叫李慕白。”
葉千千有點費解地皺起細細的眉毛，半晌冒出一句：“臥……虎……龍……”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崩，每個字都被拉得好長，叫李蘇禾半天才明白過來她嘀咕的是啥。
“《臥虎藏龍》？”李蘇禾循循善誘。
“嗯嗯嗯！”小呆瓜狂點頭，叫人看着直擔心她那細細的脖子突然彎曲疲勞支撐不住上面那顆腦袋什麼的。
“你看過？”李蘇禾繼續耐心詢問。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切都要順着葉千千來，這樣才能早日徹底把她拿下，救李慕白。
屋子裡剩下的幾個人都徹底被無視掉了。
葉千千點點頭，又搖搖頭：“茱莉亞看過。我……睡着了。”
“還想看麼？”這樣的李蘇禾，叫王戰也快要相信駱衡的話、認爲她在誘拐天真無知的小朋友了。
“嗯，想看。”葉千千老老實實回答，再一次把眼睛笑成了兩彎新月的模樣，煞是惹人喜愛。李蘇禾情不自禁地擡手摸摸她的腦袋，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我們晚上一起看。”
“李小姐，這是……怎麼回事？”趁着葉千千被打發去小睡一會兒好攢夠精神看電影的功夫，剩下的幾個人趕緊來李蘇禾處爲他們心裡的迷惑找答案。
“我打算說服她幫我們救慕白。”李蘇禾垂着眼睫，平靜地說道。
“你是要先取得她的信任麼？”彭思瑩微微睜大了眼睛，心裡隱隱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對頭。
“……沒錯。”李蘇禾面無表情，“只有這樣做。”
“可是、可是她只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傻瓜而已啊！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是不是太……”駱衡心直口快，卻也只說了一半就覺得難以啓齒。
“不是你們做，是我做。”終於，李蘇禾擡起頭，眼睛裡帶着軍人的決絕，“只有我做，你們完全不用參與。”
“什麼！”聽了這樣的話，王戰一下子從椅子上躍起來，“你是在叫我們走麼！？”
“沒錯。”李蘇禾習慣於對明白事理的人單刀直入，“你們可以立刻回去，或者離開，隨便去哪裡都好。慕白，我會照顧他，然後在救他醒過來之後帶他回上海。大概，一年之內你們是不會再見面了。”
“你是要……□□小白麼？”彭思瑩眼睛發紅，聲音有點哽咽。
“他這次惹的麻煩太大了。我不得不告訴我父母。”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理智、鎮定，不受情緒影響——這是李蘇禾在軍隊裡學到的。
“……”幾個人都沉默了。整間屋子突然陷入一片瘮人的安靜裡。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誰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們……立刻就走。”
俺今天白天一直麼吃東西，但是胃裡就是莫名其妙地有一種飽脹的感覺~吼吼~俺要變超人了。。。